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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假装咸鱼第92天】


【假装咸鱼第92天】

        寇泽的嘴唇薄薄的,温度凉冷,张开唇时,吐息灼烈,俨似回南天时的潮气,在她的唇珠上覆上一层朦胧的质感,糅混着烟草和薄荷的辛烈气息,如海浪冲撞上了礁石一般,直截了当地覆盖住她的感官。

        那一个长达两分钟的吻,在凌晨六点湿寒的空气里,在人影廖然的机场上,简直灼烫了辛禹的舌尖。

        她切肤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尝试着伸出手,白色长袖下的两只胳膊,很轻很轻地扬起来,指尖小心翼翼地并拢,先是缓缓地覆在他大衣的背部,从腰部,继而朝上细细蔓延,一个小小的停顿,最后坚定地停住在他的肩膊背侧。原本僵硬的躯体,在他的啄吻之下,一寸一寸地软下来。

        两人以轻轻拥抱的姿势,在晨间偌大的白色机场里,像是平铺直叙熟宣上的两滴水墨,相逢之后便是严丝合缝的交融,心跳都撞在了一起,沉甸甸,不知是谁先开始乱的。云端背后,烧金色的熹微日光投射而来,两人周遭的碎金光屑都在震颤流动,如浮动的万千鱼群,他们是天地间默止不动的静物,似是等候日光为他们上色。

        纪熹和小棠终于从石化恢复成了活体,纪熹看不下去,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看了下时间:“准备登机了。”

        寇泽适才松开辛禹,将她帽衫拉下去,重新帮她将口罩戴好,且将缭乱在颊面上的发丝,悉数理到了耳根后,两只手撑在她瘦肩处,温声道:“到了那里以后,给我打电话。”

        辛禹眸子雾濡,盈漾着湿润的水汽,嗓音软糯极了,温驯地垂着眸,憨然可掬:“好呀,会给你打电话的。”

        两人一时有些难舍难分,纪熹看到此景,听到自家艺人那可以掐出来的语气助词,她剧烈地捂住心口,感慨对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渣女,纪熹一阵心肌梗塞,身体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还是小棠急急扶稳住了她。

        果然,人堕入爱河,都会变成幼稚园小孩。

        寇泽目送辛禹上了飞机,等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登机口,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编辑文字,给她发了一些定时信息,然后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原地站了一会儿,继而侧身而去,径直走到了纪熹面前。

        “熹姐。”寇泽温沉地说道,继承了辛禹昔日对经纪人惯常的称谓,“我很喜欢小禹,想在她拍完《渡白夜》后,跟她正式在一起。”

        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将什么事都交代了,这并非是一句征求,而是一声平静沉寂的通知,寇氏总裁的威慑力、威信力和气魄,都搁在此处,哪怕是最寻常的平民大衣长裤,都无法掩饰分毫,纪熹原本有满腔的质询和疑窦,看在直面寇泽的时候,猝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一切的疑问都显得很多余。

        甚至在潜意识里,纪熹深以为,辛禹跟与寇泽在一起,是很登对的。她有着比较保守普世的价值观,从业十年以来,看惯了很多女星恋情的分分合合,所以,她是不太希望自家的艺人恋爱时找圈内的男星,因为浸淫在这个圈子里的人,绝大一部分多少都有些爱慕虚荣的心,浸泡久了,人变得不真实了,情感也就不纯粹了,她希望手下艺人找圈外人。

        寇泽确乎是圈外人,在任何指标上,他都近乎完美无缺,事业型男人,不近女色,从未给跟谁传过绯闻,这样的男人才会深情专一,也懂得尊重人,辛禹若是今后跟他的话,势必不会受欺负或者吃亏。

        纪熹瞬即恢复了冷静,拿出职业态度道:“等《渡白夜》拍完之前,我们经纪公司得提前准备好恋情公关预案,希望云霄传媒也要拿出开诚布公的诚意。”

        寇泽容色和煦,极淡地抿了抿唇角:“这个是自然的,小禹现阶段是云霄传媒旗下的艺人,我和公司都对她全权负责。”

        启程的飞机上,因为不能联网,所以辛禹就将手机关机了,她想要看剧本,但不知为何,剧本上每一页面上的字,她都是认识的,但连贯在一起,却成了大篇幅的乱码,哪怕她想要专心致志,但总有一部分神魄云驰天外,脑海都回荡着刚刚在机场的那一幕,还有男人烙印在她嘴唇上的吻。

        辛禹有点想去拿手机查看社交软件,看看他发了什么信息,但这才刚上航班,手机适才关了机,纵使开了机,也根本收不到丝毫信号,这才刚刚分别,她就有些念着他了,这不禁让辛禹臊眉耷眼。

        啊啊啊,不行,不能再继续回忆了,现在要专心搞剧本才行。

        在长达三个小时的航程里,辛禹将《渡白夜》的剧本重新过了一遍,女主角殷胜男的角色性格,与她以往所演绎的女性角色,都不一样,《暮钟幽伶》的幽伶,阴柔,偏执,独断,沉鸷,歇斯底里,是充满巴黎旧时代风情的荡浪歌伶;《风起梦梁》的花无焚,妩媚,妖娆,清寒,古典,绝望颓落,是痴缠得被逼上末路的乱世佳人。

        但在《渡白夜》当中的殷胜男,这一位中途被迫逃学的舞蹈女学生,她生命的底色,本该是有挥之不去的青春朝气,但遭受校园欺侮,无止境的容貌羞辱与身心构陷,加之家中各种鸡零狗碎的争吵,她成了城市里的一只无脚鸟,是没有根柢的流沙,自卑,怯懦,软弱,隐忍,忍辱负重,心里没有任何归属感,放弃了舞蹈,也打算放弃高考,任何人都看不起她,可能连殷胜男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殷胜男的名字,本身也是地域历史文化的产物,她的母亲特别渴望她能利用舞蹈生的身份出人头地,实现阶级迁跃,就给她取名胜男,胜过男孩,一定要优秀,要好强。父亲原本打算给她取个『招娣』的名字,意即希望她未来结婚可以生个男孩,但母亲强势,愣是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胜男。

        这样的角色让人扎心,殷胜男远不及幽伶和花无焚那样强大,唯一反抗的方式,大概就是逃避了。

        辛禹读了好几遍剧本,每深读一回,心理上的距离,仿佛都会那个敏怯自卑的少女靠近一寸一尺,接下来三个月里,她要让自己成为殷胜男。

        下了飞机后,易南珂亲自开车来接她,数日没见,他又修剪了一次平头,穿着素灰淡色的开襟宽大皮质夹克,里面是贴身的黑色栅栏背心,下面是修长的泛白牛仔裤,他慵懒地靠在一辆哈雷机车前,叼着一枝没点燃的烟,带着九十年代款式的棕灰墨镜,彻头彻尾的地道街溜子,看起来很古惑仔,在汹涌加速的海海人潮之中,居然没人驻足认出他。

        如果他不是主动朝辛禹打招呼,辛禹可能以为他是来贸然搭讪的计程车掮客。

        易南珂一边将她把行李箱,放在机车左侧的延伸出来的空位上,痞气地吹了一声口哨:“走,上车。”

        他发动引擎的姿态很娴熟熟练,给辛禹扔了一个粉色头盔,辛禹接过,端详了片刻,起了疑心,拄在原地不敢动:“坐别人的车,我要付钱,做你的车,我可能要偿命。”

        易南珂顿住身体,一边给自己系上头盔,一边侧首看了她一眼,锐利的眼弯了一下,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他将烟别在耳屏后,走到她面前,拿过她手中的头盔,不轻不重扣在她的脑袋上,手指在她的挡风隔板上掸了下,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殷胜男,你有那个胆子,来招惹除了一个球就一无所有的单亲男人,就没胆子来上他的车么?”

        辛禹眸心一怔,视线透过头盔墨黑色的玻璃挡板,看着近前的青年,他从头到脚都很野,眼神里尽是烈火燎原般的不羁与生猛,那样的一席话煽动了她的心脏,她刚想回答,却又听他吊儿郎当地歪着脑袋,散淡地笑了笑:“再说了,你总认为自己是周黑鸭,那小命放杆秤上称一称,怕是也不值几个钱?”

        周黑鸭是殷胜男在高中里被赐予的诨号,她学芭蕾舞,是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在舞蹈队里是一只高傲的天鹅,但那些嫉恨她的同学,都骂她是痴心妄想成为白天鹅的周黑鸭,她们会在黑板报上、书桌上、窗户上、围墙上写满这三个字,集体攻击她的外貌和出身,画各种丑陋的图,时而久之,殷胜男也觉得自己是这样子的人了,是丑小鸭,周围的人是湖泊里的白天鹅。她与高以安在游乐场邂逅时,他问她叫什么,她就对他说,『我是周黑鸭。』

        辛禹有些触动,通过与易南珂三言两语的对话,她开始有融入的感觉了。

        易南珂将她载到了北疆市区游京路三号山丘上的半山别墅,因为资方壕气,所以整个《渡白夜》剧组的食宿都很不错,主创、主演有独立的院子,院墙环绕,花木扶疏,后面还有巨大的游泳池,拄在山顶处,视角由山上往下看,山脚之下的景致就是一览无余,可以看到拥仄的铅灰色民居楼,还有附近的高中学院与游乐场,斑驳的砖墙和古旧的游玩设施,看起来似是孩童的积木,堆砌在繁忙的城池里,这一张地图里面,就有未来辛禹要就读的学校、一直打算逃离的家、打工的地方。

        辛禹先跟易南珂去见了导演。

        郝灏正在跟主创人员商量布景的事宜,见着了辛禹来,他素来严峻深刻的他今日和蔼可亲不少,“小禹来了,这两周你的任务很多,舞蹈老师和语言老师明天都会来这里,敦促你学习芭蕾和粤语。”

        郝灏喜欢在电影里使用真实的乡音,他认为乡音是日积月累的语言精华,比国语要精彩传神,趣味性也很足,也是写实的必要通途,而粤语就是北疆主流的乡音,辛禹自然要深入学习。

        这里不得不谈到女主角殷胜男的成长背景。

        殷胜男生长的北疆,是个言语大杂烩的移民城市,国际化正在不断地冲撞这里的百姓,人民生活在被不断压缩成火柴盒的房子里,城市疆土虽然只有弹丸大小,但经济高度通货膨胀,语种也随之在发达丰沛了起来,英语、粤语、国语,三管齐下,光是一个卖菜的妇人,日常用粤语跟暴躁丈夫吵架骂街,也可以用流畅流利的英语跟客户交流生意,晚上可以用国语辅导儿子的家庭作业。

        殷胜男出生在单非家庭,父亲是大陆人,讲国语,母亲是在北疆落户的侨民,说英语,殷胜男就读的高中是当地的百年老校,老师授课和学生交谈都是粤语。

        辛禹演绎场景戏的时候,就需要在三种语言之间无缝衔接,郝灏导演会同期收录她的原音,因为原音远比配音要来得真诚可信。

        辛禹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今日是先要开剧本研读会吗,与老师们都见一面。”

        据她所知,剧组里,除了她和易南珂,以及那一群饰演高中生的群演,还有饰演自闭症小孩的小演员,其他的演员们全是清一色的中生代老戏骨,阵容非常强悍。

        讵料,郝灏摆摆手:“研读会倒不着急,今天你和几位老师们都见一见,先摸一摸彼此的底细,”语罢,转头看向青年,“南珂,带小禹去输房。”

        ——书房?

        仿佛知晓她注定会误解,郝灏捋须道:“是输赢的输。”

        辛禹心中生出一丝惑意,易南珂一边带着她,穿过爬山虎和紫藤萝,朝半山的书房走去,一边解释道:“郝导他有个规矩,新人进组,必去一趟输房,跟全剧组的老师们一起交个底细,我两个月进组,也去了一趟,很起劲儿,原本生疏的,一下子热络了。”

        他的话影影绰绰,也辨不清虚实,等到辛禹入了书房,听到了一阵类似蚕食桑的洗牌之声,适才真正明悟了输房的真正意涵。

        空调正开着十六度的冷气,将半山开外的阴寒和溽暑隔绝在了外头,屋内四角的案头供着古玩花瓶,瓶上是一株月季,空气荫凉一片,宽敞古雅的书房中央位置,有一张四人大檀桌,端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直面辛禹那个位置的女人,穿着一席祖母绿的长衫窄褃裙,直统子方巾系在了襟衣之上,头发烫成红棕色鬈发,抿得齐齐整整垂在耳根后,吊悬着晶莹的珍珠耳环,面容雍丽,她见着辛禹来了,忙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谭咏仪,小姑娘叫我谭姐就行。”说着,朝她招手:“我们正三缺一,你来刚巧能填个缺脚。”

        辛禹叫了一声谭姐。谭咏仪是从影数十年的老牌青衣,在《渡白夜》当中饰演殷胜男的强势母亲。

        辛禹也慢慢认出了其他人。

        坐谭姐左侧的男人,憨厚面相,叫钟震,饰演女主角儿的父亲,坐谭姐右侧的男人,生着显著的鹰钩鼻,叫倪昕,饰演电影中最大的一位刺头反派,讨债的债主,也是当地的地头蛇。钟震和倪昕二人,都是经常出现在郝灏电影里,是金牌班底演员,演技特别扎实,在内娱的圈子里颇有一席之地。

        钟震说,“小禹,你叫咱们叔就成,我钟叔,他倪叔。”

        倪昕不同意,笑盈盈地对辛禹搓搓手,说:“不成,我在这里有英文名,叫james,小禹,叫我james倪就可以。”

        钟震吃他一局:“你叫什么鬼都没用,人家有英文名是为了跟外国人打交道,你一个古惑仔都不识英文,搞什么逼格。”

        打牌是《渡白夜》时常会出现的日常场景,也是北疆市井小民生活的胎记,胜男她爸是个无业游民,典型的老烟缸老赌鬼,平常不打老婆孩子的时候,就把时间大把地虚度在胡同的牌桌上,胜男她妈平常压力大,也会打几局,有时牌运比老烟缸还好。而那一位地头蛇,就是以开牌坊为生,胜男她爸在地头蛇这里输了不少钱,当然,这些都是电影当中的背景了。

        大家都在真诚且热情地等辛禹入桌,说,地道的北疆人,上至耄耋黄发,下至垂髫小儿,都会打麻将,这种牌是江南竹子质地的,是北疆人的幸福源泉。外乡人都得入乡随俗。

        辛禹不会打牌,全然是零经验零基础,她向易南珂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勉为其难:“我技不如人,只会盲打一气。”

        但易南珂拖了两张桐凳,摁着她肩膊坐下,轻然一笑,显得漫不经心,话辞促狭:“怕什么,我先打一回。”

        语罢,单手帮她轻轻松松洗着牌,继续道:“看着我打,你聪明,我打一回,估摸着懂门道了。”

        青年就坐在她左侧身后的位置,一只手撑着牌桌,一只手撑着膝面,膝部轻轻触着她的凳子,说这番话时,声音只有她听得见,似乎是他专门说给她听,如若低喃的耳语,温热又动人,辛禹看了他一眼,他眸色锐利,如若起了锋芒的刀刃,在空气里滑出了凛冽的光色,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牌局上,他一边打牌,一边跟她解释牌的规则,渐渐地,辛禹竟是看得明白通透了。

        第二局,他转手让她打,但因为是新手上路,他提点她出什么牌,她就出什么牌,前辈们就任由着她受着他的指点,一边推牌,一边用眼神在两人身上心照不宣地逡巡着。

        易南珂教授辛禹打牌时,有时候他居然会悔牌,从容不迫地从桌上捻起来收回去,虽然大家都很宽容地看着他,但这让辛禹感觉很羞耻,她捏住手松松攥成拳,捶了一下他拿着牌的手背,让他把牌放回去:“下一局我自己打,你只会添乱,干脆一边去好了。”

        易南珂做了一个被箭射中的表情:“全场就我一位绅士,我一走,没人可以保你,到时候被打得落花流水,可别哭。”

        辛禹乜斜了他一眼,鼻子有些奚落的声音,一举推翻了眼前的筒牌:“你抢我的台词,等会儿你可别哭。”

        易南珂拿下那一枝烟,在指腹的罅隙里把玩着,“还嘴硬,我等着看你和大家鱼死网破。”

        新的一局开始了,气氛已经融洽了不少,辛禹可以自如地一边打,一边跟前辈聊天,聊得都是很家常的事情,无形之中,双方的距离真的拉进了不少。

        易南珂半靠在凉台上,手指从夹克的口袋里摸出了古式的打火机,拇指砰蹭着滚火轮,有一下没一下,打量了她一下,侧影周全迤逦,秀巧的面影在吊灯映彻之下泛着柔和的光影,她是真的摸着了门道和通路,打得格外顺手,手指是通天的一尾青蛇,在对外三人自筑的城池之上游走穿梭,不消多时,她便吃了一百多番的奇牌。

        谭姐、钟叔、james倪都有些愕讶,他们都有意让着这位新人,但辛禹打得很认真,一圈上头,成了一局鼎力的局面,她把筹牌推了翻去,堆到界尖上去,笑了笑:“前辈们,承让了。”

        “小姑娘是个玩咖啊,深藏不露。”谭姐道,决定认真一回,不然在晚辈面前输了一局就显得没啥面子,钟叔在旁挑挑眉:“会不会是小珂教得好,名师出高徒?”

        易南珂忽然被cue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辛禹一眼,辛禹许是赢了一局,眉眼之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半低着螓首,像极了又甜又软的晚香玉,许是留意到他的注目,她抬了头,回看了他一眼,颊发如银耳坠子在耳根处荡漾着,细巧的手摩挲着梅花五筒,她并不腼腆,反倒用余光睇了他一眼:“要是他不来替我点张子,之前的局,我也不会那么吃亏。”

        james倪不留情面地大笑,对着易南珂,说了一声衰,且嚷道:“小珂,看看,人家姑娘好嫌弃你!”

        易南珂不说话,仍是沉寂地凝视她,辛禹则是继续玩牌,没再看他,他忽然犯了烟瘾,心中被什么东西拱了一下子,很柔软,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她的手,她的腰身,她摸牌的动作,她的纤挺坐姿,甚至语调音色,都蕴蓄着一种古典女人的味道,他的视线很难拒绝这样的场面。

        一分钟后,所有人看到辛禹面前整整齐齐地做成了一道清一色,她纯粹是自摸的,但牌势格外骇人,将另三人自筑的城都推翻了,谭姐大惊失色,刮目相待地说道:“小禹是十-三-幺,牌运亨通,真了不得!”

        辛禹平和的神态浮起笑意,袅袅地抬起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易南珂捻着一枝点燃的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冠冕堂皇地凝视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钟叔和james倪一致缴械投降,都笑起来:“小禹行咯,不想跟你玩啦,把我们的牌运都搞走了,感觉麻麻地!小珂快带她去安排住屋!”

        完成了输房里的见面仪式,之后,辛禹正式安顿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院庭拢共两进,复式结构,三围红砖色墙面很是破落斑驳,屋舍内中一切器具都很古朴典雅,在南角屋堂里置有一只规格不小的鱼缸,辛禹站在鱼缸前,端视了很久。

        鱼缸里养着一尾荔红色金鱼,和六尾红白相间的小丑鱼,金鱼娇妍多姿,但显得孤影伶仃,小丑鱼成群结队,一窝蜂地,争先恐后来围剿金鱼,时不时啃啄它,金鱼有些惶然,时常躲在珊瑚礁和水草里,在鱼群里,它就像一个异类,郁闷地吐着泡泡,因为在集体里不受欢迎,在喂食的时候,也不敢贸然出来,等到小丑鱼把鱼粮吃得差不多,才敢出来吃剩下的。

        哪怕是鱼,因种族的不一样,也会生出排挤之心,更何况是人。

        鱼缸是场景道具,同时是殷胜男人生隐喻的象征,按照剧情,将会摆放在殷胜男的家中,现在先放在辛禹的住屋。

        傍晚的时候,教芭蕾舞的舞蹈老师提前来了。

        她先带辛禹去山脚下的雅望高中,高中里有一座小型的剧院礼堂,装潢很欧式,礼堂三楼是宽敞宏阔的巨大舞蹈室,有一个专业的芭蕾舞团正在排练,她们穿着雪白缎面的抹胸天鹅裙,身量曲线窈窕,脖颈线条修长,正在做柔软度的训练,这些都是非常专业的舞蹈生,在接下来三个月也会以群演的身份,参加《渡白夜》的拍摄。

        当然,身为舞蹈生的少女,天生有一种清高矜傲的气质,她们的背部如笔挺的松柏,下巴昂得很高,现在听说有个剧组的女演员要来当她们的领头羊,给她当绿叶做陪衬,大家都有些不服,演戏的人跑来掺和芭蕾一脚做什么?

        隔行如隔山,让她们的团长乐颜当御用的舞替,不是更好么,省时又省力,现在都让她们来衬托她,该不会到时候随便跳跳,她们都要按剧情走,违心地发出惊叹的嫉恨声吧?

        以前有些剧组来北疆拍戏,拍摄舞蹈题材的情节,有些大牌女演员要求甚多,除了特写镜头,其他的镜头都是替身,还喜欢擅改情节,对舞蹈生们呼来喝去,明明跳得稀烂,还让她们昧心地献上掌声。

        这次有剧组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剧组,也不知道是哪位女演员会过来,但大家都有些抵触的情绪。

        她们看到舞蹈老师带着一位少女脱了鞋,走进了舞蹈室,动静很轻,但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黑色小音箱还在播放着天鹅湖的节拍,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舞步。

        辛禹高盘着发髻,穿着贴身的一件白色t恤,外面是雅望中学的校服外套和校裙,戴着一顶低檐球帽,素颜,不施粉黛,面容白白净净,看起来是与她们同龄的学生。

        舞团团长乐颜一时没认出对方是辛禹,高傲地看着她一眼,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跳舞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气势,估计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演员。到时候跳的话,指不定就会出糗,给很多人看了笑话。

        乐颜希望舞蹈老师快点开始训练,这样的话,就能将以往拍戏时在那些大牌演员里遭遇到的愤岔,借一个标靶发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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