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是我闻
（一）奇怪的女人
小红所住的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连续不停的生孩子，家里的小孩可以凑一个葫芦娃小分队，而且都是男孩。
小红以为，她是想要女儿，所以才不停的生生生。
女人说话的口音很怪，大多数时候，上幼儿园的小红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人很好，小红有时会去她家里蹭饭吃。
小红上二年级的时候，忽然听好朋友说，女人把她的小孩卖了，被卖的那个是老三。
暑假小红和伙伴去抓知了的时候，碰到女人，叽叽喳喳地骂她卖小孩，小红也在其中，全然忘记了去她家吃过包子。
女人很生气，甩着抓知了的竹竿要打这群熊孩子，嘴里骂骂咧咧，依旧说着小红听不懂的话。
后来，小红去外地上学，和幼时生活的村子告别，渐渐地忘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
直到很多年以后，小红从外面回来，走在河边的小路上，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她穿得更邋遢了，表情也怪怪的，嘴里念叨着什么，行动迟缓地往前走。
奶奶对小红说，她疯了，是被她丈夫打疯的。
原因是她出轨一个哑巴，被丈夫撞见了，听说被抓住后绑在凳子上，被棍子打疯的。
听说她疯了之后时常会哭着找妈妈，还变得神神叨叨的，好像会算命了。
女人是从南方被拐卖来的，卖给了小红村子里的老光棍当媳妇，那男的比她大了二三十岁吧。
老光棍家里很穷，但是他娶了媳妇之后，还是不停的生孩子。
计生办的人多次到他家中，劝他们结扎，但是他们不愿意，仍然不停的生。
他们也不怕挨罚，毕竟，家里也没什么可罚的。
卖孩子事件，小红后来听奶奶说，其实算不上卖，那户人家是合法的领养，到了他们家看到他们的家庭状况，心生怜悯，就塞给了他们两万块钱。
奶奶说，那孩子能被领养，也算是享福了。
他们的家庭收入，全来自于家里养的十几头羊，小红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能碰到女人甩着鞭子赶羊。
村里还有一个放羊的，是个哑巴，小红有时候能碰见他们俩各领着一群羊，在河坝上面放羊。
羊的味道不好闻，小红见到羊群，都会先退到路边，让羊群先过去，羊群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地的羊粪蛋子。
孩子、羊群、疯子，是小红对女人所有的印象。
（二）奇怪的垂钓人
小红的童年过得很特别。
往返学校的路上，是连绵的耕地，春冬长小麦，夏秋长玉米，路上还有大片的桑叶田，有金黄的柿子树……
小红一二年级，是在村子里上的学，学校很破，有几处墙是危墙。
老师警告同学们不要去墙边玩耍，但同学们还是喜欢往墙边凑，因为破碎的瓦片堆里，经常有没出窝的小鸟。
小红曾经一次性带回家三只麻雀，但是麻雀很有骨气，被逮住了往往会绝食而死，很难养活。
有一天，突然来了狂风暴雨，傍晚时分天就大黑了，老师把同学们召集到教室里，命令大家抱着头蹲到桌子底下。
老师说可能要地震了。
但小红的知识储备实在堪忧，抱着头直到风雨停了，也没想明白什么是地震。
等天稍微亮了，外面的天空仍有闪电，几个男孩子抬起头来指着天，说看到了龙。
小红也抬头望去，天上的黑云涌动，无论是形状还是气势都很像龙。
雨过之后，门外积满了水，需要挽起裤腿才能趟过去。
回家的路上，小红和朋友看到了天上的一团云，那团云是只熊猫头，但是长着獠牙，张着大嘴巴。
它的嘴巴很像影视剧里的山洞，黑漆漆的，参差不齐的牙齿是山洞倒挂起的石钟乳。
小红他们抬头看了很久很久，那颗熊猫头都没有散开。
小孩子的想象力很可怕，她们指着云，讨论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神仙。
耕地旁的深沟里积满了水，当他们走到地头的时候，发现地沟旁坐了个中年人。
中年人衣衫简朴，甚至有些破旧，拿着个钓鱼竿在沟边垂钓。
两旁的沟是因为下雨才积满了水，本身没有连接河流。
小红他们就对中年人说，沟里没有鱼。
中年人说，“你们不懂，有水就有鱼。”
可真是个怪人，很多年后，小红已经忘记了他的样貌，唯独对那句话印象深刻。
但，有水的地方，真的就一定有鱼吗？
那个中年人，究竟是个绝世高人，还是单纯的傻呢？
（三）奇怪的同学
小红班上有一个奇怪的同学，他叫小森，皮肤很白，但眼神呆滞，人痴痴傻傻的。
同学们说他是个智障儿，据说他妈妈跟别人跑了，现在和奶奶一起生活。
至于他爸爸去了哪儿，没人提起，小红也没见过他。
小森是班上的快乐源泉，他时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引得全班人哄堂大笑。
他受欺负是常事，但他是个傻子，连几句话都说不清，自然也不会告状。
他的奶奶是个头发全白的慈祥老人，看上去年级很大了，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
他家住在一个很破的小宅院里，小红有时路过他家，会看到他奶奶拄着拐，在门前站着。
有次放学，老人家看到小红他们，忽然凑上来打招呼，问小红，能不能把用完的教材卖给她。
小红说可以，但是得等升学之后，现在的课本还在用呢。
小红觉得这样很好，可以拿用不着的书换零花钱。
小丽却不赞同，“她开的价太低了，还不如卖给收破烂的。”
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小红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老人，小森也因为跟不上课程留级了。
再后来，小红去别处上学了，几年后的某次课间，班里突然沸腾了，说小森出车祸了。
听说是过马路时被车撞了，地上还流了一滩血呢。
那是小红最后一次听到关于小森的消息，至于他有没有事，他奶奶买没买到书，没有人再提起了。
（四）奇怪的信封
小红跟爸妈进了城，租了一套旧房子，类似于城中村那种。
一进门，小红就感到不舒服，那间房子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哪怕院子里种了几棵向日葵，看着依然没有生气。
当天晚上，小红做了一个梦，半梦半醒那种，小红看到有一颗小孩头颅在炕头上跳来跳去的，嘻嘻闹闹，有很多奇怪的声音。
小红不是任性的孩子，但是那天却莫名的哭闹起来。
她不想待在这里。
后来的几天就没再做恶梦了，小红也渐渐适应了新家，邻居大哥哥经常和小红一起玩。
他误以为小红是男孩子，叫她弟弟。
小红比较呆，以为他是故意那样叫的，也没解释。
借住在小红家的小姨，某天突然问小红妈妈，小红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啊，她放在抽屉里的钱都不见了。
小红妈妈说不可能，让她再好好找找。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红准备去上学的时候，忽然在门口捡到了一封信。
打开信，里面是小姨的照片，还有一张纸条，写了些什么，小红不记得了。
小红像捡到宝贝似的把信拿给爸爸看，小红爸看到信神情严肃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小红送去了学校。
等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只看到邻居阿姨神色紧张的过来道歉，和小红妈拉拉扯扯，要塞给她钱。
原来是隔壁家的大哥哥手脚不干净，偷了小姨的钱和照片，写信勒索。
小红家应该是报了警，警察在白天的时候来过了，那位邻居阿姨是为了她儿子来道歉的。
发生了这种事，小红一家不敢在那里住了，急匆匆地搬家了。
小红妈后来庆幸，幸亏那个坏孩子把小红当成男孩子，万一他坏到骨子里了呢？
小红女生男相，无意间躲过了一次危机。
（五）奇怪的飞行物
小红小时候和伙伴们走在街上，抬头的时候忽然看到天上有团红云。
“你们快看！”小红指着天。
所有人都看到，那团椭圆形的红云迅速从头顶划过，然后消失不见了。
小红不懂什么ufo，只是当成一桩有趣的事情和妈妈讲了。
妈妈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说很多年前，小红的姑奶奶和表叔，在果园地头干活的时候，看到天上落下来一架东西，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呢。
小红至今也分不清，那是妈妈骗她的，还是真实的故事。
后面再问起妈妈，她只说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六）奇怪的儿女
小红的太姥爷是个仙风道骨的人，听小红妈说他会算命，他是个和蔼的、不爱说话的老人，八十多岁，身体还很硬朗，不耳背不糊涂。
小红上了寄宿学校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但他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就在几个子女之间轮流住。
在大儿子家待一个月，再去二儿子家、三儿子家，但他住得并不开心。
人老了遭嫌弃，他的儿子们对他的照顾很敷衍。
那时小红妈在娘家盖了宅子搞养殖，他轮到大儿子家时，实际上是住在小红家。
小红妈热情，对这个爷爷很厚道，小红爸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个耿直忠厚的人，一家人对他都还不错，他也愿意在小红家多住几天。
但是没过多久，小红一家就搬走了，太姥爷又过去了四处为家的日子。
大概是上小红上高中的时候，听闻太姥爷晚上倒洗脚水时，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情况不太好。
按道理讲，老人摔了应该及时送医，但他的子女觉得老人活到这把年纪，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他们请的是村医，象征性地挂了几天吊针。
老人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差，但还是强撑了七八天，这七八天如果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个小红也不敢讲。
老人越来越糊涂了，弥留之际，他谁都不认识了，不认识自己的子女，反而一直念叨着小红妈妈。
人到晚年，也躲不过世情凉薄，他是不是因为看清了子女的嘴脸，才会对尊重他照顾他的大孙女念念不忘？
或许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是最清醒的。
（七）奇怪的葡萄树
小红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葡萄树，用小红妈的话说，那棵树已经成精了。
它是被小红太爷爷带回家的，从一棵小树苗生出粗壮的枝干，顺着墙爬上屋顶，为院子撑起一片阴凉。
太爷爷死后，那棵树不知是因为疏于照料，还是因为伤心过度，随着太爷爷一起去了，变得枯萎发黑。
过了没多久，小红姑生了一个小男孩，拿童子尿浇树，那棵树奇异的活过来了。
从发黑的枝桠上，抽出了一小截青翠的枝条。
顺着葡萄树，小红家人种了一棵葫芦，收小葫芦的时候，小红姑把葡萄树新长的芽儿也砍了。
在她眼里，那已经是一棵枯树了。
当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小红姑姑的儿子突然哭闹个不停，眼睛还流出了淡红色的血泪。
可把小红姑吓坏了，质问小红和小红弟弟，是不是戳伤了小表弟的眼睛。
小红和小红弟弟很委屈，他们才不会去碰一个小娃娃呢。
小红奶奶检查了他的眼睛，附近都没有伤口啊，血泪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想起了白天砍葫芦、砍树，还有掏下水道的事，小红奶奶就说，是不是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到小孩子了？
她拿来一摞黄纸，在炕头前烧了烧拜了拜，请炕妈妈过来安抚小孩子。
效果立竿见影，小孩子立马不哭不闹了，眼睛也没事了，依旧水汪汪的。
小红姑很快哄着孩子睡了。
这件事却震惊小红一辈子，后来询问妈妈，小红妈说，那棵葡萄树因为家里人添丁，一高兴就活了过来，却被小红姑砍了新枝，一生气就来了这一出。
小红不置可否，只把小红妈的话当故事听了。
只是，后来回到老家，看到光秃秃的院子，小红总是会想起那棵葡萄树。
葡萄树已经被彻底清理了，就连他原本生根的地方，也被水泥封死了。
葡萄树见证了太爷爷的衰老、小红的成长、一个家的变迁，但它永远的消失了，听说旧枝干被太奶奶拿来烧火做饭了。
小红不知道那棵葡萄树是不是真的成精了，只是偶尔会想，树的记忆和人的记忆是一样的吗？
葡萄树面对生命的结局，是遗憾还是解脱呢，它的树生圆满了吗？
或许它已经通过小表弟的两行血泪，告诉了小红答案。
那是树的眼泪。
（八）奇怪的邂逅
这是小红妈年轻时的经历，真假已无从考证，但小红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小红妈年轻时外出学做衣服，在她学成归家的那天，下起了小雨。
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方水泽，水泽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没穿裤子。
小红妈当时还觉得奇怪呢，谁家的小孩下雨天都不穿裤子，难道不觉得冷吗？
小红妈没有在意，学得手艺归来，她心里很开心，想着快点回去给家里人做衣服穿。
晚上的时候，小红妈做了一个梦，早些年夭折的妹妹忽然来到她梦里，对她说，“姐姐，我没有裤子穿。”
她还说小丽也没有裤子穿，小丽是小红妈儿时的玩伴。
小丽的死也很离奇，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某日，她的爷爷去田间浇地，竟然从井里打上来一条金鱼。井里有鱼都很罕见了，金鱼更是稀罕物，她爷爷很开心，把金鱼带回家中，养在水缸里。
小丽也觉得稀罕，趴在水缸上看鱼，却掉进缸里淹死了。
她死之前，还和小红妈玩在一处，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小丽说她要先回去吃饭了，下午再一起玩，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小红妈是被隔壁的哭声吸引过去的，好奇地看了一眼，只看到玩伴直挺挺的躺在庭院里。
小孩子对死没有概念，也谈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只是被吓着了，回去找小红姥姥，说小丽死了。
小红姥姥以为她开玩笑，那孩子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呢，她骂了小红妈几句，但听到哭声后也跑过去看。
竟然是真的。
那条漂亮的小金鱼，就这样带走了一条人命，小红妈说那不是鱼，那是井里的索命鬼。
再说回那个没穿裤子的小女孩，小红妈把梦境告诉了小红姥姥，小红姥姥骂她信那些东西做什么，不用管。
小红妈也觉得事情太过离奇，没有理会。
直到二十多年后，正月里祭祖，小丽貌似附身在一位亲戚身上，哭诉她的不幸。
那位亲戚从来没有听过小丽的事情，但是却躺在地上把小丽的事情清晰地还原出来，也再次提起了没有衣服的事情。
小红妈也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梦，家族的人一合计，就按照她的要求把东西都烧过去了。
那个神志不清的亲戚也恢复了正常。
小红听完故事，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死生之事，谁能说得清呢？
唯有保持敬畏，但行善事。
浮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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