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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是。”她虽不知他说的“他们”是谁,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抱着琴走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琴案后,放下琴,略拨了一拨弦,便弹了一曲《蒿里》。

        她才开始弹,便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了。

        就见他闭目听了一会儿琴声,然后伸手击掌,立刻就有人押着三个人进来。那三个人浑身是伤,满脸惊恐,张口啊啊啊地似乎想向他求情,可是却不能成语。

        她竟看见,那三个人口中血肉模糊,舌头被割掉了,牙齿也不剩一颗。她一惊,指下变错了音。

        “害怕?”他偏头笑看她一眼。

        “自然害怕。”她坦然回答。

        “懂得害怕是好事,有些人就是胆子太肥了,不知天高地厚,敢威胁到我头上来。”他别有深意道,“等到我出手了才知道害怕,却也晚了。”

        她不明白他对她说这话的用意,只好不发一语,只是垂首抚琴。却听他对着两边席上的人笑道,“我听说鞭子也能把人活活抽死,今日你们便在他们身上试试,让我开开眼界。”

        “是。”两边席上立刻有几人一脸兴奋地走出来,接过下人备好的鞭子,然后竟真的一鞭一鞭地往那三个人身上抽。

        那三人被抽得满地打滚,不停哀嚎,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

        那一夜,她亲眼看见三个人在她面前被活活鞭死,那一夜,她的琴音乱得不成调,几乎就没有弹对过。

        也是那一夜,她知道了自己骨子里懦弱的一面,哪怕她觉得他极残忍,却不敢多问他一句,也不敢为那三个人求情。

        在那三个人被打死之后,他看着满脸冷汗的她,对下人吩咐道,“送回去吧。”

        然后,她就被带离了那艘船,坐上软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雪香馆。

        他人花了一大笔银子请她去,似乎就为了让她给那三个活活被鞭子的人弹一曲《挽歌》。可她又觉得他的目的不仅仅如此,他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那惊恐血腥的场面,他要震慑她,他要看见她胆战心惊的样子。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那时她本就已染病,却也还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那夜之后,她每个晚上都梦见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惊悸不安,病情就突然加重,然后过了一个月便病死了。

        其实,她猜测过他的身份,有让人去打听过那艘楼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艘楼船的来历。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但现在看他那一身朱红缀蟠龙补常服,显然他的身份是亲王,且又如此年轻,定是皇上膝下皇子中的一人无疑。现如今,皇上膝下的皇子中,封王又未就藩的只有三人,二皇子晋王,五皇子燕王,九皇子忠王,他到底是哪一个?

        忽然,林静月看见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转过头来,似是看见了谁,竟撇下林静文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地向着这六角琉璃亭走来。

        “是燕王,他朝这里过来了!”亭里那三个姑娘中有人惊喜地低呼一声。

        原来,他是燕王。林静月皱起眉头盯着燕王看,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他是在对着她笑?他们认识么?他这是在向她走过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静月只觉得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她竟是迅速地起身出了亭子,落荒而逃。她一路逃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后,靠在假山的隐蔽处里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不怪她胆小,实在是这人太可怕,前世那一夜的经历,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是不小心泄露了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崔玲,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她。而且,她实在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就算是想要化解也无从化解。

        “彦泽,你为何总不回府,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么?”

        假山外突然传来一声略有些哀怨的声音。

        林静月一怔,她回过头透过假山上穿透的空洞看出去,看见阮素染正楚楚可怜站在一棵高大的开满白花的棠梨树下。棠梨树上有一场表面平整光滑的大石,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正背对着林素染躺在大石上。

        陆彦泽?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又是替皇上看热闹来了?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阮素染是来找他的?

        林静月再一回味适才阮素染说话的语气,三分哀婉,三分埋怨,剩下的全都是暧昧!

        林静月瞬间就想起方才在那六角琉璃亭里那三位姑娘说的话了,阮素染未嫁之前,曾让陆彦泽和陆彦鸿两兄弟都为之倾心。

        只是现在阮素染毕竟已经嫁给了陆彦泽的弟弟陆彦鸿,成了陆二少奶奶了,陆彦泽已是她的大伯,她却待陆彦泽这般态度实在是——

        弟媳和大伯之间有暧昧,若是传出去不仅武定侯府脸面丢尽,只怕阮素染也是活不成的,甚至陆彦泽可能会因为不修私德连他得之不易的世子之位都弄丢。

        她怎么躲到这里来还能撞见别人家的内院丑事!林静月顿时不敢动了,只能在内心拼命叹气。又忍不住想,莫非是陆彦泽憎恨文颖长公主和他弟弟陆彦鸿,所以又勾引了阮素染来报复他们?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武定侯府着实乱得不行。

        “彦泽,你就恨我到连家都不愿回么?”阮素染一脸凄楚,竟伸手去拉陆彦泽的衣袖,“你明知我当年也是不得已的——”

        陆彦泽依旧背对着她沉默着。

        林静月看他们这副情形,不由得又猜测莫非是阮素染主动勾引得陆彦泽。看阮素染那又是娇嗔,又是扯袖子的举动,实在大胆的很,与她在人前那怯懦娇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彦泽,我对你——”阮素染见陆彦泽还是不肯理她,急切地正想说什么。

        陆彦泽语气懒懒地打断她,“还有人在这里,你确定你要继续说?”

        “哪里有人?”阮素染一惊,顿时用目光四顾寻找起来。

        林静月顿时出了一背的冷汗,她站在假山后一动都不敢动,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轻。

        “你还不走?”陆彦泽又对阮素染冷冷道。

        阮素染哀怨地看了背对着她的陆彦泽一眼,虽是一脸不甘,但还是咬着下唇走了。

        阮素染虽然走了,但林静月还是不敢动,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陆彦泽身上,陆彦泽一依旧动不动地躺在那,她实在猜不透他是真的发现她了,还是方才的话只是为了赶阮素染走。

        林静月逼着自己保持着一个姿势等了许久,见陆彦泽还是躺在那块大石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一般。有棠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他身上,那斑斑点点的白,点缀在他的乌发间和青衣上,美如画卷,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之意。

        林静月怔怔看他,忽然就想起在韩府的棠梨院外,他为她压下那满枝的棠梨花的情景。

        “还没看够?”他却是突然沉沉出声问她,

        林静月惊得心中一跳,就见他在大石上转过头来看她,他的目光直直穿过假山上的空洞与她的视线对上。一瞬间,林静月莫名其妙就红了脸。

        她犹豫了一下,从假山后走出去,对陆彦泽郑重承诺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陆彦泽从大石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棠梨花瓣,却是随意道,“想说,也随便你。”

        林静月一怔,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喊她,“林姑娘——”

        她转头一看,就见远处有一道朱红的身影正向着这里走过来,却是燕王。

        林静月一惊,再回头时,陆彦泽已经不见了。她找不出理由躲,只好眼看着燕王含笑走到她面前,温声问她,“今天怎么一见到我便走了?”

        “燕王殿下。”林静月强笑一声,赶紧福身行礼,她又忍不住回想在太明湖的楼船上亲历的那一夜。燕王那天残忍的一面,与他今日这温和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同一个人,却有如此极端相反的两副面孔,着实令她不能不害怕。

        “怎还这般多礼?”燕王笑着看她,“上月见你时,不是说过,以后见到我不并行礼么?”

        看来原来的林静月同燕王很熟悉。但现在的林静月可不认为这是好事,毕竟她是亲眼见过燕王的手段有多狠绝残酷,不管原来如何,她还是同他保持距离的好。想到这里,她便疏离的回答道,“礼不可废。”

        燕王静静看她片刻,那眼中莫名的神色看得她心中发毛,他又笑,“有一事,我与玄宵商量过了,决定今日告诉你。”

        “是何事?”林静月不解地看他。

        “我欲向父皇请旨,纳你为侧妃,让你与正妃在同一天进燕王府。”燕王看着她缓缓回答,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觉得她是明知故问。

        林静月却是惊在那里,林玄宵说已为她求了一门最合心意的亲事,难道就是指让她成为燕王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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