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秋去冬来,日复一日,转眼又过去小半年。
日子虽然越来越萧瑟寒凉,但因着临近年节,祝苡苡身边,反倒是越来越热闹起来。
这小半年以来,因为多了梁嬷嬷的陪伴,祝苡苡更多的把时间花在了家中,那些酒楼铺子,除了三个月对一次账,需要她操劳一些之外,其他的她都不怎么管。
祝苡苡偶尔也会想要出门,或是去逛逛街,买一些吃食首饰,又或许是去外面游玩,可以想到梁嬷嬷总要贴身陪着,那些潇洒玩乐的心思,就登时一点不剩了。
在家中闷着,除了看话本子绣花之外,就是打理院中的花草,倒也是因着多了时间,连家中请花匠的那份钱都少了。
起初,祝苡苡会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一起打理满院的花草,但每次当她卷起衣袖,把事做到一半的时候,梁嬷嬷总会适时的板着脸,让祝苡苡感到不小的压力。
后来没办法,她只得站在一边指挥着忍冬和银丹做事。如此一来,梁嬷嬷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些。
祝苡苡总觉得,这时候过的实在是太慢,她恨不得转眼便过去两三年,这样一来,梁嬷嬷就能回去皇宫,她就不用再顾这顾那,行事拘束又疲惫。
临近元日,孟循早早的就下了值,甫一踏进院门的时候,就听见丫鬟小春小秋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像是那挂在门口的风铃,微风一吹,清脆作响。
小春笑着笑着,侧过头去,陡然就看见站在身前不远处,穿着一身青绿锦绣官服的孟循,她笑意一僵,赶忙矮身行礼。
“大人回来了。”
一边的小秋听见,脸上闪过几分慌乱,也随着她一道行礼,“大人。”
孟循唇边勾着笑,招手让两人起身,“在说些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闻言,小春稍有讶异,而后屈着手肘,朝身边的小秋轻轻一撞,“大人问你话呢!”
小秋心中委屈,大人分明是朝着她们两人问的,怎么这回答的差事,就落在她头上了。可再看大人那明显等着她回答的模样,她便知晓,推脱不得了。
大人虽然平时是个和春风一样和煦的人,可他那双眼睛睇着自己的时候,她心里总是觉得分外胆怯。
“回大人,我们是在说这写桃符的事儿呢……”
说到后面,声音也怯懦了些。
孟循收回目光,侧目往院中瞧了一眼,花草树叶都被仔细小心地修整过一番,院门口的旧符已经被取下,朱漆红柱刷的整洁干净。
这些定然是苡苡让人做的。
为了迎接新旧交替的元日做下的准备。
他唇边漫出几分笑,“再过几天便是元日了,确实是要将家中好好修整一番,这桃符,也得遵着习俗粘起来。”
扫了眼面前的两人,他低声到,“若是有事,便忙去吧。”
两人连忙称是。
孟循进了屋内却不见祝苡苡的身影,他心中有了猜测,先将身上的官服换下,转头便去了东跨院的厨房。
果不其然,他还未迈进厨房,便听见里头一阵热闹的声音。
“夫人,这酒当真三日就好了?”
祝苡苡一边整理屠苏酒需要的药材,一边点头,“是呀,酿这酒不需要太长时间……倒也不是我头一回做,只是前几次弄得不太好,这次,总要做的好喝些才行。”
黄酒,是早就备好的。只需往里面加入,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等药材。用布袋浸泡在其中,放上三天,到时候元日那日,就能饮用了。
孟循迈进厨房时,便瞧见跟在祝苡苡身边的忍冬和银丹,顺着祝苡苡说的话,将黄油纸垫着的几味药材,依着顺序一一交给祝苡苡。
她并未抬起头来,专心将药材投入布袋,自然也就还未察觉到,已经朝自己靠近的孟循。
银丹离的外头最近,瞥眼瞧见孟循时,正要开口行礼,被孟循抬手拦住。一旁的忍冬也即刻噤了声。
他眉目温和,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出去。
片刻后,厨房内只剩下了祝苡苡,和她还未曾发现的孟循。
“只差最后一位药材了,将附子递给我。”
孟循扫了一眼木桌之上,姜片模样的附子,随即将垫着的黄油纸连同附子一同递给祝苡苡。
将最后一位药材倒入,祝苡苡把布带的绳子收好,放进装满黄酒的瓦罐里,封住瓶口,又晃了晃,这才算是彻底弄好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抬头正欲喊银丹时,就对上孟循那双淌着笑意的眸子。她面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
祝苡苡从善如流的牵起孟循的手,笑弯了眉眼,“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句?”
孟循顺着力道回握她的手,“一刻钟前进来的,看到苡苡做这屠苏酒做的十分专心,不舍得打扰。”
晓得了孟循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祝苡苡脸上升起几道红晕,“有什么好看的,这屠苏酒做起来简单,只需要备好药材,按照量,投进黄酒里就是了,别说是我,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得出来,况且,况且……”
前两年待在京城时,她也做过屠苏酒的,只不过味道尝起来奇怪,被她倒掉了,后头没办法才在外头买的。
“不打紧,既然是苡苡做的屠苏酒,无论如何也是要在元日尝一尝的。”
看了眼面前的孟循,又扫了眼被自己放好的屠苏酒瓮,祝苡苡突然有几分底气不足。
万一到时候味道不好可怎么办?
孟循却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牵着她温软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我刚才看了,苡苡这次做的很小心,药材的用量也把控的很好,不会出问题的。”
得了面前人保证似的话,祝苡苡稍有安心。
出了厨房,两人相携着步入内间。
银丹和忍冬在外间候着,可却不见本应陪在祝苡苡身边的梁嬷嬷。孟循神色稍敛,不动声色的收回打量的目光。
他问:“怎么没瞧见梁嬷嬷,嬷嬷被苡苡派出去做事了么?”
祝苡苡轻轻颔首,“做了些点心,让梁嬷嬷送去那些与我交好的官员夫人府上了。”
梁嬷嬷也算跟着祝苡苡出去多次了,由梁嬷嬷去送点心,也显得祝苡苡态度坦诚。
“有劳苡苡了,每逢佳节,总惦念着这些。”
“那是自然,我身为你的妻子,这些关系总是要替你打点一二的……”话到这里,她突然停下脚步,抬眸对上了孟循,“夫君今日下值这样早,可是衙署近日来清闲了?”
年关将至,各部院寺监差不多要暂停办公,自然而然,这些时日事务便会少了不少。
孟循再不是几年前粗通庶务的修撰了,他观政已久,再者,翰林院的门道他也熟络了不少。如此一来,便不用像几年前那样,元日也忙着学习了。
他应了声,“较往常是清闲了不少。”
“那……除夕那天,苡苡可以和夫君一道去午门外看烟花吗?我听银丹说,除夕当天是没有宫禁的,那日的烟花,是皇城内外最好看的,有不少人都会过去看。”
皇城内外不设宫禁,也就是在除夕这天,为的,就是,皇城内外一同迎贺新年更替,天子与民同乐。
午门外放烟花的同时,皇帝也能在太和殿观景。
祝苡苡以前只是听过,从来也没有起过要去看的心思。在她看来,再如何绚丽的烟花,也就是刹那光彩,都是一样的景致。
可不知怎么的,自从身边多了个时不时都拘束着自己的人,祝苡苡今年,就格外想要好好放肆一回。再说,孟循也有时间陪着她一起,那样盛大的场面,一年也就一回,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不等孟循回答,她接着道,“这时候,我不想梁嬷嬷再跟着我了,只我们两个,我和夫君,好不好?”
她笑意璀璨,勾着面前人的手,上下晃了晃。她眉目间有股笃定,她知道,孟循是会答应她的。她很少同孟循提什么要求,但每一次孟循都会答应的。
相伴了近四年,孟循怎么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她眉目间隐隐的跳动,几乎藏匿不住的欢心,让孟循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偃旗息鼓。
孟循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他倾下身来,“好,我答应你,不过,那时候看烟花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下了除夕宫宴的王公贵臣,到时候苡苡务必的紧跟着我,恩?”
他恨透了这样违背本心的话,尤其是在祝苡苡面前。他分明只想让她安安心心在家宅里待着,避开除夕,避开一切,能见到那些觊觎她的人的机会。
可,他只能这么说。
祝苡苡不喜欢这样的他。
她天性洒脱,不受拘束,身边跟着一个梁嬷嬷,已经几乎快要耗尽了她的耐心。
听到孟循的回答,祝苡苡开心的快要跳了起来。快要半年了,她几乎都没有好好的出门玩过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孟循还能陪着自己,一想到这件事情,祝苡苡就按耐不住自己雀跃的心。
真正到了除夕这日,祝苡苡清早便起来,好好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她难得穿上了极艳丽的洋红色,云鬓朱钗,薄施脂粉,原本就出挑清丽,如今更增几分艳色,行动间翩浅绰约,璀然一笑的模样,将伺候施妆的忍冬都看得晃了眼。
但祝苡苡却顾不上这些,她一直期待着天色渐黑,同孟循一道出去看除夕皇城内外放着的烟花。
晚食间,因着孟循在宫中得圣上青眼,圣上特赐菜两碟,这倒是让祝苡苡稍有意外,她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明白,能得此殊荣的,若非官居高位,那必然是深得圣心。
直到那宫中来的公公走远,祝苡苡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孟循放下筷著,笑着看她,“苡苡快些吃吧,再过会儿菜都凉了,如今天寒,总得注意些才是。”
祝苡苡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头应是。
这会儿,梁嬷嬷已经用公筷分了一些赐下的菜到小碗里,送到了祝苡苡面前,她尝了一筷子,不禁眉心微蹙。
不难吃,却远不如她料想的那样好吃。
正想同孟循说些什么,可抬眸瞥见梁嬷嬷那张不动声色观察的脸时,想说的话就一股脑全憋了回去。
好在她很快就吃完了晚食,再也不用顾着梁嬷嬷的脸色。她迫不及待的披上银丹拿来的织金缠枝花纹披风,上头缀着的鎏金盘扣都还未系上,就眼巴巴的牵着孟循要往外头走。
感受着她温热细软的柔荑,孟循平静无波的脸上漫出几分笑意。
他喜欢她这样生动的模样,这让他觉得自己那颗疲惫死寂的心,也能和院中抽出了条的树一样,是活着的。
等祝苡苡和孟循往午门外去的时候,正是烟花最绚烂多姿的时候。
现在已经亥时未,午门外街头来往的人却犹如流水一般,人头攒动,热闹喧嚣,万家灯火通明,不只是午门,街道空旷的地方,多的是燃放烟花的人。
漆黑的夜空被烟花映的如同白昼。
夜市上的贩夫走卒要比往常多了不少,祝苡苡原以为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午门外,却没想到因这人太多,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好在她走得慢,逛逛停停也不至于太过疲惫。
她牵着孟循的手,晃晃悠悠的走着。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响彻整条街道。
“亥时的烟花要放了,大家快去看呀!”
“听说是工部那位方大人造的烟花,一年到头也就今天能瞧上一回呢!”
“那咱们快去午门边看着吧,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瞧见圣人呢!”
祝苡苡微微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她赶忙拉着孟循顺着人群往那边过去。
咻的一声,夜空中开出一朵金色的牡丹,紧接着,一朵接着一朵,有红的,紫的,粉的,蓝的,无数的花卉交织在一起。
五光十色的夜空,把暗淡寂寥的屋檐映的生动活泼。这样美丽绚烂的景色,引得周遭的人连声惊叹。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耳。
“这烟花可真好看呢,雅而不俗还这般明媚。”
“我也不懂那些,反正就是好看,要比御街上,其他人家放的烟火都好看多了!”
“真是好看呀,不知道待会儿还有吗?”
祝苡苡松开牵着孟循的手,抬眸看着天空美丽的烟花,连连鼓掌道好。
“真是好看,夫君你觉得……”
她稍稍转头,猝不及防,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的视野。
四目相对,祝苡苡秀眉微蹙。
是曾有两面之缘,出手救过她的人。她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只是那灼热撩人的视线,叫她难以忽视。
身后的孟循同样察觉到了那未有半分偏移的目光,他的笑意敛在唇角,垂于袖中的手背青筋跳动。
烟火暂歇,人群渐渐散去。
刚下了宫宴的许文鸢和夫君安国公世子一道出了左掖门,他们停步暂观烟花。
饶是许文柔见多识广,也免不得感慨这烟花确实好看。她正要和身侧的冯缚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察觉到身边的人呆呆望着前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许文柔不由得面露讶异。
这是她曾在冯缚书房画卷中看到过的模样,女子与那画像中的人别无二致,甚至瞧上去还要更加妍丽几分。
她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夫君可是碰见熟人了,不若,我们上去打个招呼可好?”
冯缚觉察到自己失礼,赶忙将目光收回,而听见许文鸢口中的话时,他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
他情绪稍敛,“我与那位侍读学士孟循算是有过几面之缘,招呼一声,也是应该的。”
许文柔转眸轻笑,跟着冯缚一道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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