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装咸鱼第9天】
【假装咸鱼第9天】
辛禹稍稍一愣，抬起鸦睫，好整以暇地朝着男人看去。
男人的气质凉冽，一如身后的远山雨雾，极为素淡的一身黑，黑色羊绒毛衣，剪裁得体的亚麻长裤，两件寻常的衣物，倒是衬托出他轩挺的身量和大长腿，看起来俊雅斯文，弥足贵气。
这是极为普通居家的打扮，一丝明暖的色彩也无，却衬得他眸子邃黑，薄唇红润，五官轮廓硬朗又立体，在天青透灰的雨雾里，俨若细密的山水写意，他搁那儿轻轻一立，一股远离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辛禹多看了这位优越的男人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他有一丝眼熟，似乎曾前在何处见过，但一时竟也想不起来。
周遭除了熙来攘往的粉丝，还有不少的娱记媒体，各种长-枪短-炮一律怼着她这里拍摄，辛禹心思还在演奏上，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畔的笑色透着一股皮劲儿：“承蒙厚爱，我会全力以赴给你一个签名。”
男人略收下颚，算作应答，短兵相接之间，他眸底色彩淡了几分，敛回视线，回身便走，须臾，消失在了泱泱人潮之中。
辛禹摩挲着失而复得的乐谱，削薄的纸页之上，残留着属于男人的指腹温热，衬得她掌心微凉，恍神时，她心间上出现了一丝疑窦。
——这真的是她的粉丝么？
似乎男人的出现，只是纯粹为了帮她捡拾一张被大风掳走的乐谱。
街头路演马上要开始了，摄制组各个机位全程跟拍。
今天是《爱声梦幻祭》的第二期首轮路演，声势极为浩大，当前直播实时观看人数，已经到了近五千万，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直播数据，以一骑绝尘的收视率和点播率，完全吊打同期的声乐选秀综艺。
《爱声梦幻祭》录制了好几季，今年这一季的宣传力度更大，线上线下的盛况都是空前的。
五处路演地点已经公布，路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当前流量最爆的直播间，当属白允儿这里，顶流坐镇，a级大佬汇集，加之白允儿即将演奏的是晏世清的代表作《旧日相簿》，光是这三点，就赚取了足够多的眼球和话题度。
钟楼广场上，人头攒动，声浪如沸，灰脯白鸽从南门的喷泉上飞过，穿过钟声阵阵，停驻在一架黑色钢琴之上，身着雪色裙衣的白允儿，正端坐在琴身前。
其他乐手亦是清一色白裙，众星拱月一般，以白允儿为圆心，静立在她周遭，手风琴、长笛、单簧管等乐器，如肃立的婢子，随时等候正宫奏响琴音，再是迎声附和。
白云儿的脸有些过于白皙了，她今日涂抹了极厚的妆容，脸比寻常的选手都要白。
【哈哈哈哈允儿今日的脸是怎么回事？抹粉痕迹也太重了叭！】
【我也察觉到了，刚开始以为是直播自动美颜了呢，后来发现白允儿的肤色，跟其他选手完全不在一个度上，吓得我一跳！】
【楼上喷子给爷速爬！允儿没日没夜训练，现在为了演出精心打扮，碍着你们的眼儿了？！】
爆痘这件事，有些打击到白允儿，但现在听到广场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无数粉丝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热情一浪高过一浪，亢奋的应援声在整个广场回荡，这多少让白允儿寻回了她的自信心。
这时，她听到身后粉丝又传来了一阵惊声尖叫，好像是什么大人物空降了，白允儿听到很多人大喊寇子深的名字。
“允儿，”那个对她一片痴心的男人走到了近前，话辞是那般的温柔深情，“你不要紧张，在我眼中你是最优秀的，今天是你的主场，其他四个路演地点的情况，都远远比不上你这里。”
寇子深的话说得没有错，不论是直播间观看人数，还是现场实际应援人数，白允儿这里都是遥遥领先的水准，人数浩大，相比之下，辛禹的直播间和应援人数，显得多少有些寒碜，人数还没有白允儿这里的一半。
白允儿虽是志得意满，但马上忧心地朝晏世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望一眼，发现他表情谦和，仅是跟寇子深握了一下手，就兀自跟其他选手检查各个乐器设备问题。
白允儿今天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完美艳压过辛禹，将她之前所失去的风头和荣耀，以及晏世清的瞩目，都纷纷抢过来！
现在评论区里都在刷屏白允儿，拼命给她投票，无数人看好她，看好白允儿会碾压辛禹，成为第二期街头路演的musickiller。
《爱声梦幻祭》的比赛规则，比其他选秀综艺都要独特，选手们以街头为演出场地，同一时间演出，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观众的考量和审视，现场观看人数、直播实时观看人数、网友投票数都会遵照一定的比例，计入路野考核的分数当中。
分数最高的乐团，c位和指挥都会被封为这一期的musickiller，可以带领全乐团获得一次在四大女刊露脸的机会，c位和指挥甚至还将获得在国内歌剧院单人演出的机会。
白允儿就是冲着这一份荣耀去的。
在演奏一开始，她十根纤纤细指，于黑白琴键之上翻飞如梭，音乐如环佩叩击，徐徐起鸣。
白允儿是带着浓厚的胜负欲启奏，她不想被辛禹比下去！
攀比心激了白允儿身上一丝隐藏的戾气，她将对辛禹的恨与怨，化怨恨、嫉妒为力量，悉数借用钢琴发泄出来。
琴声如江河滚滚，伴随着波澜壮阔的女高音，响彻整一座钟楼广场。
【哇靠，这就是音乐才女的真实能力么？】
【允儿一出场，就将其他人杀了个片甲不留！牛逼哇！】
白允儿在开篇的演奏和高歌之中，便使用浑身解数。
这种街头演出，最讲究地就是音色力量与音域通透度，强悍的音色能带来炸场的效果，炸场效果越好，那么就能给现场观众越强烈的听觉观感，那么，传播度也会更高，对路演评分就更有优势。
白允儿在每一个唱段，都力争攫取听众的听觉。
时而久之，坐镇的晏世清，隐微地凝了凝眉心，
白塔之下，辛禹也已开场。
她徐徐执弓拉琴，那一阵丝弦之声，带着雾露浥浥的清丽。
身上的波西米亚长裙，凛风照彻着紫藤花的昏白光影，在她裙裾上游弋而过。
少女从容轻笑，淡淡扬眉，侧首启唇，如一枝从午后浓雾里探出的玫瑰，明媚了这城的雨季。
【之前怎么不知道辛禹会拉小提琴？！她不仅会拉，居然还拉得这么好！】
【姐姐造型美腻，冲冲冲！】
【我直接呵呵了，楼上都是作精花瓶请来的水军么？就知道瞎吹。】
【附议+1，辛禹也只是长得好看点罢了，但声乐实力上，跟白允儿其实完全没得比，花瓶只是依附黎宁才有的人气，现在就是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码个板凳，坐等花瓶舞台拉胯！】
起初，这里直播间的人数并不多，奔赴现场应援的粉丝，也不如白允儿那端固有流量所带来的声势盛大。
节目组有意要搞事情，及至演奏至中后期时，节目组将镜头一半切给了白允儿，一个将镜头切给了辛禹，两家乐团合奏路演的镜头也给切了出来。
白允儿过分白皙的容颜之上，是稳操胜券。
辛禹娴淡古雅的脸上，是异常的淡静温和。
两人一人演绎钢琴，一人演绎小提琴，但彼此之间，却早已碰撞出了花火，有些粉丝开始感觉到了白允儿的杀气腾腾。
晏世清稍稍蹙起了俊逸的眉心，神情逐渐变得凝肃起来。
白允儿演绎《旧日相簿》，形同在弹奏《命运交响曲》，旋律一步一步演奏得厚重明烈，衬托出肃穆庄严的气势。
其他乐手可能也是觉知到了一丝端倪，但不得不一起配合她，或许听众们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合奏的异态——
这个新版本的歌曲，已经脱离了原创最初给观众带来的暧-昧感与悸动感，甚至与改编声乐的初衷，也背道而驰。
白允儿似乎不是在享受演奏本身，而是将演奏，当成哗众取宠的工具，在与辛禹暗中较劲。
反观辛禹，她一只纤手在琴弦上翻云覆雨，琴音于指尖缠绕，上下飞舞。
乐团里的众声，与辛禹协调得极为默契，云中君的磅礴昭昭之气，以及气吞山河般的宏大气概，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柯素闻位处c位，所演绎的唱段，伴随着小提琴的乐音，演绎出一派浩淼之势。辛禹的眼光完全没错，由柯素闻来演绎核心c段，再合适不过。
唐莎莎虽不是指挥，也不是c位，但也不遑多让，奔放流丽的女高音，赢得了不少观众和网友的喝彩。
起初，针对辛禹的演奏，不少唱衰之声四溢而起，但众人听到中后期，慢慢觉察出了不对劲。
《云中君》这一首歌曲，不同于天后的原创。
它更加凛冽，更加空幻，更加柔婉。
榕树林里雨雾弥漫，听众们看到辛禹立在一片碧影之间，身后众声相托。
恰在此刻，穹空之上滚过闷雷，须臾，山雨竟然破空落下来了，雨势突兀，雨滴砸在了红木琴弦与共鸣箱之上，碎成了四瓣。
辛禹仍是伫立雨丝之间，天地隐晦，落日无声匿在云后，斜风细雨掠走了她的渔夫帽，飘渺如云的长发，随同衣袂与裙裾漫天翻飞。
她上眄星眸，淡淡一笑，这一瞬间，眸色蘸染了几分烟波蓝，眼神幽深又茫淼，这不再是辛禹的眼神——
而是《云中君》里那一位倾覆雷雨、福泽苍生的云神。
《云中君》是吟咏云神之颂曲，未央之夜，寿宫之中的云君，着虎服驭龙车，揽九州横四海，既降民生，广布雨泽，云君与日月齐功的功德光芒，绵延宇外八荒，千秋万世。
此刻，沛雨是她的虎服，琴弦是她的龙驾，紫藤花林是她的寿宫，她挥袂散裾，谈笑间红唇轻启。
那一腔清越之声，伴随着柯素闻的浑厚女高音，唐莎莎的激越唱腔，以及众人各类乐器奏鸣，协同掀起了千层风浪，万钧雷雨，声势壮烈竟如开山劈石，惊艳了大半座城。
现场所有的听众耳屏震荡，脸色都完全变了，纷纷停驻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别的直播间里，雨势汹涌来袭，一些乐团的听众狼狈四散，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在掉减。
但节目组诧然地发现，辛禹所在直播间，待雨来了之后，涌入直播间的人数，以及奔向现场应援的粉丝，居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慢慢地，观看人数飙升至了数百万！
甚至要超越了白允儿直播间的数量！
白塔之下，现场的粉丝和路人们，居然一个都没率先去躲雨。
他们痴痴地伫立原地，一错不错地盯着辛禹及其身后的乐团。
辛禹淡然地静立于风雨之中，蘸染着雨色的眸子湛明澄澈，敷了雨水的薄唇，益发绯红如血。
宫商角徵，四音炽烈，四海奔腾，声势震天。
如珠玉般的雨丝，成了她身上的广云绡纱，绡纱猎猎，飞宫流商，这一瞬间，众人都想到了一个词。
“云君降兮，可与日月齐光”。
她身后，乐团整齐井然，气震八方。
不多时，昏暝的落日自云中出，瑰丽色泽掠过海上风浪，跨过礁石黑山，抵达在日不落塔的塔身，林影峥嵘，初晴的日色打在了辛禹身上。
半城烟雨之中，人籁俱寂，不论是现场的听众，还是直播区弹幕区，所有评议声音都掐断了，停了，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辛禹忘我，未去理睬外界评议与观众反应，她只管与乐团里合奏而歌。
阳春之景，百川归一海，逢旱久矣的苍生，终于落下了雨泽，万物生出光辉。
随着中后期的副歌渐入佳境，她拉琴的动作越发潦烈急速，高音声声震林岳，发丝澎湃如黑色风帆，她眸瞳的笑色越发浓郁深邃。
她的脚下仿佛是龙辇，驰骋在万顷海域之上，一挥衣袂，云雨齐下，苍白枯涸的人间世，自此焕发新色。
世间因有云中君，百姓受之福泽，万灵才能灿烂光明。
合奏迫近尾曲，琴弦之声渐渐地息了，歌唱之声尚在缭绕辗转，身后众声奏乐奔涌，纷纷在她的尾音之处歇止。
乐团所有人皆在注视着她，注视着她抚琴的纤手，静待最后一刻高声追下——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细雨随着合奏而止住，辛禹额前的发丝蘸染着水汽，眸色微湿，她含笑敛琴，一头墨发飘扬，一身裙衣胜过万树梨花开。
路演结束。
整座林子，整个直播间，俱是一片死寂。
所以人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妄自出气，他们都被那极具震撼力的唱腔和琴音，完全震慑住了。
他们如臣民，还处于仰拜云中君威严仪姿的崇仰之中。
情绪完全没走出来。
但《云中君》就这么结束了。
辛禹合奏毕，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是自己能不能给那个陌生男人签名。
她抬眸在人潮里寻找他，很快寻到了，男人漆黑的眉睫低垂，两人的视线，在雨雾里相交了。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给她鼓起了掌声。
他是给她献上掌声的第一人。
他的掌声是引曲，数秒之后，周遭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随后，掌声呈排山倒海之势想起，尖叫声欢腾声由远及近，大家拼命疯叫起来，手指庶几快要拍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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