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眷儿,我没事……”
岑夫人被丫鬟扶着,脸上泪痕未干,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母亲,莫要逞强,儿子如今只有您了,您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岑西眷嗓音低哑,低头望着岑夫人。
岑夫人瞧着面前憔悴的儿子,心中不禁一酸。这段时间他们母子二人都不好过,她是个妇人,尚能借着眼泪纾解心中悲苦,但岑西眷却不能。他只能忍着,撑着去处理府中事务,其中艰辛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知之甚少。
岑西眷向来冷静自持,如今红着眼对岑夫人说出这番话,她又如何能拒绝,回去的路上到底还是坐了轿子。
……
全济药铺
“你从哪儿捡来的丫头?竟伤得这般重?”
“唉,倒也不是我捡的……这丫头我曾见过一面,她到我这儿卖草药来着,今天早上我一开门就瞧见她靠在门口,人事不省的。她伤得太重我又治不好,这才将你请过来了。”
铺内除了上次与半枝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爷子,对面还站着邹大夫。二人一人写方,一人抓药,絮絮叨叨的正说着事儿。
“你倒是好心……只不过那丫头倒也可怜,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也是她命大。”
邹大夫揶揄了老爷子一句,顿了顿又有些感叹。
“那日我瞧着她也是个善良伶俐的姑娘,不然我也不会滥好心的救她……”
老爷子撇撇嘴,连着下巴上的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倒是有些不服气。
“你比我适合当大夫……”
“邹大夫!还请您救救我家夫人!”
邹大夫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口一声焦急的呼喊。循声望去便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位昏迷的夫人匆匆进门,那妇人他竟也还认识。
“邹大夫,我母亲今日痛哭许久,方才便在轿子里晕过去了。还请您费心诊治!”
邹大夫忙搁下笔,岑西眷便也到了铺内。他杵着拐因着着急,好险没被门槛绊了一跤,迎上邹大夫,简单交代了岑夫人的情况,便请邹大夫看诊。
岑夫人原是坐在轿子里的,岑西眷因着腿脚不便,所以便让轿子先行,他自己带着府中众人跟在后头。可刚走了一半路,跟在岑夫人身边的丫鬟便发现夫人昏了过去,正着急时倒是有下人眼尖发现旁边药材铺里站着的正是邹大夫,岑西眷当即让人将岑夫人扶进去,先行治疗。
“好,先将夫人扶到内室,我再把脉。”
人命关天的事,邹大夫也不磨蹭,直接将人领到了后院。
“唉!那丫头……”
众人匆匆进到内院,老爷子才想起来后院躺着的半枝,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也跟着进去了。
“邹大哥,这是?”
邹大夫领着岑西眷和丫鬟进了内院的厢房,这才想起来屋内还躺着个半枝。
老爷子的妻子周大娘正给昏迷的半枝擦脸,转头便瞧见了跟在邹大夫身后的一行人,一时也有些懵。
“在下是岑西眷,因着母亲突然昏倒,故此借您的地方请邹大夫诊治,打扰之处还请大娘见谅。”
邹大夫有些尴尬,岑西眷见状便上前一步,躬身致歉,顺道说明了眼下的情况。
“哦,没事没事……只是这儿只有一张床……”
周大娘闻言偏头,果然看到了岑西眷身后丫鬟搀扶着的夫人。见其确实是情况紧急,便连忙起身摆手,表示无事,只是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屋内只有一张床,那位夫人如何安置也是件难事。
药铺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也就是两件瓦房而已,一间厨房一间厢房。因着只有这对老夫妻住,所以只有一张床,现下上头还躺着半枝。
岑西眷顺着周大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着的小姑娘,瘦猴似的,窝在塌上。
“事急从权,那丫头也瘦的很,将她往里头挪挪,暂时将这位夫人安置在旁边,先行诊治才是……这位公子,你看如何?”
老爷子赶过来,将房内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生怕岑西眷着人将半枝扔出去,连忙开口择了个折中的法子。说完,便试探般的看向旁边那位拄着拐,眉眼冷峻的公子,心中惴惴不安。
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富贵人家,大多都是跋扈之辈。无论干什么都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现如今让人家的娘和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一般的丫头躺在一起,似乎也不大可能。搞不好还会迁怒于他。
“如此便麻烦各位了。”
老爷子尚在纠结,岑西眷便干脆的应下了,没有一点勉强之意,甚至话里话外都是极诚恳的谢意,为自己造成的麻烦感到抱歉。
老爷子闻言,有些惊讶的抬眼望向岑西眷。面前的年轻男子虽拄着拐,但举手投足间气质天成,面色苍白憔悴,只是眉眼之间镇定自若,瞧着便是个极有涵养的读书人。一眼瞧下来,老爷子倒也知道这位公子跟他见过的那些纨绔子弟不同。
岑西眷既已开口,众人便开始忙活。周大娘小心扶住半枝的身子往里头挪,尽管动作已经极轻柔了,只是半枝实在伤得太重,被碰着了伤口,忍不住嘤咛一声。
“呃……”
岑西眷下意识望了一眼,只见女孩儿秀气的眉紧皱着,苍白干裂的唇,因着无意识的撕扯,又添了道口子,冒出殷红的血珠来,瞧着很是可怜。
“这丫头是遭了毒打,伤了脏腑,不是别的脏病。”
老爷子转头刚巧看见岑西眷蹙着眉盯着半枝,以为是岑西眷担心半枝得的是什么别的病,传染了他娘,这才下意识的解释。
岑西眷闻言,有些诧异,仔细看过去,果真从少女露出的半截腕子上瞧见了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伤痕皆有两指宽,印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让人心惊。岑西眷视线一顿,忍不住上移落到少女的脸上——少女五官清秀,脸颊小巧,因着肤色格外白皙故此很是惹人怜爱。这样乖巧的长相应该也不是什么恶人,那又是为何遭了毒打?
岑西眷思绪有些跑偏,好在回神得快。突然意识到他一个男子这样打量人家姑娘实在是失礼得很,这才连忙收回视线,瞧着丫鬟将岑夫人扶到塌上。
正如老爷子所说,小丫头瘦的很,因此岑夫人躺上去也不显得拥挤。邹大夫见人已经安置好了便及时上前替岑夫人把脉。
……
城郊魏家老宅
“霏霏,午膳已经备好了,该去前厅用饭了。”
魏文新甫一进屋便瞧见王霏霏倚在窗边盯着对面屋檐下的鸟儿出神,红唇微抿,眼神迷蒙。连他唤她用饭都未听见。
他瞧着王霏霏消瘦许多的侧脸,眸中一暗。袖中的手不自觉得握紧,片刻之后又松开,重新扬起笑意走到她身后,将她拥进怀里。
“玉郎,你来了。”
王霏霏感受到背后熟悉的暖意,眉眼一柔,甜甜唤了一声。魏文新字斐玉,王霏霏这些时日一直唤他玉郎。
“嗯,该用饭了,别饿着了。”
魏文新垂头将下巴搁在王霏霏的颈窝,闷声回答。
“怎么了?这般闷闷不乐的?”
尽管魏文新带着笑,可王霏霏还是一眼就瞧出他今日情绪有些低落。
“……”
魏文新不回答。
“同我说说,莫憋在心里。”
王霏霏转过身,抬起魏文新的下巴像是哄孩子似的闻声哄着面前的男人。
“……霏霏,你是不是想离开了?”
魏文新瞧着面前温柔妍丽的少女,心中发紧,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来。
自上次他们二人从王府逃出来便一直藏在魏家老宅,虽说侥幸摆脱了王府追来的人,可是他们却不敢出府,生怕王府追捕王霏霏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心中也清楚,这般躲藏并非长久之法,况且霏霏生性跳脱哪里受得住这般委屈。这段时日虽说他一直仔细照料着霏霏的身体,但是她还是眼见着消瘦了许多,他心中着急却也没办法。今日见她瞧着飞鸟,便忍不住问出来了。
“玉郎,我不想离开你……”
王霏霏瞧着魏文新微微发红的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他拥得更紧,抬头在他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
王霏霏确实不想这般躲躲藏藏度日,只是她也清楚,王府正在派人抓她。眼前的安宁不过是一瞬而已,迟早会被打破。她方才是在忧心这个,却不想被魏文新误会了。
王霏霏环着男人有些瘦弱的腰,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只觉得分外安心。
她与魏文新相识许久,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是她从未想过幼时跟在她身后的秀气男孩儿会长成现在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不过细细想想一切又是有迹可循的,幼时他能为她挡下直冲面门的尖锐石子,自己被砸得头破血流还安慰被吓哭的她,如今则是骑着烈马将她从众人的围堵之中带走,即使马术不精,却也能舍命相救。
她从前不晓得珍惜,如今却不能再错过他了。
“霏霏,是我无能,是我委屈了你……”
魏文新听着王霏霏的话,只觉得心中愧疚不已,只能不停的自责。
王霏霏心疼他,不愿见他这般模样,便忽的垫脚仰起脖颈,殷红柔软的唇贴上魏文新喋喋不休的,将他未说完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头。
魏文新呆愣一瞬,脸颊忍不住一红,呼吸交错之间便夺回主动权,扶住女孩儿的头,珍重又轻柔的回吻……
……
全济药铺后院厢房
“眷儿……”
邹大夫这段时日隔三差五的便被岑府请过去看诊,岑夫人的情况他也知道。心神损耗、五内郁结已经是老病症了,今日因着又走了许久的路,这才突然昏厥,再开药方也是多余,故此眼下选择了给岑夫人施针诊治。
岑西眷瞧着岑夫人脑袋上落下一根又一根的银针,心中也是担忧不止。不过好在施针结束后一盏茶的时间,岑夫人便醒了过来。
“母亲,儿子在,您觉得怎么样了?”
岑西眷听见母亲唤他,连忙迎上去。
“我没事了,别担心……”
岑夫人伸手揉了揉额角,望着岑西眷安抚一下笑。
“呀!……这不是……”
岑夫人放下手,却不想按在了旁边半枝的胳膊上,温热的触感吓了她一跳。慌忙转头望过去时,却发现躺在身侧的人竟是前几日自己遇着的那位心善的小姑娘。
“母亲莫怕!因着您半路晕倒,儿子这才借了药铺的房间请邹大夫为您诊治,这是邹大夫的另一位病人。”
岑西眷连忙出声安抚受了惊的岑夫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这姑娘是怎的了?”
岑夫人望着脸色苍白的半枝,语气关切,连忙向岑西眷询问半枝的情况。
“这……”
“回夫人,这位姑娘遭了毒打,伤到了脏腑,这才昏迷不醒。”
岑西眷也不大了解,一时也回答不了岑夫人的问题,倒是邹大夫替岑西眷回答了。
“啊!那她可有性命之忧?”
岑夫人向来心软,又因着这姑娘算是岑西眷的救命恩人,对她更是多了一些怜惜。听到她的伤势竟是这般严重,心中担忧之情更盛,言语间都流露几分焦急。
“这……她伤得极重,加之又受了寒气,病情很是棘手……我也只能尽力一试,能不能治好还得看这位姑娘自己的造化。”
邹大夫说话间对半枝也多了几分怜悯。
“母亲,您认识这位姑娘?”
岑夫人对半枝的格外关切让岑西眷有些诧异,忍不住问了一句。
“眷儿……前几日你发热,险些丢了性命,正需要一味药材救命,母亲找遍了整个城内所有的药铺,都没找到……多亏了这位姑娘挖到了药材,算起来这位姑娘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我原说过要好好感谢她的,只是后来出了许多事,便耽搁了……那晓得再见,她竟是受了这样重的伤。”
岑夫人说起岑西眷当日命悬一线的事,心中还是一阵后怕,因而对半枝更是多生出些感谢和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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