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滴答、滴答……老旧的空调外机有节奏地滴着水，衬得周遭无比寂静。
外头虽然是盛夏天气，蝉鸣喧嚣，这小楼里却散发着一股阴冷幽静的气息。
昏暗的走廊两边是脏兮兮的斑驳墙壁，顶上的电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照亮了走廊尽头的那块门牌：金灵职业介绍所。
前两个字的中间空隙很大，狗皮膏药似的贴纸挡住了两个字，使得门牌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一股阴风吹过，那门牌晃荡了两下，两张狗皮膏药随风飘起来，露出了地下藏着的字。
“金牌灵异职业介绍所”。
走廊尽头这扇门内的房间倒是装修得富丽堂皇。
天鹅绒沙发，精致的雕塑，巨大的油画，顶上一盏巴洛克风格的璀璨吊灯，将屋内照得宛如白昼。
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正在电脑前跟一名嚷嚷着要解除合同的实习生唇枪舌剑。
实习生：【wdnmd老子不干了5555……】
娃娃脸青年发了个亲吻表情过去，贱兮兮的：【兄弟，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实习生：【你tm还有脸问，你们中介介绍的都是什么工作啊太可怕了。】
娃娃脸：【当初你来面试的时候，自我评价可是“胆大心细、接受一切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呀。】
实习生：【再挑战也不能拿命来挑战吧？！不管，我要离职，还我自由，黑心中介！】
娃娃脸无奈地谈口气，这已经是近段时间来哭天喊地说要离职的第四名实习生了。
【那这算你主动离职，我们是不给予经济补偿的哦。】
实习生：【知道了知道了，老子无所谓，别的公司要钱，你们公司要命！】
“谈得怎么样了，夏冬？”对面办公桌上，一个黑发红唇、看上去气场十足的女生问道。
夏冬一边着手启动离职手续，一边摇摇头答道：“荔枝姐，还真被你说对了，这人死活不肯再干了。”
lizzy，绰号叫做荔枝的女生拿出一支口红，细细地补了补自己的唇妆，然后粲然一笑：“呵，这个人来的第一天，我的塔罗牌就告诉我，这个人是留不下来的。”
夏冬仰天长叹：“咱老板啥时候招个靠谱点的新人来啊……要是这时候再来个新的订单，又要我们俩去上门干活了。”
一听这话，lizzy也面露难色：“呸呸呸，乌鸦嘴，姐这个月已经接了两单了，阳气都快耗完了。”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旁边桌上莹白发亮的公共电脑，悦耳的女声机械性地重复着：“您有新的‘怕了么’订单，系统已为您自动接单了……”
另外一道比较小声，来自那扇华丽繁复的大门，“笃笃笃”，然后门外露出一张带着棒球帽的小脸。
一个看上去阳光明媚的女生，敲了三下门，冲着门内的两人晃了晃手里的简历：“请问，是你们在招暑假工么？”
夏冬和lizzy的表情，介于“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夏冬真是乌鸦嘴”和“嘿嘿终于来了个新人了”之间，可以说是变幻莫测。
夏冬和lizzy并排坐着，看了看手里的简历，又抬头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叫做乐悠的女生：黑色长直发，平刘海下是一双清澈无畏的眼睛。眼尾有些上挑，看上去有一股隐隐的乐观和无畏。
lizzy有些不忍，委婉地问：“妹子，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么？”
“知道，”乐悠看了看墙上的营业执照，“提供劳务派遣服务：家政、零售，商务咨询、劳务分包……”
lizzy起身，伸手将后半部分贴着的胶布撕下，乐悠这才恍然大悟：“哦，还有接受灵异、恐怖的零工任务……”
“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乐悠点点头。
lizzy继续说：“那，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乐悠察觉出了眼前这两个人似乎并不是很希望自己入职，这样可不行啊，自己太想要得到这份工作了。
于是她想了想，开始自卖自夸：“我勤劳肯干、胆大心细、勤俭节约……”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听得夏冬有些好奇起来：“可以问下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的吗？”
乐悠指了指门外：“我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老板给了我一张宣传单子，所以就来面试了。”
夏冬闻言变了脸色，然后小声地对着旁边的lizzy吐槽：“咱老板是越来越没底线了，这种无辜的女生都敢骗到我们公司来……”
“咳咳。”话还没说完，传说中的老板——相马就跟鬼一样地出现在了他俩身后。
“有新人愿意主动来应聘，这是好事啊，两位员工不必过于担心的呢。”修长白皙的手，颇具威胁性地放到了夏冬和lizzy的肩膀上，两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然后相马抬头，春风般地对着乐悠一笑，“恭喜，你已经通过了面试，如果能顺利完成一笔试用订单，你就会被正式录取了。”
乐悠有点状况外：“啊？可是这边面试才刚刚开始……”
“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相马撩了撩头发，“昨天你的表现，已经足够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乐悠忙站了起来叫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请问可以快点开始试用订单吗？”
看着夏冬和lizzy惊诧的表情，她又补充道：“因为听说你们是按订单拿提成的，我有些缺钱急用，所以……”
夏冬原本不想那么快给她派单，很想让她知道一下这份工作的利害再决定要不要做，然而相马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夏冬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犹犹豫豫地打开电脑：“是，现在刚刚有一个新的试用订单发布了，是给墨竹路58号的住户布置一场生日派对……时间有点紧，如果你可以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乐悠立刻大声地应道：“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
墨竹路58号，位于城郊的西山脚下，是一栋看上去年代久远、外墙已经有些破败的欧式别墅。
院子里树长得茂盛，郁郁葱葱地连成一片。花木掩映下，一楼的几扇窗户望过去皆是一片黑暗，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乐悠走到散发着幽暗气息的院门前，站定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到虚掩着的木门旁，挂着一块金属的铭牌。
铭牌上刻了“58”这个数字，还有两个隶书体的大字，“石川”。
乐悠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员工笔记本，第一页上的墨水还没干，记着她刚刚从夏冬那边抄下来的注意事项。
“试用期策划业务注意事项。1、当铭牌质地为金属时方可进入宅邸，如果你见到的是木头铭牌，请立刻离开大门，半小时后方可重新尝试。”
乐悠原先是不以为意的，然而此刻，她想起来了刚才自己出发前的场景。
夏冬那一张娃娃脸上，充满了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符合的严肃认真：“乐悠，你听好，这些守则你不但要抄下来，最好是能够牢牢地熟记，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会违反里面的规则。虽然试用期的工作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总之你要好好地遵守这些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规则。要知道，每一条规则的背后都是前人的教训和血泪。”
一旁的lizzy显得有些不放心，补充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随时向我们求助，不要客气。”
“好的，我明白了。”乐悠虽然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答道。
思绪回到现实，虽然觉得这些规则有些奇怪，乐悠还是确认了一下眼前的铭牌：黄铜色的金属片，模糊地映出她的脸。
没错了，可以进去。
乐悠轻轻地推开了木门，朝着院子里面，迈出了脚步。
以大门外的一排杉树为界限，院子里面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气温猛地降低了，寒意从四面八方窜过来，包裹住了乐悠的身体。
她忽然有点脚步发虚，这种寒意像刀一般刺入骨肉里，同时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吸干她身体上的热量。
她停下了脚步，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掏出刚刚领来的工作服外套。
卡其色的防风面料，里面衬了一层薄薄的细绒。
乐悠忽然想到，刚才自己还嫌这件衣服多余累赘，幸亏夏冬拼命让自己带上它，不然一定冻得不行了。
这么看来，自己那两个同事还挺靠谱的。
乐悠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那本员工笔记就放在左侧的衣兜里。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气中，笔记本的麂皮封面竟然透出一股厚实的暖意。
于是她再次打开了笔记本，仔细地读了读自己刚才抄下来的生日会策划业务注意事项：
“……2、只在规定的工作区域内活动，切勿走进与工作内容无关的地点。
3、进屋后请脱鞋，不要穿着鞋踩在地毯上。
4、生日会将在凌晨3点开始，请在此之前完成所有的工作并离开。
5、如果你遇到了危险需要帮助，请立刻给我们来电，铃声响三声后挂断。注意千万不要打电话或者是发送任何文字语言。必要时我们会帮你向后台申请暂停任务。
6、不要跟雇主有直接接触。如果不幸见到了雇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非必要请勿主动跟他们说话。
7、祝君好运。”
规则不多，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个试用期任务的关系。
乐悠紧紧地攥住了笔记本，温暖透过纸张传递到自己的手心。她仿佛一个登山的人抓紧自己的手杖一般，刚才涌起的那一股不安也慢慢地消散了。
“吱呀——”别墅的大门被她轻轻地推开，一股呛人的灰尘夹杂着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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