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假装咸鱼第99天】
【假装咸鱼第99天】
下午两点，《渡白夜》剧组循照拍摄进度进行下去。辛禹饰演的殷胜男经历了被取外号、被掌掴三连、被污蔑成小三、丑闻被人直播给全校等事件以后，她心中的城池泥沙俱下，一心捍卫的小房子烧着了，哪怕每个人都没有添太多的柴进去，但经年累月之后，她的房子的确已经烧着了，就像雪崩生发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因为这样，殷胜男憎恶自己的脸，性情被吸附在了自卑上边，已经神经过敏到不敢照镜子，她也对现实生活当中的很多人都抱有恐惧，不想跟再去跟人打交道。她下定决心，因此找人伪造出具了一张病情证明书，称自己得了严峻的肌腱膜炎，翘了芭蕾舞团的训练，也旷了在学校的文化课，先回了家一趟。本打算打探一下父母的意愿，但这天刚回到家，殷胜男看到好多隔邻的街坊在围观议论些什么，围观的方向是自己的家宅，她心神极度不安，忙挤开重重人群，发现自己家门大开，遍地狼藉，父亲和母亲又打架了。
纷争的起因特别简单，母亲中午从纺织厂回来，给四体不勤的父亲煲梅菜粥的时候，少放了他最喜欢的黄豆和姜片，父亲暴怒，认为母亲是故意剩下了这点钱，去外边找野男人去了，母亲起先默默受辱，不想去回应他那些莫须有的指责，但男人越是没用，就越多疑，这条箴言是在这个家行得通的，父亲见母亲不应自己，态度和言辞果然变本加厉了起来，片晌，母亲忍无可忍，高声反驳回去，接下来，两个人就像两个争吵抵牾的小孩，一声倾轧过一声，充满着暴戾、怨怼、指责、怨念、鲁莽各种情绪的腌臜用词，全都挥发在这一场争吵当中，双方从缺席的黄豆姜片，如扯毛线一样，给彼此疯狂的翻旧账，言语纷争继而上升到了肢体暴力，引得邻里街坊当笑话看，大家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殷家天天都会吵架，吵架已经糅合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只要习惯了，就可以当茶后聊资来看待。
这样的家庭，在北疆的家庭单位里，每十户就能出现三四个，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可以接受男人对女人的无条件无理由的暴力，就像是可以接受学园里的群体对一个异端者的暴力，男人打女人是家务内政，他们认为肯定是女人的不对，如果买了黄豆和姜片，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纷争了，而在学校里，当群体围攻一个人，旁观者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被围殴的那个人，应该是做了犯了众怒的事情，才会被群起而攻之。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像是万有引力发生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没对『只能两条腿直立走路而不是像鸟一样飞行』发生过质疑，大家也都接受这样男权色彩浓重的价值观，认为这是天生的东西，但殷胜男无法接受，她决定逃离，像是《玩偶之家》的娜拉一样，要用精神的反叛对抗这一切，要么反叛，要么堕落。
不过，当时她还很小，只有十七岁，当然不懂得什么性别权力，更没有想这么多形而上的概念，只看过一本用于国语考试《玩偶之家》，所以娜拉的出走给了她很大的启发，也赋予了她出逃的勇气。
剧情进展到了第一个重要的情节点，这也是辛禹和崔家佑要拍摄的一场重头戏，也是殷胜男和高以安二人以后邂逅的一个铺垫。
殷胜男瞒着去上班的母亲，偷偷在巷子尽头的五颜六色的招聘广告栏面前，蹲了一整天，顶着炎炎烈日，终于找到了一份合适工作，在游乐场扮演卡通玩偶角色，早九晚九，一个月只有一天假期，薪资虽然也很一般，工作也辛苦，但打工的地点离家校都很远，包吃包住，更关键地是，扮演玩偶，她不需要露面，也不需要说话，只用进行肢体语言就行，这对于殷胜男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工作了。
殷胜男把招聘广告撕了下来，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在家里留下了她最近要去外地集训的短信，然后去了那一座游乐场。可能是这份工作真的很缺人手，负责面试的经理只是仓促地扫了她几眼，觉得她仪态很不错，没去查她身份证，让她马上试工，工资是日结。
这次分到的套装还是小青龙，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游乐园非常大，像是一块吸满了欢声和嬉笑的海绵，迫不及待地挤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穿着套装的殷胜男，透过小青龙的眼睛，在晌午的时候看到很多张稚嫩的脸，那么多个徜徉在日色光晕里的身影，大家都围拢在她身边，她给大家分发了很多的糖果。在游乐场里，这样活泼热络的的小孩里，有很多很多，但殷胜男慢慢注意到一个很不合群的小男孩。
在炽橙色的二十六度日光里，大家都穿着短袖短裤凉鞋，他却穿着厚重的黄色雨衣和一双小雨靴，坐在花坛的边缘，对着画板一点一点绘摹，纤白的小手，从挽起一叠的塑胶雨袖里伸出来，拿着一只细细的水粉笔，先蘸了点钛白颜料，再兑了点水，去均匀地皴擦在铺垫有细纹的油粉纸上，不一会儿，一颗鸡蛋躺平的轮廓和阴影边，就这般生动形象地形成了。
小男孩像是杵在一个另一个时空里，纵使周遭的人都对他报之异样的眼光，时而会伴随一些议论，但他行画的节奏却丝毫没有停顿。
“你是说这个孩子吗，他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去上学，每天是爹地送他到这儿来，可能是冇了妈咪，心智方面……就有点点问题，天时水热的，还穿雨衣，真系阴公。”
同事的一席话，并不能让殷胜男彻底信服，“也许他是感到热吧。”
“感到热的话，不是该打遮阳伞吗？！”同事是海峡外边来这里工作的人，也在学粤语，情绪激动时，言辞难免滑出了台腔，在休息室里摘下了头套，“我们只用care那些正常一点的小朋友就好了，至于落单的，就别管了，反正他来这里也不花钱玩项目，不是我们的顾客就对了啦，别多管。”
小朋友们抱团一起玩，孤立一个人出来，这样的感觉殷胜男太熟悉了，她觉得小男孩年纪还特别小，就遭遇这种的孤立，心里应该会感到格外难过，所以，她到底还是拿了几块大白兔糖走上前去，
小男孩还是在画鸡蛋，画了一个又一个，乐此不疲，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画鸡蛋，可能在他的眼里，这些鸡蛋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在寻常人眼里，至少在殷胜男眼里，她觉得这些鸡蛋都是一个样子，圆润，纯白，单一，重复。
她把大白兔糖递到他面前，他没有理会她，还是在画着自己的鸡蛋。
殷胜男鉴于职业规训，卡通人物不能说话的，于是她拿出了笔和纸，写道：“你画的鸡蛋很好看，粉粉白白的，达芬奇叔叔在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是从画鸡蛋开始的噢~”
这本是无心之语，但小男孩忽然开腔了，话辞仿佛开了快倍速：“西方盛产白壳或者褐色壳的鸡蛋，而本土盛产粉壳和红壳鸡蛋，因为中西两方给鸡群喂养不同的饲料，导致鸡下蛋的蛋壳颜色格外不同，影响因素囊括了富硒、高蛋白、低脂、低胆固醇等……”
小男孩说话的时候，眼神并不完全聚焦，但侧过了头，表达了对她交谈的兴趣，视线的落点在了殷胜男的下颔的正下方，“西方常见的鸡蛋是褐壳、白壳，因为褐壳鸡蛋原卟啉含量低，白壳鸡蛋原卟啉和胆绿素量都比较低，而本土的鸡蛋色泽偏向于红壳、粉壳，两种色素的鸡蛋原卟啉含量都很高……”
小男孩说着说着，忽然又停了，似乎怕她不耐烦，遂是掐断了剩下的话，指了指画板上的鸡蛋，言简意赅：“综上所述，晓宁画的鸡蛋，其蛋壳的色泽、内部外部轮廓，厚薄程度、软硬程度、三维比例，与达芬奇叔叔画的鸡蛋，并不一致。”
殷胜男有些愕讶，看了画一眼，感觉小男孩非常聪慧，智商很高，像个天才，全然不像是同事所说的那样子，见小男孩肯跟她对话了，话中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就试图岔开话题，在纸面下方写：“原来你叫晓宁，为什么大热天还要穿雨衣呀，晓宁不热吗？”
小男孩果真刹了车，视线重回画板上，组织语言：“爸爸说今天可能是下雨天所以要晓宁备好雨衣，晓宁打算未雨绸缪就提前穿着雨衣来了。”
殷胜男摇摇头笑，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笑意，写道：“那也要等真正下雨了，穿着雨衣才好，龙龙帮你解开雨衣，你这样穿，容易长痱子。”
哪知道，高晓宁往侧边缩了一缩，避开了她的圆圆龙爪：“爸爸说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触碰自己。”他看了她掌心的大白兔糖一眼，“也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糖糖。”
殷胜男托腮看着他：“那怎么样才不算陌生人？”
高晓宁踯躅了一下子，视线落在了她下颔：“只有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联络电话才可以。”
殷胜男忽然发觉小男孩做事情，都有一套非常规矩严谨的秩序，他是有自己的逻辑在里面的，所以这在外人看来，会觉得很奇怪。当然，他的父亲也管得很严谨。
小朋友这就是让她把这些信息，如实写下，不然两个人哪怕能对话，还是处于陌生人关系的阶段。
殷胜男就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化名，『小青龙』，还有电话，她填写了游乐场游客管理处的座机号。
填写毕，仿佛是经过了一场卸下心房的破冰仪式，高晓宁也报出了自己的全名以及家庭电话，非常乖驯听话，让她帮他褪下雨衣，他接受了她的大白兔奶糖，然后在这两个小时里，殷胜男就听高晓宁小朋友打开话匣子，讲鸡蛋的发展史，一只鸡是如何诞生的，鸡蛋的解剖学，还有小鸡孵化的各种注意事项，他绘画鸡蛋破壳挣扎的全过程给她看，还说，他家的后院就养了一圈小鸡，上周他在鸡窝里遵了七个小时，想看小鸡破壳的全过程，然后因为脚部麻痹，在床上了躺了三天，被爸爸训斥了好久。
不得不谈，崔家佑的台词功底真的不错，长篇大论的台词，掺杂各种专业性质的学术术语，都可以背得下来，大监背后的主创人员，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辛禹扮演的殷胜男，也非常不错，面对这样的古怪小朋友，态度从最初的诧讶、到接下来坦荡接受，也产生了兴趣，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都通过她的肢体语言，淋漓尽致地演绎出来了，场面充满了轻喜剧的感觉，气氛进展得很活络，将前几场戏所带来的压抑感冲淡了不少，现在要进展到很重要的一个温情场面。
终于到了高晓宁小朋友的爸爸来接他的时候，高晓宁戴在脖颈上的bb机响了，他马上从花坛上起身：“爸爸在游乐场大门口，接我回家了。”
殷胜男正要挥手，却不想，高晓宁转过身来，“我可以拥抱一下龙龙吗？”
殷胜男怔了一下，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敞开了双臂。
在晚夕高饱和的火烧云之下，小男孩倏然扑前，『bang』地一声，一下子抱住了她圆墩墩的肚皮，这一刻，他好像抱住了一件很珍贵、很珍稀的东西一样，小小的手臂，却蕴蓄着很温暖的力量，周围是海海的人潮，喧嚣不辍，，
“龙龙是除爸爸以外第一个听我讲鸡蛋的朋友，我喜欢你，以后想跟你在一起玩。”
小男孩身体有些左右摇晃，无法并拢的手指一直在揪着她肚皮上的软毛毛，慢慢地，甚至有些艰难地说：“……也希望龙龙喜欢我，可以跟我说龙龙的故事。”
居然被人说喜欢了……
是来自一个小男孩……
殷胜男像是深陷在一场棉花般的幻梦里，沉寂晦暗的内心，忽然之间灯火通明，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小男孩凭朴素的情感驱动，就像是来自星星的骑士，用温热的抱抱回应了她，一时之间，让殷胜男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接纳了，她在这个漫长的拥抱当中，一点一点重拾了力量和信心。
勿怪会有人说，拥抱是最简单而伟大的肢体接触方式。
——『你可以从那些以你为镜的人身上，汲取热量，看到你自己人生的意义。』
辛禹饰演的殷胜男，穿着小青龙的套装，伫立在原地，很多牵着五彩缤纷的气球的小孩们经过她，她也如入定了一样，兀自站了很久，很久，哪怕高晓宁的身影消失在了游乐场门口，她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游乐场响起了悠缓的歌声，是披头士乐队的happinessiswarmgun，浪漫，热烈，无序，莽直，像是真有人上了膛，指腹压下了手扳，隔着远空，让她心脏上仿佛真中了那么一枪，脑海都刷成了雪花屏。
毕竟，在殷胜男从未得到过认可的人生里，在充满着冷嘲热讽和讨厌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有这样的一个人，用很具有温热感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不论是谁，都很可能难以缓冲过来的吧。
实在是太意外了。
隔着小青龙的套装，她的身体都是滚烫的，如遭了触电，血液痉挛奔涌，小男孩拥抱的体温，通过他的肢体，传导至她的身上。
拍完这一幕戏，还有最后一个转场的桥段，不过是父子之间的对手戏，高以安接送高晓宁回家，发现儿子的情绪出乎意料地高涨，问他原因，高晓宁说他交到了一个可以倾听他说鸡蛋的好朋友，还将对方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献给了高以安，高以安感到很意外，看到了纸面上娟秀的字迹，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现在没有辛禹的戏份了，她走到大监背后，跟着郝导一起坐下，大家都直说她演得很profound，这一幕殷胜男没那么惨，一直在向下坠落的命运，终于被温暖的力量托了上来，哪怕是戏外的人，都看得很有触动。
拍完重头戏，已经是晚夕六点多的光景了，但今天的戏拍摄得特别顺畅，效果和氛围很抓马，大家都很高兴，补拍了几场空镜之后，提早收工，寇泽和其他资方领导宴请全剧组，去北疆市中心旋转餐厅吃饭，资方坐一起，主创坐一起，主演坐一起。
崔家佑小朋友则是坐在资方和主演的中间，换句话说，他的左手边是寇泽，右手边是辛禹，他喜欢寇泽，喜欢辛禹，跟他们都很有话要聊，让两位喜欢的哥哥姐姐坐在他左右两边，这全无问题，资方与剧组重要的事情之前都谈过了，现在桌上的话题也比较轻松，大家也就没太注意座位的事情。
寇泽给崔家佑夹菜，都顺带问辛禹吃不吃，然后顺理成章给她加一份，有资方给辛禹敬酒的时候，寇泽对崔家佑附耳说些什么，崔家佑马上主动说小禹姐姐明天要拍戏，他代她喝，且以可乐待酒，大家都笑开了，小男孩的言语无伤大雅，他们只觉得崔家佑和辛禹感情真好，无人考量到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易南珂身为知情人，赫然发现崔家佑居然给两人在创造机会，直想说他一声小白眼狼，这一周的可乐都完全白请了。趁着上洗手间的时间，他在走廊对崔家佑说：“你不是个称职的情报兵，敌人都犯禁了，你还打开城门让别人进来，替他人做嫁衣。”
崔家佑挺无辜地说：“寇泽哥哥不是敌人，是友军，他给了我霍格沃茨的体验券，对我挺好的，同理，小禹姐姐对我很好，所以，我喜欢寇泽哥哥，也喜欢小禹姐姐，他喜欢我喜欢的小禹姐姐，我很开心，作为回报，我也想让小禹姐姐喜欢我所喜欢的寇泽哥哥，爱屋及乌，这没毛病啊。”
易南珂：“……”这个家伙是高晓宁附体，真他妈是个逻辑鬼才。
易南珂扶了扶额心：“我要暂时自闭一个晚上，你深夜吃鸡别来跟我连线，就当我gameover了。”
崔家佑瞟他：“你over了，怎么还睁开眼睛，游戏人物over都闭着眼。”
易南珂：“我是死不瞑目。”
崔家佑费解：“那你怎么还能说话？”
易南珂：“看见你，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崔家佑：“……”
晚上七点，《渡白夜》的官博准时官宣了定妆剧照。
获悉此闻，全网都沸腾了，两家粉丝更是热泪盈眶，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渡白夜》的剧照盼来了！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在短短十五分钟内，渡白夜剧照官宣冲上了热搜top1。
有三口之家的合照，也有双人合照，在郝灏的意料当中，转赞评最高的就是那一张男人倚靠在阳台门口叼烟，面容隐在参差的暗夜里，看着少女收衣服的气氛图，背景一半是残夜，一半是曙光，光影灰蒙蒙，明明两人都没说话，但却拥有强烈的生命力和表现力。窗外有别人家的梨花蔓延过来，花苞和穗子垂坠在阳台上，披挂而下，衬得少女如一枝梨花压下的海棠，男人的眼神像是文火，慢慢地热了，灼了，刚开始没让人感受到浓烈的温度，但细致地看下来，才方觉其细水长流的深情，最是致命。
全网都被榨成了尖叫鸡。
【awsl！辛禹练了一阵子的舞，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前凸后翘的，好鲨我！还有珂爷的眼神，太欲了，让我小鹿乱撞！】
【呜呜越来越期待电影上映了！】
【啊啊啊两位蒸煮都发博了，大家快冲！】
大家一窝蜂涌到了两位微博下面，辛禹和易南珂都转发了官博，且艾特了对方。
【易南珂[v]：听说渡过长夜以后，白昼会极致的绚烂。】
【辛禹[v]:我也听说，再卑小的人物，骨子里，也流淌着江河，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江河和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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