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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岑西眷耐心劝了许久,岑夫人总算是止了哭声,只是还是忍不住捏着帕子抽抽噎噎的埋怨:

  “早知道会遭这样大的罪,那王府的劳什子宴会,我定不会叫你去!……好好的,去那马场作甚!平白的让你受了苦……”

  岑夫人少有这般撒泼的样子,只是瞧着岑西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心中便是忍不住冒火。

  “母亲,别气了,儿子没什么事,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此事王家会给出交代的。”

  岑西眷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与寻常无异,只是心中艰涩却是无人知晓。

  “你也是……好好的逞什么英雄!见那疯马过来也不晓得躲?偏偏要救别人……”

  “母亲,您是最温柔善良的人,若是儿子真的见死不救,母亲到时候也是要埋怨儿子的。”

  岑西眷此番受伤是为了救郁锦,只是他知道母亲向来护短,唯恐因为此事母亲便对郁锦生出些怨怼,故此并没有告诉母亲真相,只说是顺手救下了个小马倌儿,自己一时躲闪不及才受了伤。

  “唉……你尽会同我狡辩,我懒得管你了,此番也好叫你长长记性!”

  岑夫人肚里一堆埋怨被岑西眷一句话尽数堵了回去,瞪着眼睛有些气恼却又拿岑西眷没办法,只是瞧着儿子还有精神同她斗嘴,她倒也不似先前那般伤心了。

  “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会注意的,保证不会再受伤。”

  岑西眷打量着母亲的神色,便知她这是没事了,连忙陪着笑脸说上几句好话,此事便也罢了。

  “现下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熬点粥来,先填填肚子?”

  岑夫人往外瞧了一眼才发觉现下时候不早了,岑西眷回来便陪着自己说话,如今耽搁了好一阵儿,若是没在王府用饭,那该饿狠了。

  “儿子确实有些饿了,想吃母亲亲手熬的榛子枸杞粥。”

  岑西眷因着心中揣着事儿,故此回来得急,并没有在王府用午饭,饿到是真的饿了。原本是不需要岑夫人亲自动手的,只是岑西眷想了想,还是借此将岑夫人支开了。

  岑夫人一听儿子饿了,还说要吃她亲手熬的粥,当即应了便去厨房准备,走到门口又将平日里伺候岑西眷的小厮唤进屋里,照看岑西眷。

  “阿言,将笔墨拿过来。”

  岑西眷撑着坐起身,又将搁置在一旁的小几挪到塌上,接过笔墨写了一封信。

  “你差人将这封信送到郁府郁锦小姐手上。”

  岑西眷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方便出门,所以只好给郁锦写封信,问问她的情况。

  “是,少爷。”

  阿言接过信封,转身出门。

  岑西眷虽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只是心中还是不安定。明明疲累的很,却没有丝毫睡意,只好就着手头上的笔墨,写写字,就当是安抚心绪。

  ——————————

  城西七宝里弄

  这里是沪地贫民、乞丐的聚集地。狭窄逼仄的一条里弄,只不过零零散散几间低矮的瓦房。有些房子,不仅房顶盖着稻草,便是连漆黑的墙体都歪歪斜斜的,活像是遭了大火。

  这处地方偏僻的很,莫说是人,便是花草都不往这处长,放眼望去都是光秃秃的一片。除了大风从屋顶掀下来的干枯稻草,便是遍地垃圾污秽。还未走近,空气里就充斥着一股肮脏腥骚,似乎混杂着粪便恶臭的气味。

  尽管如此,住在这里的人却是不少。沿着墙根看过去,都是瘫坐在地上的乞丐,每间房里似乎也挤着不少人。沪地的繁华与这里的人是一点儿也不相干。

  “今日卖了多少钱?”

  “五十文。”

  里弄的一间瓦房里,一个中年妇人坐在缺了靠背的木椅子上,面带不虞的瞪着面前垂首立着的少女。

  少女伸出手从怀里掏出用皱巴巴的碎布片包着的铜钱递给妇人,只见那妇人摊开帕子细细数了数里头有些发黑的铜钱,接着又撇撇嘴开始数落少女。

  “怎的只赚了这么点儿?都不够家里一天的口粮,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与数钱时的雀跃表情不同,现下对着面前瘦削的少女,妇人的神色极为凶狠,活像个讨债的,根本不像一个母亲瞧着女儿的神情。

  “娘,我没有……这些时日,市面上多了不少从西洋过来的洋纱,料子轻巧又便宜……我的帕子只是拿劣质布料绣的花,根本比不得那些洋纱,买的人便少了……不是我偷懒。”

  少女听见妇人的呵斥,终于抬起了头,有些紧张的小声解释。

  少女穿着一身麻布衣裳,因着浆洗多次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肩膀和裙摆处还打着大大的补丁,一瞧便知过得拮据。只是少女生的白皙清秀,乌黑的长发扎成辫子垂在身后,在细腰间晃荡着,臂弯还挎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各种颜色的绣花帕子。

  少女站在有些昏暗的破屋里,倒是像只清凌凌的茉莉,瞧着便惹人怜爱。

  “你若是绣花绣得再精巧些,这些帕子也不会卖不出去!”

  那妇人根本听不进去少女的解释,只是一味指责。

  只是这话实在说得冤枉。那篮子里的帕子一瞧便是极劣质的布料,只是那上头的绣花却是栩栩如生,无论是蝴蝶还是花草都是针脚细致、配色精妙,瞧着便让人眼前一亮的上等绣品。若单单看那布料,莫说是五十文,便是一文钱也赚不到的,之所以还能卖出去,无非是瞧中了上边儿的绣花罢了。可见那妇人是存心苛责少女。

  “……娘,女儿错了,女儿下次一定会好好绣帕子的,再不会偷懒,求娘原谅女儿这一次吧!”

  少女瞧着妇人恼怒的神色,略微一顿,便开口认错,语气熟稔,神态自若,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以至于被这样冤枉也没有任何不满情绪。

  “既然你承认自己偷懒了,那有错就得挨罚,今日的晚饭你就不要吃了,去绣帕子吧,明日赚够一百文,我就原谅你了。”

  那妇人显然是个不讲道理的,不仅不让少女吃饭还十分理直气壮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

  少女闻言,心中一沉,低头应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你去后山挖些野菜回来,不然你父亲和哥哥弟弟今晚都没得吃了!”

  少女没说什么,只将篮子放到墙角便又出了门。堪堪走出门口还听见妇人满嘴的晦气,脚下没做停留,取了锄头和背篓便走远了。

  这个少女名叫半枝,方才那妇人是她的母亲。

  半枝这个名儿是她父亲取的,倒也没什么寓意,听着还有些奇怪。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不过是因为她出生那日,他的父亲在林子里捡了半只被猛兽啃剩下的麂子罢了。原是准备叫半只的,只是因着是个女儿所以才添了个草木旁,改成半枝。

  半枝的父亲姓王,她的哥哥姓王,弟弟也姓王,唯独她,并不被父亲冠以王姓,每每叫起也只是唤她半枝。

  半枝上头有个哥哥,母亲怀她时,曾找了个半吊子郎中把过脉,说是此胎是个男孩儿,母亲才准备将她生下来的,只是哪想到千盼万盼,最后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本来王家夫妇是打算将她捂死的,只是她的哥哥拦了下来,说是她生的好,将来可以嫁给别人赚一笔嫁妆,稍微长大些,还能在家里做做家务,帮母亲分担些。母亲感念大哥心疼自己,父亲想着那笔嫁妆,虽说全家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可怜半枝,但总归是让她活下来了。

  因着王家哥哥的一句话,半枝就成了整个王家的仆人。半枝如今十六岁,整整十六年,没有一日不受王家人的磋磨。便是她母亲后来生下的弟弟,话都说不清时就懂得对她呼来喝去了。

  今日之事隔三差五就得重演一次,半枝最初还会争辩还会委屈,可是后来挨了打、挨了饿便学乖了,心中也明白了,自己对于王家来说和畜生没什么两样,她若是渴望从他们身上得到理解,便是犯蠢了。

  所以她现在遇到这样的事,只会立即低头认错,或是多找些野菜将自己的肚子填饱,别的就都不在乎了。

  眼见着太阳快下山了,半枝还没有找到野菜。这处后山并不是什么隐蔽地方。附近都住着穷人乞丐,挖野菜充饥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这座山上的野菜都快让人给吃光了,找起来也十分费劲。

  半枝有些心急,林子里荆棘藤蔓遍地都是,很是难走,半枝步子迈得紧,一不留神却是滑了一跤,紧接着跌下了个小土坡。

  半枝惊叫一声,连忙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蜷着身子,忽的身子一轻,却是落进了一个坑洞里。

  好在这个坑并不深,半枝反应快到也没伤着,只身上滚得一身泥。半枝站起身,四处打量了一圈,待瞧见洞口遍布的粗壮藤蔓时,心中一松,她可以借着这些藤蔓爬上去。

  有了出去的办法,半枝倒是不急了。她又在洞坑里转了一圈,果然在一块有些潮湿的角落看见了一片野菜。

  半枝知道今日时间紧迫她怕是难以在林中找到野菜了,只能在这处草木遍布的坑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叫她找到了。

  锄头不知道被她落到哪儿去了,半枝索性就用手挖。她逮着最大最嫩的两株野菜,稍稍用力将其拽起来,甩了甩上面粘着的土,又将根部白色的块状果实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土腥气和着寡淡无味的汁水瞬间弥漫整个口腔,实在算不得好吃,但是半枝依旧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着倒是十分有食欲。

  半枝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这些年来,她能填饱肚子便不错了,所以这种野菜倒也能吃上许多。

  郁锦自己吃饱了才将剩下的野菜挖出来装进背篓。正挖着时忽的发现藤蔓掩映间藏着一大丛长着白色小花的草。半枝觉得眼熟,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认出来是蛇舌草。

  蛇舌草能治疗肺热咳喘、湿热黄疸等病症。半枝不识医理,之所以认得,也是卖帕子的时候,偶然瞧见药铺掌柜和采药人收药时说起来的罢了。

  这味药似乎最近很是紧缺呢!半枝忽的一笑,倒是有了个赚钱的法子。

  半枝左右瞧了瞧,又拨弄了一团藤蔓将这丛蛇舌草藏好,待瞧不出端倪后,才起身背了背篓准备出去。

  半枝是想将这丛蛇舌草卖了的,只是她并不打算将卖来的钱交给王家人。今日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王母必定会翻看她的背篓,半枝浑身上下也没有藏药草的地方,现下色晚了,想要卖药也来不及。半枝只好先藏它,明日再来。

  半枝攀上藤蔓,慢慢爬上去,好在她身量轻,一路爬上来,那藤蔓倒也没断。

  ……

  紧赶慢赶,半枝总归是在太阳落山前回来了。王吴氏瞧着半枝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免不了又将她训了一顿。半枝也不在意,只埋头听了。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叫王吴氏好没趣儿,只十分嫌弃的将半枝打发出去做饭。

  她自己倒是坐在屋里无所事事,悠闲得很。

  天色完全黑下来,王家夫子三人才回来。半枝早将饭菜做好端到了桌上,现下也懒得在他们面前讨嫌,独自一人回了杂物间去绣帕子了。

  王家一家人住的瓦房不算大,真正能睡人的房子只有两间。一间住着王家夫妻,另一间住着半枝的哥哥和弟弟。

  至于半枝则是住在没有床也没有炕的杂物间。这间屋子又小又潮,堆着柴火、稻草还有一些破破烂烂的木头、农具,便是连一把椅子都没有。若非半枝平日里自己留心收拾规整这地方,恐怕要生野草了。

  住在这处定然是没个好的,半枝晚间睡觉时,则是直接在地上铺上一层稻草,用一床他们用剩下的冷硬的被子半垫半盖的将就睡了。做绣活儿时便点上一根蜡烛,坐在木头桩子上慢慢绣。无论怎么看都是极艰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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