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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药仆的生活


阿囝后来她才想起自己主人的名号——玉面鬼医!

        身为玉面鬼医的他是江湖上传闻最多的人物——他的个性乖张难测,一身本事亦正亦邪,有银子你不一定能请得动他;有势力他不一定会买你的帐;有关系?他好像从来就不与人打交道,事实上他与那些他手里时不时摆弄的花花草草和毒物猛禽倒是相处甚多。他可以把死人救活,也可以将活人医死,他面对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看病人的病情如何,而是看他当时的心情好坏。

        相传玉面鬼医最是挑剔,据说他身边只有三个徒弟,三个徒弟都是人中龙凤,也更彰显了他不美不雕琢的事物永远入不得他的眼的个性,当然阿囝是个意外,在望梅山呆久了,阿囝自己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她不懂,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景色飘香四溢,入眼飞絮花雨,生活在这里的人男美女俏,在这里最常见的就是美景美人的‘浮华仙境’里会存在一个她!

        阿囝在望梅山里是个很突兀的存在,突兀到人见人厌,就连吃饭干活都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就算是不小心撞到,也都是一副嫌弃犹如撞到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唾弃的逃开。在这里,阿囝没有朋友,没有自尊,没有任何欢乐可言,但是她很满足,至少主人对她承诺过的话一直都没有失言。

        阿囝怕蛇,那软软凉凉的小东西曾经差一点就吓得她失禁,可是现在的阿囝整天与蛇虫为伍,就如此刻,她被赤。身。裸。体的浸泡在装有六十多种不同种类毒蛇的蛇缸里只留出一个头咬牙闭目隐忍着,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上一次被蛇咬伤的伤口还没有封口,这一次又来了。

        体无完肤的身体淤青肿胀着,被蛇咬过的伤口流出腥臭黑浓的毒血,穿梭于身上的冰凉的感觉令她发丝战栗,蛇身上的鳞片滑过湿粘的令她想吐。

        上望梅山四年了,看尽人情淡薄,只因为自己生了一副瑕疵密布的脸;上了望梅山四年了,最初两年里粗活儿重活儿都是她干,洗衣做饭,挑水砍柴,但凡是最低等下人的活计一样都跑不了她,那些上得厅堂、出得主人面前的事儿永远都没有她的份儿,到现在杂务不再用她管,她只要每日重复着试药,忍受非人痛苦、煎熬过一次又一次毒发的折磨,再等着被人传唤,彻底沦为主人和公子手中的制药制毒工具……

        四年以来除了试药她根本没有见到主人的机会,就算是偶尔遇上哪位公子,也都是偏过头去被人嫌恶的躲开。四年以来,阿囝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药仆,什么叫试药,原先单纯的追求温饱的念想已经越来越淡了,那份曾经抱有的感恩之心也随着一次一次翻江倒海永无止境的试药痛苦煎熬而慢慢淡去,留下的只剩承受——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承受。

        “出来吧,今天晚上只准喝白粥,哪里都不准去。”

        听见召唤,阿囝终于睁开了空洞的双眼,如果说初进望梅山时那伤时的痛是锥心刺骨,那么现在的痛就是深入骨髓、拆骨拨筋。

        缓缓起身,从那不停蠕动的蛇群中爬出,几条不死心的毒蛇依旧支着毒牙盘挂在她的身上,阿囝轻轻的用手将它们抓起送回蛇群中,那些是这山里的宠儿,就算要了这一山人的命,主人和公子也不会允许这里豢养的任何一个毒物有事,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在这里的四年里,她早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人了。

        不说话,阿囝沉默的走到主人的面前低首一拂算是请退,然后才晕晕乎乎咬着银牙勉强拿起自己的衣服胡乱的裹上离开了药庐。占地正中两人来高的炼药铜炉里炉火‘噼里啪啦’的跳跃着,阿囝的心里却是冷到数九寒冬。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不管这一路有什么人擦身而过,也不管有谁会逃避自己嫌恶的恨不能让主人将她直接弄死,她低着头一步一蹒跚的回到了自己破旧的小木屋。

        这里是她唯一的天地,没有歧视,没有嫌恶,没有鄙夷的天地,紧紧抱着自己痛到骨髓的身体,阿囝卷缩在光裸着板面的木板床上。这里像她一样的药仆原不只她一个,四年来地的时间里,她看着主人从外面如她一样活着买回来又被死了丢出去的不知多少人了,如今这山里只剩下了她一个。

        看看这徒壁的草屋,为了不让被药性折磨的药仆自寻短见,所有供药仆居住的地方都是‘干净’的不似人住的地方,就连床上的棉被都是仅有一床,晚上夜凉的时候,它不只是身上盖着的被,还要兼顾褥榻隔凉的责任。

        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袭上四肢百骸,阿囝抖瑟着咬紧了牙,抱紧自己的膝盖,脸色发青的用意志力抵抗着一波又一波毒性发作的痛苦。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痛不欲生的生存方式,夜晚听着自己饮痛呻吟的声音才能证实自己真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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