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故人（三）

　　他伸出手捧了些冷水胡乱的往脸上拍，不断的重复这个动作，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急需氧气似的，急切而紧促。接着，他突然抬起了头，大口大口的吸气，丹琪从侧面看到他的肩膀的起伏，心里隐约明白他现在一定很生气，为自己不爱惜自己而生气。也许刚刚的呼吸可能使他镇定下来，或者是更加暴怒，他似乎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紧锁的眉头，看到自己望向他那惶恐而担忧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动作。他迅速转身和丹琪对望了一眼，连忙又弯下了腰，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抓着洗手台的边缘，一条条青筋从手背突了出来，他的身体也在不住的颤抖，丹琪看到他实在控制自己的暴怒，估计是担心那些怒火会吓到她吧！他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刚想直起腰说些什么，却又猛地弯下身子背对着丹琪蹲在地上，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用一种最狼狈的姿势保护着自己。

　　这一刻的唐愈勉就像一只被扎破了的皮球，恹恹的蹲在那里，一股颓废的气息突然涌现在他的身上，仿佛这一刻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刚刚见面时他所有的微笑、所有的质问都是他的伪装，他企图用那些厚厚的铠甲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可是作为他唯一的软肋，自己无意间的一个动作却能在瞬间将他打回原形，导致他的崩溃。

　　丹琪看着这一切，眼神慢慢的黯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了面颊，落着地上。丹琪能感觉到虽然他蹲在地上装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其实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的瞬间他是僵硬的。虽然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可是从他放下捂头的双手改为捂着双眼，可是丹琪分明能看到有明显的水迹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丹琪连忙上前几步，从置物台上抓起毛巾就覆盖在他的头上，毛巾密密的盖住了他的头。可是他还是用双手捂脸的姿势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丹琪。丹琪也弯下身子蹲在他的旁边，像小时候一样，把下巴伸在他的肩头，趴在他的耳朵旁焦急的解释：“勉哥！我刚刚不是故意去伤害自己的，就是有时无意间的一个动作。我没想到这个动作会对你的伤害这么大。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做，我就一定改了这个坏习惯，绝不再犯了啊！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害怕啊。这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吗？咱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我们难道就不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吗？甚至到现在，你连一个‘你好吗’都没有问我，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真的挺好的，平静的生活，轻松的工作，和平常人相比我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是的，我对不起你，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把原因告诉你，因为有些真相你知道了会更加残忍的。你别折磨自己了，好吗？你这样我也会心痛的啊！你赶快站起来把头发擦干，好吗？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早上气温挺凉的，你刚刚还用冷水冲头，昨晚还一晚上没睡，这样你会感冒的啊！”说着，伸手去拉唐愈勉站起来。

　　可是唐愈勉除了在丹琪靠近他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僵硬，在听完丹琪的话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丹琪看到自己也拉不起来他，只好拿起原本覆盖在他头上的毛巾为他擦起头发来。她仔细的擦干上面的水痕，用手摸了摸上面的头发，感叹道：“你的头发越来越硬了！我还记得从前你的头发很软呢。有人说头发硬了脾气也会变倔的，原来是真的啊！从前你虽然古板一点儿，可是脾气哪儿有这么臭啊！就今天见面这一会儿，你就发了两场脾气。过去的你可是很少生气。”唐愈勉在她刚碰触自己头发的那一刻放下了双手，可是还是蹲在地上，就像没有生气的机器人一样任丹琪随意的摆弄头发，他的眼睛只是茫然的看向前方，甚至头上的水珠落进了他的眼里，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好像整个人失了魂似的。丹琪看到他这幅样子，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想着想着，她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可是唐愈勉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依旧失焦的看着前方。

　　“勉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幼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们已经长大了，既然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丹琪生气的在他的耳边说道。“你要是一直是这个样子，那你就马上回美国吧！既然不能以最好的面貌去见面，那我们就把彼此最美好的那一面留在回忆里吧！你看，我们现在的相见，只是徒增悲伤而已，只能增加彼此的痛苦。既然你狠不下心，我就做这个恶人吧！我来挥刀斩断我们彼此的爱恨情仇。你就当我狠心好了！是我先背叛了你，原谅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会儿就订票，你马上就走！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说着，她站了起来，不再去看唐愈勉的表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唐愈勉仿佛在这一刻才回过神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拽着丹琪的手把她的身子强转过来，而丹琪却一直低着头，他双手抓着丹琪的双肩，仿佛觉得自己的手劲有些过大，又稍微放松了一下，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些都是你的真心话？所以你才舍弃一切回到港都吗？”

　　丹琪一直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他摇着丹琪的双肩满眼通红的质问着：“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再也不愿见到我了。只要你说，我就立马离开，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抬起头告诉我啊！杀人也总要有个理由啊！我为什么被不明不白的判了死刑？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呢？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把尖刀，剜我的心，扎我的肉，刀刀见血，毫不留情。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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