第三十九章
“闭嘴!你不配提她!”白祥生话音未落,耳边一道凌冽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白予一倏然起身,滴血的手掌扼住白祥生的脖颈,缓缓收紧。
“你……放,手!”白祥生没有料到白予一会对自己出手,二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桌,白祥生一手扒着白予一用力的手指,一手扶住身前桌案堪堪稳住身形。
颈上的大手带着滑腻微凉的湿意像是毒蛇信子将自己紧紧缠绕,逐渐加重的力道让白祥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白予一竟是真的想杀了他!
白祥生挣扎不能,艰难抬眼看向了白予一,俊丽的脸上一片冷凝,褐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翻涌着沉沉杀意,是如他战场上见过的敌军一样的残忍眼神。
白予一恨极了这个男人,有太多瞬间他想杀了他,母亲的死是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可是这个人也是他的亲生父亲,是母亲到死都爱着的男人!他与母亲还有这个男人也曾共同度过了十几年的快乐光阴。
白予一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在自己的手中挣扎不脱,面色憋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断气,才认清昔日在战场上与自己并肩作战的父亲已经死了!就在白祥生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白予一松了手。
白祥生‘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眼里还残留一丝惊恐。白予一手掌的血还印在他的脖子上,凉的彻骨。
白予一的影子依旧笼着他,他垂眸,未发一语,不愿也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三年前,刘氏死后的第二个月他便娶了袁氏,那时他与袁氏早就珠胎暗结,再不娶进门,肚子就藏不住了。他还记得他结婚那日,白予一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埋怨、失望、却唯独没有如今这样刻骨的恨意。即使袁氏百般刻薄,也只是无视她。
他对这个大儿子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他的母亲毕竟是因自己而死。眼见着一切尘埃落定,他是想好好弥补的,只是纸包不住火,白予一终究是知道了真相。
仍旧是那一年,白予一在他母亲的坟前动手勒死了袁氏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一天白予一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搬出了白府,直到如今。从那天开始,白予一眼里的恨意就从未消退过,父子两人走到今日,他心中也是后悔的。
“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有大好前程,不要被一个戏子毁了,三年前你就因为……”白祥生想起往事,语气不禁软了几分。白予一很优秀,为了个低贱的戏子得罪人不值当。
“我不是你,我的爱人,我会好好保护,不会利用他、放弃他。”白祥生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予一打断,语气淡薄,却是字字诛心。说完也不管白祥生僵直的身影,直接转身走了。
白予一走出书房,心中的恨意依旧叫嚣着,这个男人简直可恶至极,明明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又在自己面前装成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慈父模样,让他几欲作呕!
白予一心绪不宁,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章薤白床边坐着了。他还是没醒,苍白的脸因着药物温养了两日,有了些许红润气色,白予一看着,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脸,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躁郁的心逐渐平静。
三年前,他失去了母亲却遇见了章薤白,那时他思念母亲,心中痛苦不堪,唯有听着章薤白唱戏,才能得片刻平静。后来得知母亲身死真相,整个人更是陷入了仇恨、痛苦的纠结之中,那时他与章薤白已经成了朋友,也是他在自己身边开解,整夜整夜的聊天陪伴。
如今回想起来,他过去在黑暗淖泥中挣扎的那一段路上,一直有他温柔嗓音的陪伴。章薤白是白予一痛苦绝望中惟一的救赎,而白予一对章薤白的爱也是顺理成章,至于性别问题,白予一从不把它当做是他求爱路上的阻拦,后来种种也仅仅是因为章薤白不爱他罢了。
“少爷。”刘管家上午得了主子吩咐,不敢敲门,看着房门大开便悄悄走进去,走到主子跟前儿了才轻唤了声。
白予一正想着,猛然被打断,方才脸上浮起的温情,瞬间敛了去,望着刘管家的神色不虞。
“少爷,李姑娘想见一见章公子,托我向您请示一声。”察觉到主子浑身散发出的不悦情绪,刘管家身子一抖,心中也很委屈,自己啥都没做,怎么就惹到主子了?嘴上倒还是说明了来意。
“让她现在就来。”白予一冷声说着。
“是。”刘管家领命,动作极为迅速的就出去了。
白予一深邃的眼又一瞬不瞬的盯着章薤白,眸中情意潋滟。
提到李和光白予一心中就堵得慌,自从他跟章薤白熟识之后,他便知道章薤白喜欢这个小师妹,满心都是她。为此白予一伤心了好一阵儿,醉了许多次,恨不得结果了李和光,可他实在太爱章薤白了,以至于见不得他受一点儿伤害,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能伤害他!
三年前,袁参谋家男女通吃的小少爷,这沪地出了名的纨绔看上了章薤白,仗着家中权势将人绑了,欲行不轨。
白予一到现在还记得章薤白躺在塌上衣衫凌乱、浑身鲜血的模样,只消一眼,他心都碎了。
也是那日,他白予一头一次将杀人放火做了个全套。袁家本就与白予一有杀母之仇,家破人亡的下场就在眼前,竟还不知死活的动了章薤白,活该在大火中烧成飞灰。
章薤白虽未被凌辱,只是白予一还是心痛极了,他不忍心再让章薤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迫不及待的想将章薤白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再也不是从前的白予一了,他如今有了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爱的人。
所以等到章薤白伤好了,情绪也稳定了,白予一才小心翼翼的极为含蓄的向章薤白表达了爱意。
他记得当初他给章薤白送了一个绣着兰花的香囊,那香囊的料子是极好的,只是上面的兰花很丑,瞧着很是不相称,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兰花是他自己亲手绣的。
幼时他记得父亲总是贴身带着一个香囊,还极小心的保存着,离家打仗,夜里休息也会拿出来看一看,目光缱绻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后来同母亲讲,母亲默不作声,只不过脸却是悄悄红了。再后来年纪大了,母亲才告诉自己,那个香囊是她绣了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母亲还说,女子心爱一个人才会给他亲手绣香囊。
白予一想着,他爱章薤白,直说却又怕吓着了他,只能委婉些,送样东西表心意,章薤白那样的翩翩才子,应该也是喜欢香囊这样精致文雅的东西才是。
白予一打定了主意就立刻付诸行动,挑料子、画图样都很顺利。料子挑了青色的蜀锦,是章薤白常穿的颜色,花样画了兰花,白予一觉得章薤白高贵又清雅,在他见过的寥寥几种花草中,唯有兰花肖似几分。
只是当真捏着针线去绣时,白予一几乎要被还没巴掌大的绣花为难死。拿惯了刀枪的手,竟是连根绣花针都捏不住。
偏偏这事儿又不好去向别人请教,等到过了三天还没有丝毫进展时,白予一只好叫了府里的绣娘,也不开口问,只是白日里将人叫到跟前儿亲眼看着她们做绣活儿,夜里就自己守在油灯底下慢慢绣,眼看着那一整匹蜀锦都快费完了,白予一十个手指头也扎成筛子的时候,那样一个布料精致,针脚奇怪的香囊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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