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树种与樊笼
和老爹商量后，何久把十几两银子用布裹住，偷偷扔进了开磨坊的大牛家。
随后一行人便启程返回云山村，若是快的话，天黑之前便可赶到。
老何还特意为道长单独安排了马车，殷玄老道自己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更何况是徒弟父亲的一片心意，也就没有拒绝。
···
车轮声渐近，日暮的小山村，在夕阳的映衬下一片金黄。
“吁~”
到了村东，赶车的伙计往后轻提了提缰绳，马车缓缓停下，后方马车也随之停住了。
“道长，您慢点儿...”
伙计为他掀开车帘，殷玄点了点头，走了下来。
凡人村落罢了，对他而言并未有任何吸引力，若不是徒儿还要与父母交代和告别，他都打算直接回山了。
何久与其父走到了前面带路，老道则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远处还有两个伙计各自抱着一大堆东西，喘着粗气吊在最尾端。
“师傅，这便是我家了。”
何宅门前，何久敲了敲，同时大喊。
“娘，我们回来了，开门呐！”
“来了，来了…”妇人的声音传来。
咔…
何母开了门，见到了丈夫儿子，脸上泛起了笑意。
却见一白发道人跟在其后，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这必定是他们请的客人吧，招待好便是，不可失了礼数。
给道长问过好后，简单交代了老何几句，便径直进了厨房…
席间，一番唏嘘后，他们谈起了正事。
“敢问道长，犬子顽劣，为何会收他为徒？”
何母疑惑地问道。
刚刚下厨之时，丈夫进来给她讲了一番“事情原委”，并略去了何久遇险的过程。
他从仙风老道降苍岭，讲到道法巧降恶妖人。
又从法眼识人相仙苗，说到身前三叩入道门。
何母听得是双眸异彩涟涟，但她心底还是有些迟疑，毕竟这事关孩子一生的前途，得再三斟酌。
“此子无论是心性，还是资质，皆是上佳，更有过人的天赋，俗世容不下他，也不敢容他…”
老道少有地耐心解答道。
何母联想到了前两日方先生离开时的那番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殷玄会心一笑，挥手从院里摄来一小捧土，令其浮于屋内的半空中…
又取了一枚先前吃剩的枣核埋入土中，掐了个法诀。
大量泛着微光，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浮现，屋内的空气也似乎是变得无比甜美，众人皆感觉精神一震，不自觉地多吸了几口。
流动的光点如小星河一般渐渐汇入中间的浮土。
伴着梭梭的微响，一株翠绿的嫩芽冒了出来，
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拔高，颜色逐渐褪为褐色，分出了枝桠，长出了叶子。
俨然成了小盆景，煞是好看。
渐渐…小树已有六尺，但还在不断拔高，眼见着离屋顶越来越近…
一旁的老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再长…再长屋顶就破了啊”
殷玄没有停手，小树继续生长，一部分树枝钻破了屋顶继续生长，另一部分被屋梁挡住了，只得弯弯曲曲地朝里长…
他这才停止了施法，一挥手，浮土与小树皆消失不见，屋顶也恢复如初。
屋内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何久那四岁的小弟，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老道，而且嘴里还流着口水。
也是，普通人一辈子哪有机会见识到这些神奇的场景，纵使老何之前有看过被毁的磨坊，自认为对仙师的道法威力有了“认知”，但这毕竟与亲眼见到的不一样，那种震撼，来得更直接一点。
殷玄将目光放在了夫妻二人身上，轻轻问道：“你们，可懂了？”
老何点了点头，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久儿就是树种，我们则是这捧土，这间屋，虽说能让他发芽成长，但这里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甚至会变成囚禁他的樊笼？”
何父何母有几分失落，还有几分欣喜。
老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你们是他的樊笼，而是这整个俗世都是他的樊笼。这孩子，生来就只属于外面那片广阔的天地啊…”
一阵感叹，此刻他忽然也对何久以后能走到何种地步生出了几分期待。
···
第二天，何久被一仙人道长收为徒弟的消息，像风一样很快刮遍了整个云山村。
有村民议论，何家是积了多久的德才有这等福缘。
也有村民直接跑到何家的院外，探着脑袋，想要一睹仙师真容，可老道偏偏整日待在厢房内不出，村民只得遗憾离去。
整个村子里唯有一人一点也不意外，那便是小方先生。当他得知后，他只是默默地在先祖的牌位前添了炷香，带着几分笑意念叨着，先祖啊，您没抓住的仙缘，我的学生可替您做到了…
老道给了何久三日的时间处理杂务，与亲人朋友好好告别，毕竟，修士的一次随意闭关可能就是好几年，甚至十数载上百年。
前两日。
何久一直宅在家中，与家人腻在一块儿。
给父亲斟茶，为母亲揉肩，唱歌哄小妹睡觉，教小弟玩玩具，让他别再碰泥巴…
第三日。
他将那块白玉佩交还给了先生。
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就回了屋。
想了一下，他还是在先生门前磕了一个头。
虽然这块玉险些让他出事，但毕竟是先生的一片好心，这亦是他的仙缘之始。
找到柱子，扔给他一大堆话本，并交代他以后帮他照顾好弟弟妹妹。
柱子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何久的弟弟妹妹，他就把他揍得连他爹妈都不认识。
对于这个保证，何久十分满意。
入夜。
毫无睡意，何久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
望着这明亮且与前世有几分相似的夜空，熟悉感和陌生感相互交融。
正在床上打坐的老道，透过窗户，看着坐在房顶上的徒弟，轻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自己离家时，似乎也是这番场景？
轻笑了一下，便从储物袋中拿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该动身了啊….
殷玄老道来到院中等候，何久下了屋顶，然后低着头从自己的房内拿出了母亲白天为自己收拾的行囊。
二人慢行至何宅外，老道往屋内打出了四道流光，对何久说道：
“我已往你家中每人体内都封印了一道灵气，足以保证他们身体康健、病魔不加身，只要没有天灾人祸，活至自然寿数不成问题。”
随后又从袖口掏出了一块青铜色的罗盘，轻轻扔向了前方空地。
法诀一掐，罗盘直径随即扩大至五丈有余，滞空于半丈高的地方。
老道直接跳了上去。
何久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又望了望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家，然后也跟着爬了上去。
罗盘周围先出现了一圈淡青色的半透明半球型光罩，将中间二人包裹了起来，然后便在一阵低沉的音爆中，疾速升空…
夜空中，
一个淡淡的光点在往北漂移。
夜色下，
静谧的小院不时传来阵阵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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