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进一只猫的内心
许言淡青色的机械瞳孔，映出了老猫嘴里吐出的烟气，缕缕轻烟顺着微风飘了出去。
“到现在为止，你说的话我只信了两句，一个是你的名字，一个是你的身份。”
“我虽然浑身都是金属，但也没蠢到丧失逻辑，你说你随母舰航行宇宙，遇袭逃生，穿过星门来到蓝星，可下一句你又说过，我无法理解那种永远也回不到家乡的感觉。”
“那么请问，一个能坐到上校位置的人，在见识过宇宙的波澜壮阔，科技的高层顶峰之后，又沦落到一个翻译器可以识别语言的星球，是怎么得出永远回不到家乡的结论的？”
老猫的笑容僵在脸上，烟头烤得爪子上的绒毛弯曲：“被你抓了，我还可能回去么？”
“连死都不怕，还懂得随机应变，暂时忍气吞声的留在我这里，这种人会丧失最后一点回家的希望？”
“除非……你是真的永远回不去了，你的母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句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感情，许言趁着老猫愣神，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项圈。
老猫扭头看了他一眼，从屁股底下面掏出根新的烟卷。
“没错，你说的对，我的母星的确有可能不在了……有星图么？”
许言的眼眸微亮，投射出一副宇宙星系的立体图：“银河系？没有专业的，从网上找的。”
“我来自β-22恒星系，这个位置。”老猫抬爪一点，“就在这个点的区域，在这里叫什么？”
“银河系南十字悬臂外围。”许言不假思索的开口，在生活稳定后，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搜集信息，关于银河系的，自然也在其中。
“总之就在这里。”老猫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稳定的双恒星星系，我的家就在第三颗行星上，因为大气层成分的原因，如果是白天看的话，太阳一个红色，一个蓝色。”
“我和我的族人就生活在那里，相亲相爱，我们的足迹遍布了星球的每个角落，喜欢在望不到头的草地上成群的奔跑，不像这里，连太阳都不常见。”
“那里也分不同的种群类别，有体型像直立猿一样巨大的，也有向我这样中等体型的，大块头负责抵御敌人，小身板负责研究东西。”
“我的父亲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所以我从小就对宇宙有着深深的向往，可我又学不会那些深奥的宇宙学知识，所以在我18岁那年，我考上了帝国第一学院，专业是武器学。”
“我喜欢家乡无尽的绿色草地，但也想要去看看深邃黑暗的宇宙，因为我总觉得待在一个星球上，自己太渺小了，你知道么，在帝国第一学院，武器学上到反物质，下到冷兵器，从理论到实践，一共分了200门不同的专业课程。”
“而我！”老猫站了起来，吐出烟气，“在毕业那年，以全课程满分的成绩毕业，成了整个星球都瞩目的人！”
老猫的眼眸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又坐了下来，嗓音低沉：“然后我就任于帝国第一舰队指挥部，只用了两年，我就爬到了上校的位子，这个速度是在我们第一次迈入星际时，那些用血拼杀出一条路的前辈才能拥有的。”
“我的这只左眼，就是一个肮脏的！只会推粪球的虫子！用沾着粪便的甲肢戳破的！”
第二支烟熄灭，老猫扶了扶眼罩，许言很合适宜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搓出一缕火苗。
“结果就在几个月前，一艘不明身份的舰船闯入了我们的星系，在所有信息传送都没有收到反馈后，我们决定派出小队前去接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队还没飞出我们的舰群范围，一炮，就一炮，我们在同星系的一颗矿产星变成了宇宙深处最亮的礼花。”
“冲击力偏移了母星轨道，无数的陨石呼啸落向地面，接着舰队遭到攻击，在一切无法挽回后，我坐上了逃生舱到了这里……”
阴云挡住了月光，晴天比天气预报上说的要短很多，昏暗的巷子中只剩下了许言淡青色的眼睛，和老猫嘴边橙黄色的烟卷。
“是那些推粪球的虫子？研究核能的？”许言扭过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戳破老猫谎言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重。
“是生物核能。”老猫摇头，“不是他们，是一艘其他地方的舰船，黑色的，应该连母舰都算不上。”
“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文明？”许言觉得无法理解，不说上辈子古代战争需要下战帖，这辈子现代战争双方怎么也该扯扯皮吧，再不济动机，动机呢？
“毁灭一个文明需要理由么？”老猫有点想笑的看着许言。
“不需要么？”
“需要么？”
“不需要么？”
老猫终于笑了一下，将烟头踩灭：“老许，在宇宙这个层次上，文明之间的毁灭，我比你强，就是唯一的理由。”
“你永远不要和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敌人讲道理，除非你游离于更大的规则之外。”
“还有你这个破项圈。”老猫抖了抖毛，话锋猛然一变，“就这破玩意是给六一小时候的玩具吧，你以为能糊弄我？”
“呵……”许言垫了垫脚，拿起地上的项圈扔进了巷子的最深处，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闷响之后，刺眼的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礼花确实没有，不过一顿电击烤肉是少不了的。”
“你来真的！”老猫浑身的绒毛膨胀成球。
“……看来你真是一股子莽劲，莽到了上校的位子，还是年轻啊。”
…………
第二天清晨，许言准时睁开双眼，电流窜过他的内部线路，带出了启动的微响。
思绪如电，早上六点，许六一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枕头旁边放着昨天新买的生日礼物——合金扳手。
其实距离六月一号还有几天，但学校考完试也就放假了，蓝星的夏天并不热，寒暑两假有六一帮忙，一般都是许言创收的时候。
另一边，许言的充电底座靠在角落，但只有背部和墙紧挨着，右手边留了道缝隙，充当了老猫的床铺。
昨晚许言还特意允许了老猫在别处睡觉，没必要挤在这个可怜的角落，但不许上床，因为许言看见他掉毛了。
可老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家里有女性，这是对异性的尊重，哪怕种族不同，帝国军人在道德上是不允许……
不允许啥许言就没听，主动关闭了耳部收音，反正他嘚嘚了半天，最后六一主动进行了催眠仪式，现在锤子还摆在老猫的脚边。
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赶着去上班，而年轻人要比以往多了一些，看来真的是放假了。
住在这边的年轻人许言看着很顺眼，起码比靠近里边梳着莫西干发型、身上抹的五颜六色、戴着快百十来斤金属饰品的要顺眼，他们又不是机器人，在身上穿洞带那么多铁玩意不累么？许言看着都疼。
机械眸子闪了闪，许言正打算去买点早饭，人造蛋白质块和植物油素膏这种东西不能隔夜，所以他每次都要买当天的。
可他刚要迈步，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拐了进来，引起了敏感的许言的注意，因为即便是四个轮子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他的脑子几乎全天处于联网状态，除了解时事和搜集信息，就是找办法钻过网关的漏洞，梦想还是要有的。
‘黑色、菱形标致、特殊弧线车尾，菱光四代轿车，售价在……卧槽，二百三十万，除以五就是……’
不仅许言，路上也有不少识货的人驻足扭头，指指点点，更有对车辆研究颇深但就是买不起的大神，摩挲着下巴，感叹能看上一眼也值了，然后想起了上班可能要迟到的问题。
许言就属于这种人，研究颇深但买不起，可看着黑色轿车慢吞吞的减速，最后停在了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收敛动作，伪装起了工具人。
一位头发银白，梳的锃光瓦亮，穿着考究的老人走了下来，带着比许言还职业的微笑，沉声问道：
“请问这里是许六一小姐的住处么？”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许言刻板的回答。
“唐德先生有请，还请代为转答。”老人的礼节细致入微，将绅士的风度体现的恰到好处，即便是面对一个机器人。
“好的，请您稍等。”
唐老头挺臭屁啊……许言转身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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