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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巡边


从江南回来第三天,萧邈入宫叙职。从江南请了高人回来,算是对颜老太君有了个交代,他让林舜把虞青扔在了王府东南角的小院里,哪有半点供奉高人的意思。

        “什么叫过河拆桥,这就是过河拆桥!”被他冷落的“高人”虞青等了三天,终于确定了自己是被请回来当摆设的了。虽然林舜那边还是很礼貌的,不过对她来说可是于事无补。

        好在她有个同伴陪着,倒也不无聊。

        “是呀是呀,我就说这人不行。亏他长得这么好看呢,原来这么坏,把主上带回来就不管了。”

        要是此刻有外人在这的话,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吓一跳的——被他们请回京中的虞青,正高高趴在房梁之上,无聊地把房间里陈设的小瓷人摆作戏台,而回答她的话的,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一面说话一面从她袖子里游了出来。故意把手指高的小瓷人撞得东到西歪,十分开心:“主上,我威风吧,像不像水漫金山?”

        “水漫金山有什么意思,白娘子通天道行,为了个凡人断送了仙缘,真是没劲。”虞青百无聊赖地趴着,晃着小腿:“要是我,有一千年道行,还陪凡人玩呢?早就成仙去了。”

        “是那个胖子说的,人间有古怪,最会迷惑人了,白娘娘就是被他们迷惑了的。”小白蛇十分内行地答道。

        凡间传唱白素贞的故事也许久了,南戏更是妇孺皆知。她们偷溜下山,也听过几场,气得虞青在台下擂拳擦掌,恨不能把戏台掀翻了。

        “不说这些了。”虞青拍拍小白蛇的头:“小白,把你的丹吐出来我看看,看雷劫还有多久了。”

        小白蛇听话得很,真就张嘴,吐出一个丹丸般的东西来,里面本该是半白半黑,如同一对阴阳鱼此消彼长,黑色的几乎快把白色的全部吞吃了,看起来漆黑如墨,气息恐怖。虞青见了,叹一口气,不住挠头。

        小白也惆怅起来。

        “可惜我们鸣蛇只能预示灾害和因果,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主人,要是我是巴蛇就好了,连天都吞下去呢,呜呜呜……”

        虞青见了那黑漆漆的丹丸虽然也惆怅,但见她这样没出息,还是道:“哭什么,你敢跟着我下山就不错了,雷劫的事,自然是我自己想办法,你主人我可是青丘后裔,血脉比谁都古老,迟早有一天成了仙人,腾云驾雾,带你威风威风。”

        小白蛇显然也对那威风十分向往,但想了一会,又担心起来:“主人,我们离开都三天了,主上肯定知道了,不会追过来吧?”

        “怕什么,舅舅那老头怕死得很,他几百年前跟条黑蛟打了一架,约好了再不过淮河的,我们都到京城了,他可不敢过来。”

        要听懂她们这一番话,就要知道她们的来历了。原来这虞青根本不是什么青城山主,她本来是出生在江南的一只小狐狸,自幼跟着舅舅青城山主修炼,虽然号称是青丘狐,其实跟着舅舅别的没学到,贪吃躲懒学了个十成十。修为自然是不用说了,糊里糊涂到了五百年,雷劫要到了,这才犯起难来。偏偏她血统最高,所以雷劫威力尤其大。

        当日在破庙中,那何县令讲的故事虽然是东拼西凑而来,但其中也有些真相。比如妖怪渡劫,是可以借着人的气运躲避的。但可不是像萧邈反驳的那样,随便从人身边路过就能借到气运,而是要结下大因果才行。他讲的那故事里,蛇妖也不是只来了一个月,而是花了三年时间结因果,却被那和尚一朝点破。巨蛇的尸骨现在还悬在蜀中的深山里,就是小白说的能吞天的巴蛇后裔。江南妖怪都听过这故事,恨得那和尚牙痒痒。

        虞青自然听过这故事,她雷劫在即,怕雷打,也怕疼。又从小听了许多女妖被书生辜负的故事,所以反其道而行之,不找什么文曲星,而是找人间有大气运的人。刚好算到萧邈他们要到来,连忙把自家舅舅骗去洞庭和人下棋,自己变了个庙,装起高人来,可惜法力不算高深,变的庙也破破烂烂的,好在还算糊弄过去了。

        就连那雾气,也是她伙同小白弄出来的。小白原本是他舅舅豢养的,是最后的鸣蛇后裔,鸣蛇修炼起来没什么优势,却天生一颗内丹,能预知危险和因果,所以十分珍贵。小白和她感情好,就陪她演了这场戏,探到萧邈身上确实有龙气。

        “主人,要是他身上的龙气不够挡住雷劫怎么办呀?我看京城里皇子挺多的,他也不一定能赢呀。”

        “他龙气已经是够多的了,你看城西那几个,阴气冲天呢。而且少怕什么,我看他好像也不笨,我好好辅佐他当王爷,说不定以后还能抢个太子当当,龙气自然就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信任我,这才有因果呀。”

        小白蛇可崇拜她了,虞青这番话把皇家夺嫡说得喝水一般简单,小白也不懂,还听得连连点头。道:“可惜我只能预示因果深浅,不能看到怎么结因果,帮不了主人。”

        “嗐,还用你想啊,那我也太没用了。”虞青坐起来,她从穿着的翠色衫子里往外掏出一堆书来:“这都是没出息的凡人写的,我全看完了,不管是遇到什么神仙妖怪,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几样,不过是赴个仙宴,什么仙丹仙果美人之类。你等着吧,我今晚非让萧邈承认我是高人不可。”

        -

        萧邈是独自进宫面圣的。

        他在边疆呆了三个多月,因为是替皇上御驾亲征,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北疆向来是威远军的地盘,当今魏皇后的兄长,国舅魏山林,如今就是威远军的大将军,所以说威远军是太子后盾,也不夸张。

        然而即使在这样微妙的处境里,他仍然在北疆收下几个得力的人。魏山林名字起得好,仗却打得不怎么样,跟北戎打了三个月,说是胜了,其实是惨胜。北戎人本来就是趁着大雪下来前来劫掠一番回去过冬的,又不是为了夺城。魏山林的战报上那样报喜,说守住了几座主要城池,其实背后没说的事实,是整个北疆,除了那几座城池,其他地方都被北戎人劫掠过了。掳走的东西数不胜数,还抓了上万平民去北戎为奴,魏山林的威远军跟在后面追,北戎人不想应战,理也不理。他的战报里就敢写“已将北戎驱出玉门关外,狼居胥隐约可见,我大周威震番邦,北疆万众归心,吾主有秦皇汉武之功。”

        至于斩首的数字,就更虚了,报的是两万,其实里面连一千个北戎人都不到,全是杀的平民,割下耳朵凑数。

        魏山林盘桓北疆久了,未免有点托大,明知萧邈这个七皇子在众皇子里是数一数二的沉静睿智,仍然毫不畏惧,萧邈一到军中就被他架空,这些杀平民冒充北戎人领战功的事,也只是稍作遮掩,萧邈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自然也是知道内情的,不然当初萧邈出发时,阵势弄得那样大,又是替天子御驾亲征,又是赐了□□皇帝的佩剑,俨然是要收复玉门关的架势。结果三个月后,北戎人走了,本该盛大迎接七皇子回京的,天熹帝却只是下了一道谕旨,将七皇子召回,还补上一句训诫,说当初萧邈到北疆时,所过之处都万人空巷箪食壶浆来迎接,扰乱民生,要他自省。显然是知道这一次输得惨烈,盖不住脸了。

        萧邈接到这道旨,没说什么,带了十多个亲信,骑着日行千里的良驹,连夜从北疆动身回京,本来还有一小支军队护送的,也被他甩在后面,日夜兼程,终于在七日内就赶回了京城,要不是颜老太君让他去请高人,他是要一直在王府中等圣旨进宫复命的。

        等了几天,圣旨终于来了。

        他进宫时,皇帝正在梅妃处饮茶,传了口谕过来,不过是说他辛苦,赏下来许多东西。萧邈母妃是四妃之一的德贵妃,从小在皇子里都属于上流,赏赐见得多了,不过平静谢恩。

        离宫时从东华门出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匆匆赶来,萧邈还以为是有什么新旨意,原来是皇上口谕,天色晚了,留他在宫中歇息,就宿在他母妃当年的盛德宫。天子年老,行事也就仁慈了,虽然对于北疆的惨状迁怒于他,终究是自己儿子,不会太过绝情。

        然而天熹帝得到的消息,是七皇子婉拒了天子的挽留,称成年皇子无夜宿禁宫之礼,竟然径直出宫去了。

        消息传回来,李公公常年在御前当差,却也许久没见过皇上这样沉默了。梅妃向来是解语花,温言缱绻,又亲自抚琴,这才好些,晚膳时梅妃亲自进羹,席上有一道淮南五味羊乳羹,更是为了宽慰皇上连日为北疆战事担忧的心。

        然而皇上仍然兴致不高,吃了几口,忽然叫道“李福子。”

        福子是李公公当年当差时的名字,他连忙屏息静气,凑过去等着皇上说话。

        “你说,北疆远不远?”天熹帝忽然来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

        然而李公公能御前当差,自然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即弓着腰笑着答道:“回皇上话,奴才哪里能知道呢,奴才只是听说,北疆离咱们京城,可有几千里远,军情如火,驿使也不过五天能到。七皇子能在七日内赶回来,实在是难得呢。\"

        天熹帝许久没说话,连梅妃也只敢安静捧羹。

        过了一会儿,天熹帝忽然道:“这道羹不错。”

        梅妃连忙回道:“回禀陛下,这是淮南五味羊乳羹,以牛羊马鸡豕五畜入味,新鲜羊乳焙之,所以名叫五味羊乳羹。”

        天熹帝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这道羹为什么叫淮南羹吗?”

        梅妃就算知道也不能说,连忙笑道:“臣妾不知。”

        “□□皇帝当年未起兵时,就是淮南浪荡子,纠集了一帮流氓少年,住在一个破庙中。淮南的羊肉羹天下闻名,冬至日,家家户户都有食羊肉羹的习俗,□□没有家人,就和这群少年偷来农家的六畜,在破庙中煮成一锅羹,与他们分食。到了□□建国后,论功行赏时,席上的大将,全是当年一起吃过淮南羹的同伴,所以淮南羹又称将军羹。因为狗肉不上席,所以如今去掉了一味狗肉,改成了五味羹。这典故还是当年先帝讲给朕听的。”皇上明明是对她训话,眼中却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李福子。”

        “奴才在。”

        “把这道淮南羹,送去小阿七府上。”

        “是。”李福子连忙高声传旨道:“皇上有旨,赐七皇子“将军羹”,以慰七皇子劳军之苦!”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太监常年在御前伺候,早把皇帝的心摸得通通透透,皇上先前是在气这次北戎掳走的人口和财物,偏偏魏山林是太子亲舅,训斥他会伤了皇后和太子的体面,所以迁怒于七皇子。到后来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过冷酷了,毕竟是在北疆呆了三个月的亲儿子,但偏偏七皇子萧邈也是个硬气的,皇上留他宿在他已故母妃的盛德宫,其实是已经有点后悔了,想示之以柔。帝王心术就是如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偏偏七皇子不买账,拿宫规来驳回,径直出宫了。

        他这样决绝,天熹帝反而更后悔了。太子病弱,替御驾亲征其实是个苦活,皇上先前那道训斥他的谕旨更是迁怒,虽是帝王家,也有父子情,看到这道淮南羹,自然更加心软,所以赐给了七皇子。

        皇上亲赐羹饭,已经是无上的亲近和恩宠了。

        但毕竟是帝王,最要面子,所以说辞是慰七皇子“劳军”之苦,御驾亲征改成劳军,那这次北疆的惨剧就不能算在天子头上了。称作“将军羹”,也是免得七皇子恃宠而骄,让他安心做个将军。如今诸位皇子都大了,太子又病弱,难免他们心思活泛,前朝诸子夺嫡,那可真叫惨烈。

        都说莫要生在帝王家,至亲父子之间,不过一道淮南羹,其中原委就如此复杂,实在让人惊心之余,又觉悲凉。

        -

        萧邈从宫中出来,又去了齐王府上,齐王即是大皇子,是诸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一心向佛,又喜欢修书,性格和善,毫无夺嫡之念。

        等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了。说来也奇怪,十位成年皇子中,只萧邈还未有封号,已经独自开府了,府里仆佣都是皇上亲赐的,都是宫中旧人,伺候过他母亲贤德妃的。早早地都等在门口,等他一下马,早有侍从过来牵了马,他自幼喜欢骑射,行动洒脱,解下佩剑扔给侍从,一边听管家林舜给他报告这些天的要事,一面往里走。

        “……新科探花被燕王招了婿,只等夏日大婚。韩王又生了个小子……”

        本朝旧例,皇子封号以七国为序,齐楚秦燕赵魏韩,再往后就只剩下些梁代宋吴之类的小国了。偏偏到萧邈这跳了一下,八皇子成了韩王,不知道皇帝是想给他封个什么。

        “又生?”萧邈不屑道:“属猪的吗?”

        韩王好美人,府里光小妾就二三十个,生得络绎不绝。他母妃身份很低,不受皇帝待见,自己也自甘堕落,好酒色,自称“富贵田舍翁”。

        “王爷……”林舜有点责备地看向他。

        林舜其实身份颇特殊,其实他出身江南名门士族,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选中来当皇子伴读。江左四姓,王谢林方,他是林家的嫡子,天资聪颖,进宫时才七岁,已经能写诗了。他十二岁那年林家犯了事,是灭门的罪,德妃娘娘念在他和萧邈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替他在皇上面前求了情,免了死罪,受了腐刑,充作内侍,其实就是俗称的太监。想读书做官自然是没门了,连幕僚也当不了,所以萧邈带他出宫来,当了皇子府的管家,做的是幕僚的事,只是无法声张罢了。

        林舜从小性格就十分沉闷,谨小慎微,萧邈则是看似冷漠,骨子里胆大妄为,两人性格刚好互补,又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也难怪德妃娘娘当年力保他下来。

        萧邈刚才那话,在他看来,是十分不应该的,不过他欣赏不了,跟在萧邈后面的那十多个边军却一顿哄笑,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子,叫做罗骥,笑得最开心。

        萧邈看了一眼他们,他们倒是很怕他,顿时就安静下来。萧邈这趟进宫带着他们是预备着天熹帝问话的,没想到天熹帝避而不见,天子上了年纪,也不愿意面对边疆的惨状了。

        “带他们去休息。”

        罗骥还是胆大,嚷道:“这个点就休息?在我们北疆,天还没黑呢。”

        “在北院设宴,酒肉管够。”萧邈平静道。

        “还是我们七皇子够意思!”罗骥粗声粗气嚷道,其余边军也跟着嚷起来,还呼号了两三声,这群人一副毫无规矩的样子,这呼声却很整齐,想必是军中的惯例。

        林舜实在看不下去,让下人把他们带走了,一边跟着萧邈往内院走,一边道:“真是一群野人。”

        “北戎人也是野人。”萧邈意有所指:“豢养的兽,是打不过真正的兽的。”

        “驱虎吞狼,反受其害。”林舜淡淡反驳道。

        十年前,当世大儒方其慎奉诏入宫,教习众皇子,严格来说,林舜和萧邈都是他门下弟子。方其慎好辩,常让弟子在课堂上辩论儒理,萧邈和林舜没少交过手。

        听了他这话,萧邈也道:“那你岂不是内怀虎狼之心,外饰温恭之貌?”

        林舜被他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话来回。

        其实这机锋也简单,不过是林舜嫌弃萧邈手下这几个边军桀骜不驯,以下犯上,萧邈反驳说北戎人之所以强就是因为有野性,所以大周的军人也得一样有野性才打得过。林舜笑他驱虎吞狼,一定会玩脱。萧邈回他的那句,是勾践传里的,如果言语不敬就算虎狼之心,那林舜这种表面恭谨,实则在打机锋反驳他的人,所图谋的一定更恐怖。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廊下了,这处叫做凝晖堂,萧邈旧日在府中,就常在这处起居。侍女上来,替他宽了外衣,掸去衣上雪花,奉上热手巾,擦了手,又跪着奉上茶来。萧邈被几个侍女围着,听见林舜在旁边低声道:“裕亲王妃前些日子来说,选中一位贵女……“

        “林舜,你是从哪学来的,整天操心这些内宅琐碎的事?以后是不是还要给人保媒拉纤?”萧邈看了他一眼。

        林舜垂着头,他常穿黑,是自居戴罪之人的意思,内侍自然是没有资格戴文士冠的,戴的是乌纱的三山帽,鬓发漆黑,脸色苍白,萧邈这话一说,他是觉得侮辱的,瘦削脸颊上顿时更没了血色。

        萧邈已经是冠礼的年纪,还未娶亲,在皇子之间已经算极晚了。也有过几次说亲,太常寺议亲,天熹帝也想要赐婚,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推掉了。林舜百般都好,唯独在礼节有关的事上十分软弱,身为家臣,往往站到了礼教那一边来劝谏他,所以萧邈难免话重。

        萧邈由侍女伺候着换了常服,京城不比边疆,皇子常服也都是绣了过肩蟒的锦袍,不如胡服爽利。他换完衣服,才听见一边的林舜又开口了。

        “紫竹院的高人……”

        “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怪力乱神的事也信起来了。”

        林舜倒不介意他这句嘲讽,只是低声解释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老师还在,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况且那天在青城山庙里王爷也见到的……”

        “在那破庙里的雾气也是她故弄玄虚,别说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说过了,神鬼之事不过是细枝末节,不用在这上面花费心力。”

        “那赵王府的事呢?难道不是神鬼作祟?”

        虽然凝晖堂伺候的侍女都是当年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是最可靠的,但林舜还是住了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的赵王,是五皇子萧震,诸位皇子中,他是唯一出身可与太子匹敌的了。赵王母妃是皇贵妃,得到了同样由贵妃所生的燕王支持,自己也非常得皇帝看重。娶的王妃更是当朝左相的孙女,三年前生了个小世子,聪颖异常,皇帝十分喜爱,常常含饴弄孙,宫中都称之为“小皇孙”。更有道人,预言小皇孙有紫微命格……

        谁知道今年秋日祭祖,皇帝把小皇孙留在宫中住了三天,再接回去时就已经坏了,哭闹不休,不吃不睡,请了无数御医,都说不是病,又说不出端倪,有大胆的人,就说是不是中了邪了。

        萧邈当时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闹得有多邪乎,赵王府日夜灯火通明,御医也请了,道人也请了,赵王妃衣不解带地看护着,小皇孙只是嚎哭。一到晚上,赵王府外面就落满了乌鸦,整个京城的野猫也在王府外徘徊,叫个不停。这都是所有人亲眼看见的事。赵王命人捕杀,地上落了一层鸟尸,仍然杀了又来,血腥味冲天。

        到了第三天夜里,小皇孙忽然不哭也不闹,张嘴说话了,据王府下人说,小皇孙当时就坐在床上,对着赵王和赵王妃道:“我原是天上的星宿,托生到你家里来,现在被人害了,你们不要伤心,我们缘分未了,下一世我还能做你们的儿子。坏人在东方,你们把我葬在西方。我身体里有七根针,你们要小心取出来,不要扎了手。”

        据说小皇孙说完这段话,就又昏睡过去了,从此一睡不醒,到天亮时就断了气。赵王妃哭得昏死过去,赵王请御医一同见证,亲眼看见內侍从小皇孙身体里取出七根针来,而且针取出来之后,伤口一滴血也没有。赵王当晚就带着针进宫面圣,要求彻查奸人,被拦在了宫外,他在宫门口长跪了三天。

        京城中把这件事传得甚嚣尘土,连平头百姓谈起来也咋舌称奇,其实传言隐隐就指向了太子——太子住的可不就是东宫么?

        林舜虽然不信鬼神,但赵王府的乌鸦、和赵王在宫门长跪三天,他都是看过的。历朝历代,但凡宫中权力争斗,巫蛊之事是少不了的,防着点总是好的。何况虞青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萧邈这样冷落她实在不行。

        但是萧邈这人怎么说都不信,他也没办法,只能说:“我把她安置在紫竹院里,她日常只在外院西边活动,你不待见她,也别对她太无礼。有个人镇在府里,多少好点。”

        “随你。”

        “那我去看宴会怎么样了,别让你的那些野人把屋顶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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