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阮府里的女神医
当阿囝伸出那双芊芊玉手时,阮煜的双眼便微微的眯了上——说是村妇,有谁见过乡野村妇竟会有如此细嫩纤长、肤质凝露、一看就是柔弱无骨的手?这双手,多少大家闺秀想求都求不来,又怎会是一双本应晨幕而耕、月落方息、日晒雨淋做惯了那粗重活计的人能拥有的?再回想女人的谈吐和容貌气质,再细观女人切脉时的神态与一举一动——女人切脉时那沉着冷静的专注和自身上散出的淡然气场,绝非一般普通乡下女人所能拥有!那丝内敛于怀的气度绝对与她的身份偏差甚远!
不自觉的,阮煜的目光再次锁定了那双手——与那平凡到俗气的容貌相比,这双手实在是太扎眼!而那微垂下的清亮双眸更似藏匿与深土中的宝珠难掩其华。这女人绝对不简单,如此诸多疑点倒更像是她故作愚拙,想要刻意掩藏避世的举动,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执意留下她来的原因。想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这点观人入微的自信还是有的,虽然心中还未抱有可见奇迹的想法,可就是不想放开这样一次机会。
阿囝的最终诊断和所有曾经为老夫人诊脉断症的医者相同。问题是症是诊出来了,可要如何去医却成了阿囝心头最难以解决的难题?老夫人如今已经不能生活自理,所有起居饮食都需要他人的协助与侍候,每次进食时都会行为无法自控,就连基本咀嚼和吞咽都成问题,甚至在合咬之时还会弄伤自己,所以老夫人的口腔内如今都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也难怪老夫人生不如死的曾经多次想要自寻短见了。
阮家奉阿囝与小四为上宾,安排了最好的客房给她和小四住,还指派了两名伶俐的小丫鬟在身边随时听命侍候。因为阿囝身怀六甲多有不便,阮煜还特意吩咐了府里的管事不论阿囝在府期间有何要求,都必须一一照办,不得怠慢半分!阮煜越是如此礼遇阿囝,阿囝心中越是难安,多日里想破了脑袋想要寻出一个可以下药的方子,可就是百思不得其法。
又是虚度的一日过去了,没有了手里的活计打发时间,小四早早的就去睡了,阿囝为了老夫人的病多日来辗转难安、夜不能寐,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一定要想方法医好她’;心底的某一处每在老夫人发病时便会隐隐作痛,说不出因由,只是觉得万分的酸楚难受。
夜风徐徐,手中执笔心随意动随手书着蝇头小字,笔端现出的是各种草药的名字及识别方法与效用,阿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这些,可就是随笔一动自自然然的就写了出来,仿佛这些东西早已融进了她的血肉里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恰如与生俱来。
写着写着,阿囝忽然毫无预兆的趴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火烛摇曳依旧随风而动忽明忽暗着,就在阿囝趴伏下的瞬间,有三道身影鬼魅一般的一闪而入,衣袂飘然发丝微动,半点声响都未发出。三人中唯一那名男子先是隔空对着床上正在熟睡的人一点,然后才移目到阿囝手下那张涂鸦之作上。只是一眼,男子脸色顿时一变,还未等他面色回复,身边一娇俏丫鬟手指桌上的那张纸,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是明显有些颤抖——
“二公子,这笔迹……”
男人示意叫她噤声以防惊饶他人,只见他动作轻柔的将那张写满多种草药札记的纸轻轻抽出,就着那微弱的烛火仔细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的审视着,生怕稍有疏忽会一时错看。
男人将手中的字迹翻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个起笔落笔、运笔收笔都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不容人忘怀,只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质疑,字迹虽然极像,可这人真的会是她吗?难道事情真会那般巧合,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据闻这个女人是落石村的人,而落石村又刚好处于跳马坡的山洼里——听闻她是一个横冲出世的行脚医,既不敛财,也不谋利,虽然只是一名山野村妇,可药施其法不失玄妙,甚至某些病例的处理还像极了自己的手段。正是为此——在诸多疑惑之际,在听闻自己的故友因四处查询不到自己的行踪,继而到处寻医问药。本想着过来走上一朝替故友解燃眉之急,却没想到竟然意外发现最后一个进府的大夫居然是她,一时兴起便想要来试探一番,却没想到竟会遇到此番意外。
眼前的妇人真的会是她吗?会不会只是字迹相仿?要不要解了她的穴道查问个究竟?如果真的是她,那么为什么在得到自由之后不回山寻他们?或是传信给他们以报平安?如果不是她,那么在又一次的失望面前,自己又会怎样?心中正在辗转悱恻,身边的另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伸手碰触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手指微动,指向的却是阿囝那高耸隐藏在桌案下的肚子。
男人见状眉头紧锁,心中响起一连串抵触的声音——不会是她!绝对不会!才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绝对不会抛开一切嫁给一名百无一用的乡村野汉的!要知道那人心中虽然叛逆,但是却又矛盾的乖巧万分,她明知自己未来是何身份和命运,却从未想过要去试图拒绝或是改变什么。就算是受人挟持,她也决计不会忘记还有他们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救她出来——她更不可能枉顾师傅临终前的决意,放着望梅山女主的身份不要,却去嫁了个山野粗汉做了一名低俗不堪的村妇!所以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是她!
心中暗自决断,可手里紧握着的那张纸却被汗渍浸湿。没有缘由,更道不出所以然,手里的那张纸似有千金的沉重却又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于是男人将手里的那张纸折叠整齐塞进了衣袖,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桌上昏睡的人儿,才转身如来时一般飘渺而出,消失在夜幕中。两名女婢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最先开口的那名女婢表情复杂的回眸望了一眼睡得正酣的人,末了也只能蹙着眉头与另一名女婢一同无声的追随男人的身影而去——
夜静更深了,阿囝的房间里独留下了那一室的寂静和点点的烛火不知疲倦的跳耀着,来去自如的三人不曾留下半点印记。
阿囝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小四身披着单衣正紧张的抓着她的手不知所措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人事不知的一觉睡了过去,不过也好,多日来忧心老夫人的病一直不能安枕,这一晚倒是自从进了这阮府头一遭睡的如此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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