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验取
别说虞青，连萧邈和赵王这几位皇子，都是第一次见到弄玉库的确切位置。原来就在太常寺的后面，紧邻着摘星楼。意外地小，还不如王府的一间偏殿大，没有院子，看得出和长安宫用的是同一批木料，都是云南海运过来的深色楠木，有异香。柱子都有两人合抱大小，但奇怪的是柱子底部的基座都做了一个铜盆形状，还装着水，库房顶上铺的瓦又都是黑色的，形状也奇怪，都是铲型，鱼鳞一样排列着。
“是个懂行的人建的。”虞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萧邈身后，笑道：“用苍瓦隔天光，弱水绝地气，这库房对我们而言都等于隐形了，最难得还是巍巍正道，像是个高手的手笔。”
萧邈和赵王都一脸严肃，不说话，魏王已经知道她是自己这边的高人了，立刻得意附和：“肯定是魏如意布的局，他就会玩这套把戏，哄得父皇也信了。”
说话间叶九已经亲自开了库房，神色冷漠地立在一边，萧邈带着赵王和魏王和每人各自一个随从入内，虞青自觉这个名额是自己的，立马第一个钻进去。林舜无奈，只得跟上。
小白也在袖子里鼓劲：“主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我们直接拿了跑，以后就不用看萧邈的脸色了。”
可惜小白的打算落了空。库房里面十分幽暗，从天下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物都各自收藏在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箱子里，全都贴着封条。要是天熹帝的御印都没事，偏偏是魏如意的印，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虞青等于白来一趟，什么都探查不到，实在可惜。
叶九败局已定，也不拖延，带着他们直接走到库房深处，庆哥儿早带着弄玉使在里面等候，面前摆着一个木箱，不过半人高，上面贴着封条，写的是入库日期，盖着太常寺的官印。
“承露盘从入库后，就未动过。”叶九态度倒是十分从容：“七皇子可以检验封条。”
“封条和印信都是太常寺的，你们想怎么贴就怎么贴。”魏王毫不买账：“我们要称重。承露盘当年找到时是九十九斤整，就算少了一钱，我们也要追查到底。”
叶九不再多说，做个手势，弄玉使打开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完整无缺的铜盘，看起来平淡无奇，只是奇怪，一点锈也没有生，仍然是黄铜本色，上面镌刻着许多仙鹤，和一些古老篆字。承露盘现世的瞬间，萧邈只觉得身后的虞青呼吸都为之一紧，不由得心中好笑。
弄玉使取来秤，赵王不肯用，他的随从拿上来一杆秤，细心称过之后，仍然是九十九斤整，一点不少，一点不多。
众人十分讶异，连萧邈也露出一丝不敢相信的神色来——九十九斤整是洞庭府找到时的记录，原件还留在洛阳，可以查到，洞庭当时属长沙郡，长沙郡守是叶相的亲信弟子，是赵王派系，不可能受皇后收买。
“现在又该如何呢？”叶九冷冷问道：“如果几位皇子没有异议，我可要封箱了。”
“且慢。”萧邈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给他过关，道：“虞青。”
虞青刚才浑水摸鱼进来，险些把林舜位置都挤掉了，他只当看不见。反正弄玉库东西都是重重封锁，不怕她乱来，养高人千日，用在此时。
虞青不等他这话也要摸一摸的，但这里人多，也不好暴露形迹，接过承露盘，表情十分克制，但萧邈站得紧，看到她瞳孔都放大了。
传说中的金铜触手温凉，凡人愚钝，只知道月亮月亮地叫，其实月亮是太阴，修道讲究阴阳调和，承露盘能采月露，对他们来说是至宝。况且狐族向来有灵，和自然气息亲近，虞青用手摸着盘边的篆纹和纹饰，只差没把脸贴上去了。
“这是真的承露盘。”她声音都虚了不少，像大气都不敢出：“可惜已经很久没见过月光了……”
“谁问你这个了？”魏王对这高手大为失望：“你看这破盘子被人使了什么手脚，金铜是怎么被盗走的。”
叶九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王爷是要来查证，还是来栽赃陷害来的？要是承露盘上有猫腻，你们的高人难道会瞒着不说？”他径直问萧邈：“如今承露盘也验过了，长安殿还需要奴婢侍奉，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手一挥，弄玉使收起承露盘，重新放回箱中，眼看着又要封上封条，倒显得刚才在门外那一番生死搏斗都是白费功夫似的。小太监庆哥儿额头都磕烂了，还出言讽刺道：“王爷们要不要在这封条上也盖个印啊？免得我们‘想怎么贴就怎么贴’。”
魏王见他嚣张，顿时要翻脸，却听见一个声音，淡淡道：“慢着。”
说话的正是那个黄先生，他脸色仍然苍白，萧邈和虞青都知道是废了一条手臂的缘故，但他脸上神色却有点得意。
“公公可否把承露盘借与贫道一观？”
“放肆。”叶九呵斥他的语气十分傲慢，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里面的慌意来：“承露盘是仙家之物，除了当今圣上，只有弄玉使能经手，王爷让自家高手碰已经破例，你凭什么碰，谁知道你要做什么手脚。”
道人并不恼，反而笑起来。
“既然不让碰，那贫道就只能斗胆直言了。”他在叶九刀子般的目光中笑道：“贫道旧日行走江湖时，听说过有金库守卫监守自盗，但是金库每天都要称重，所以那守卫用一柄锉刀，磨下金粉，又用石蜡油掺上铜粉裹在在金锭子上，石蜡触手与金石无异，薄薄裹上一层，谁也看不出来，日复一日，积少成多，一年竟然能盗出数十两金子。”
“妖言惑众！”叶九的神色十分难看。
“是不是妖言惑众，公公开箱就知道了。”黄先生笑道，他朝着萧邈一拱手：“贫道并非信口开河，况且查一查也没什么，请王爷明鉴。”
叶九的脸上一瞬间失了颜色。
“请开箱吧，叶公公。”萧邈淡淡道。
正如林舜所说，他是奉了御旨来查案的“钦差”，就算是叶九，也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弄玉使重新又打开箱子，黄先生也不碰承露盘，只取下一盏灯来，朝虞青道：“请高人一道火。”
“你修道的人，真火都没炼出来，不炼丹的吗？”虞青小气得很，不过想到这家伙是个用人殉道的邪道，也是情理之中。
她吹一口气，那灯顿时亮了起来，一般火焰心都是黄色蓝色，这火苗焰心却是深紫色，看起来十分吓人。黄先生举着灯，用火焰烤着承露盘，只见黄铜上很快就掉下一滴蜡油来。赵王眼疾手快，竟然直接用手掌接住。
蜡油掉下的瞬间，库房里一瞬间静得呼吸可闻。
“多取几盏灯来。”萧邈平静吩咐道。
承露盘上的蜡油被清下来收集在一起后，上秤一称，不多不少，正好少了一两重量，盘底也找出了被磨过的痕迹，说明丢失的铜粉重量刚好是一两。
“叶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赵王厉声道：“来人，把弄玉库这些人快给本王抓下来，细细审问。”
叶九的脸本是惨白，脸颊上却忽然飞上两抹血色来，眼神仍然锋利：“王爷，恐怕这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吧，七皇子才是主审官。”
众人都看向萧邈，萧邈只是淡淡道：“封锁库房。叶公公、五皇兄与我，三方各留下几人看守承露盘，等父皇出关，再秉明此事，等父皇发落。”
“万一事情起了变故怎么办？”赵王阴阳怪气：“怕就怕今晚有人毁灭证据。”
“谁毁灭证据谁心里知道。”叶九针锋相对，意有所指地道。
“林舜。”萧邈唤道。
林舜连忙道。
“我可以拟一纸证词，上面写好此次验视承露盘的结果，证明承露盘确实丢失了一两重量。请三方画押盖印，就算今晚出了变故，也有证词和人证在此。”
他说话间，已有侍从奉上纸笔，他果然拟了证词，赵王守着叶九盖了印，又要他签上名字，叶九瞪了他一眼，用手指沾了红泥，在纸上画了押。
“今晚承露盘就放在此处。我留三个人在此，罗骥，江放，林舜，你们在这守着。等明日母后回宫，父皇出关，再来取物证。”
“我要亲自守着。”赵王防叶九如防贼：“小六，你去帮我告诉一声娉婷。黄先生和裘文德陪我守着，还有那个谁，计修鸿，让他也来守着。”
戚七听了，也道：“那小九这边就只剩我了……”
“戴忠守着，你回去养伤就是。”叶九俨然已经放弃了，只是语气仍然傲慢：“就凭一个承露盘，就想诬告皇后娘娘么？”
“是不是诬告，自有父皇裁决。”赵王志得意满：“叶公公不要害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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