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蜕变

矫健的御风驹载着一老一少在丛林中呼啸而过，只是从它嘴角的白沫和粗重而又不规律的呼吸声判断，它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终于，某一刻，它的前肢再也承受不住落地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它的前蹄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惯性带来的冲击使它向前冲去，驹背上的老者一把提起白衣少年凌空而起，随后轻飘飘的落在跪地的白龙驹前

看到主人前来，白龙驹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抽搐的前肢不再听它的使唤

素衣老人随手一晃，手中便出现一只水带，他拔开水塞后将水顺着白龙驹的鼻孔倒下，洗去它嘴边的白沫后又给它喂食一些清水，老人轻轻抚摸着驹头，轻声说道

“休息一会儿便独自离开吧，或许还能活命，你已尽力，不必再跟着我们送死”

说罢带着白衣少年转身离去.只剩下身后传来的阵阵悲鸣声

老人带着少年化作一段段残影，穿梭在丛林中快速奔行而去，两个时辰后老人闪身跃进一片茂密的参天古木群中，他将少年送进丛林中一段距离后折身返回，随即屏住了呼吸伏身在一只古木粗大的枝干上，不消片刻，一只雄壮的苍鹰从空中呼啸而下

就在此时，老者随手招来一截枯枝，枯枝在他的手中渐渐有了生机，似枯木逢春，随即枝尖喷发出淡淡的金光，他用力一掷，枯枝迎着呼啸而来的苍鹰飚射而去

那苍鹰眨眼间便反应过来，眼见逃离不去，感受到那枯枝传来极度的危险感，一声高亢的蹄鸣后，它于千钧一发之际调整身姿避开要害，随即张开锋利的爪子试图抓碎飚射而来的枯木，然而它仍旧低估了枯枝的锋利

在与枯枝接触的瞬间，它的爪子便被刺穿，枯木余力不减，穿过它的腹部破背而出，拉出一串血线，但这苍鹰生命力着实旺盛，它振翅间就要冲向高空，然而老者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它的上方，抬手便抓住它的利嘴

一股暗劲传来，苍鹰头部虽然完整，但头颅内却已经粉碎，它无力的拍打了两下翅膀，便没有了生机

解决了追寻而来的眼线后，老者快速冲入丛林，一眼便看见倚坐在树根上的少年，他空洞的眼神仿佛没了焦距，苍白的面色像是大病缠身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空间戒指中拿出水和熟食递给少年，少年接过水食木然的塞进嘴里嚼咽着，仿佛这具躯体所做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罗云城竟敢勾结妖族，那必然是做好不留活口的万全之策，你是你们几兄妹中天资最好的一个，叶城主调动最精锐的护卫托我将你护送至安全的地方，就是想给叶家留下一点希望，不至于让这血海深仇成为无人问津的悬案”

随着老者低沉的声音传来，少年双眼流下两行清泪，他不再如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般毫无人的情绪，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一幅幅画面

“秋儿，快随你诸伯伯突围，他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也许以后你爹爹和娘亲没法再陪着你，但你一定要和你爹爹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坚强，要好好活下去”

他忘不了，那一身白衣已沾满了血迹被染成一片血色红衣的娘亲，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和那不舍的眼神

他忘不了，被罗云城主和妖虎族虎王围杀得节节败退的父亲，他的胸膛有深可及骨的爪痕，那是虎王的利爪所留下的

他忘不了，族人们被妖虎族和罗云城的强者联手斩杀的几乎死伤殆尽，战斗在城池中处处打响，鲜血染红了这座平时祥和而又热闹的城池

他拼命的咀嚼着嘴中的食物，但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泪水混合着食物，嘴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双手拼命的撕抓着树根，手臂一根根青筋暴起

“哭吧，尽情的哭一场，把胸腔中的苦恨发泄出来，但你要知道，在你哭过这一场之后，你必须振作起来，你是叶家最后的希望，如若你自认为无法承受，我也会拼尽最后一口气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从此以后，你就做一个平凡的人，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而我也没负城主所嘱，给叶家留下了血脉”

“秋儿，好好活下去”

想到母亲最后的话语，她没有让自己记住仇恨，也没有把绝望传递给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这是最纯粹的关爱，是最伟大的亲情，叶无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他感觉一腔怒火似要点燃他的五脏六腑，仇恨的情绪化作一柄尖锤，不断地刺扎着他的心脏，钻心的疼痛让他快要失去理智，他的双目渐渐变得血红，他胸膛剧烈起伏，发出嗬哧嗬哧的粗重喘息声

一旁的老者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镇定，他双拳紧捏，心头暗自焦虑，但他知道少年逢此巨变，心中承压着多深的仇恨，只是这样一路逃亡，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时机去帮他梳理情绪

看着少年日渐空洞的眼神，他知道，再继续憋下去，少年一定会被心中的情绪左右从而神志失常，所以即便如今危在旦夕，但也不得不让他发泄

只是这血海深仇，他一个人涉世未深的少年是否能承受的住？老者着实没底，他想要帮他，但无从下手，他从小看着少年长大，少年天赋极好，是个修炼的的好苗子，生性活泼又没有公子哥的坏秉性，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老者无儿无女，虽说和少年没有师徒之名，但确实把他当成弟子教养，他不希望少年就此一蹶不振，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但有些事情旁人无法劝解，只能靠自己去承担，他默默地祈祷着少年能够挺过次劫

“这该死的乱世”

听着高空之上传来刺耳的鹰啸声，老者知道，敌人将至，留给他俩的时间不多了，决不能陷入敌人的包围，否则逃生的几率将大大降低，但他没有去叫醒仍陷入疯狂的少年

“天无绝人之路，所谓的绝路都只是人在绝境中放弃生的希望罢了，能否在绝境中带你杀出一条生路是老夫的事情，而能否在你自己的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只能靠你自己，若能，老夫拼死也要为你杀出生天，若败，这荒莽丛林中也不过是多两具枯骨，常伴青山绿水，到也是个好归处”

老者有些自嘲的一笑，人常说，生死除外无大事，然而挚友的战死，那些相处多年被他视为兄妹的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举世茫茫无故人，了然无味是前程！原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却是毫无希望的前程

“诸无为，你和那南禹城的小贼已没了生路，何必还做垂死挣扎？何不束手就擒，我承诺给你们个痛快，还可少受些折磨，若你们负隅顽抗，我定要抽了你们的魂儿，在炽火上烤个三天三夜，练了你们的尸，日鞭三千”

一声粗暴的喝声惊醒正在沉思的老者，他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罗云城的二号人物罗刹，也是此行追杀自己的主要人物之一，单对单他有必胜的信心，但再配合虎族以及罗云城一干强者，而自己又要护着叶无秋，一旦陷入包围，将毫无胜算

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老者洒然一笑，唯死而已

“但我诸无为即便是死，也需滚滚人头为我送行”

随着老者喃喃自语的声音传来，他那看似渺小的身躯一瞬间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战意，他的发丝无风自动，渐渐地，他的眉心浮现出一颗小树，小树被青金两色缠绕，既有浓郁的生命之力又充满了锋锐之感，小树似要刺破眉心而出，而青金两色在此时缓缓从树根顺流而下，沿着他的十二脉络游动，一瞬间便遍布全身

随着一道道脉络被青金两色覆盖，他有些苍老的身躯此刻像是重回壮年，充满了生机，他的骨骼，血液，肉体都有点点金光闪烁，金光溢出他的皮肤，包裹着他整个人都闪烁着淡淡的金黄色，此时的他像是一柄出窍的利剑，充满了危险的气息，随时都能给敌人毁灭的一击

“老东西，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给你这困兽鱼死网破的机会？况且又有多少魂力让你如此耗费？既然你不识好歹，这西荒虽大，我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觉察到老者那危险的气息，罗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快速而有序的开始向后撤退，天空中的苍鹰再次在丛林上方盘旋

老者御风而起，正欲趁敌撤退之机给予重击，但身后传来少年坚毅的声音

“诸伯，既然敌方不愿与我们拼命，这就给了我们逃生的机会，我们理应趁此机会拉开与他们的距离，若一旦让他们完成包围，我们只怕真要被耗死在此地”

老者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双眼中那不屈的神色使得他整个人都似乎完成了一场蜕变，这是一场心境的蜕变，由稚嫩的少年成长为成年人，只是这成长来的太过于残酷，是亲人、族人的血肉铸成的冕冠

“但总算是有了希望，不是吗？既然你都能挺过来，那老夫又岂能放弃”

笼罩在老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知道，他要将少年护送至一个安全的地方，给叶家留下希望的种子，哪怕代价是他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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