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抓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得过。
林皎皎默念一句,回头粲然一笑,扭捏道:“我是林大夫的远方侄女,郎君找我有何事?”
太子凝视着这张色若春娇的面孔,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到身后,显出抗拒的姿态。
委实秾艳,不堪入眼。
都不用仔细打量,林皎皎就知道自己犯了太子的忌讳,碍着他眼了。
得亏是生在天家,不然谁惯他这杂七杂八的毛病。
暗自腹诽着,林皎皎大大方方地往前迈了几步,银纹百蝶对襟襦裙划过曼妙弧度,娇声说:“若是郎君再这样看下去,我可要误会了。”
太子被这甜腻的调子刺得耳朵泛起一阵麻,忍着不舒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围着这小娘子转了一圈。
虽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林皎皎遂故作害羞地低头,鬓发垂落:“郎君这是何意,莫不是……”
左侧靠后的位置,米粒珠大小的一点红。
你以为还能糊弄过去吗?
太子暗自一哂,云淡风轻地退了几步。
“请小娘子见谅,只因为你颇似……我的亡妻,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还望海涵。”
亡妻……
林皎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到底她还占了这个名分,这人居然如此诅咒自己,其心可诛。
含羞带怯的柔美尽失,她面上覆了一层气急败坏的羞窘,嗔道:“好一个见异思迁的薄情郎,白瞎这张好面皮。伯父,恕我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在太子的示意下,一个暗卫将小伙计带了出去,关上门。另一个年轻些的稳如磐石,一心一意护卫着。
林大夫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但这架势明显是要动真格的了。
仙风道骨的装样果断丢了,他撸起宽袖,撑出一幅凶狠嘴脸:“天子脚下,小郎君就算身份贵重,也不能目无法纪,否则叫老拙一状子告上长京府,谁都讨不了好。”
林皎皎身形微晃,停下脚步,在楼梯口处盈盈一转,莲步轻移。
我的好爹爹,你这么做可就是羊入虎口了。
“还请小郎君说明来意,莫要仗势欺人。”
太子望着面前的小娘子,他的太子妃,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看清楚她过。
这女子入府三年,将东宫上下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从无出格之举,和自己相敬如宾。
他纵是不喜其父严太傅权倾朝野,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太子妃是他理想中的正妻模样。
身子骨孱弱这一点,婚前便由严夫人告知,连带着一应禁忌。
他正好厌恶男女之事,一拍即合。
谁曾想,脸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约莫只有那心疾是真的,跟严大娘子正好对得上。
太子气劲上来,垂眼,不想跟一张花里胡哨的脸久对。
况都到这地步了还在惺惺作态,存有侥幸,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心里有了章程,太子惆怅道:“这事说来也是奇诡。几日前……我的娘子得了急病,香消玉殒。悲痛不已之时,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亡妻与我解释,阎罗念她是十世善人,怜悯之心起,愿意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叫她复生于形貌相似的小娘子身上。我这才托人打听,四处寻访,连日来见人无数,只这位小娘子叫我一见如故……”
林大夫越听越心惊,不得不打断:“小郎君啊,老拙好心问一句,你有这症、想法多久了?”
太子话未说完,不悦地看向忧心忡忡的老者。
何出此言?
旁边壮汉听懂了,憋得面目纠结,还是“噗嗤”一声破了功,火急火燎地跪下请罪。
“请主子责罚。”他一个头磕在砖石地上,伏身,久久未起。
大堂内一时寂静。
林皎皎抬眼,面无表情地和太子对峙着。
棋差一着,她被认出来了。
这故事明显是三年前严家寻人的翻版,她爹愣是没听出来,还抓错了重点。
林大夫不知所措地望着女儿和奇怪郎君,只觉得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氛围,叫旁人插不进去嘴。
“郎君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气。伯父,我便跟他回去了。望您和伯母珍重,尽快给我在江南的父母带个信,女儿觅得良人了,请他们切莫担心。”
面对女儿恳切的目光,林大夫捏着胡须的手一紧,他这会回过味了。讷讷半晌,忍着忧虑,答应下来。
早知如此,就该听女儿的劝,速速离去。
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登上奢侈华贵的香车宝马,林大夫失了分寸,硬生生把用鱼鳔胶粘上去的假胡子给拽了下来。
小伙计张大嘴巴,抓着扫帚,看呆了。
宽敞的车與内,小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静静地等待主人归来。右上角的鎏金异兽纹香炉青烟袅袅,浓郁芳润的龙涎香充斥着四方空间,林皎皎甫一进来就被熏得头晕脑胀。
她极为不喜这味道,但太子却是享受,还会特意用此香熏衣,以至于每次与他一起请安、赴宴等都是一种软刀子割肉的折磨。
兜兜转转,造化弄人,她竟是又回来了。
“殿下……”
林皎皎隔着几案,和太子面对面坐着,试探着开了口。
太子神色看不出喜怒,平淡地反问了一句:“孤不是仙人吗?”
林皎皎一哽,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孤不是坏人吗?”
林皎皎索性闭上嘴,她还是等太子心情好些了再搭话,免得被膈应死。
太子实则有一肚子的疑问要叫这小娘子解惑,但一想起前两次她的欺瞒,就不禁要好好敲打警告一番,免得她再以下犯上,失了规矩。
“孤最后问一遍,你是谁?容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正是坐立难安之时,太子发问,打破僵局。林皎皎一喜,只要还能说上话,她就还有机会。只不过,这明显是最后通牒的口气叫她犯了难。
太子既然能找到安济坊来,想必对于三年前严家托不求人社寻“侍女”的事已是了然。当时和她同进严府的一共有六个小娘子,最后她因为面貌最为相似和精通修容之术被留了下来。
如果她推测的不错,另几家人已是远走他乡,依严家的手段,说不定还得时时监视他们是否泄漏消息。
是她大意了。一根“独苗苗”怎能不惹眼?
林皎皎闭眼,好像又回到上一世她与太子摊牌的时候。
她能否再信他一次?
算了,自接了这李代桃僵之事后,她就是已经是火中之栗,无时无刻不处在煎熬中。
“我是林大夫的女儿……”
林皎皎这话头一起,就说到了皇城正门。
听到外面的门郎查验身份,林皎皎晃神。
这么快就回到了巍峨宫城,她一时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真的曾逃出牢笼,与亲人团聚吗?
车轮轱辘轱辘转着,好像碾在林皎皎的心上,徒留下一地碎渣子。
“求殿下不要连累我家人,他们全不知情。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林皎皎直直跪下,五体投地,熟练地仿佛之前就做过类似的举动。
太子眉头微动,似是不适。
“太子妃,起罢,你是孤的正妻,夫妻一体,本无需行此大礼。”
林皎皎以为自己幻听了,难以置信地抬头,怔怔地望着对方平静的面容。
太子薄唇抿起,微妙地勾出一个嫌弃的弧度。他从暗格里拿出两件物事,郑重道:“当务之急,是洗净你的脸。”
林皎皎:“……”
她默默地接过玉壶和帕子,倒出清水,仔细擦拭。
“严家为此欺君之罪的主使,你们虽逃不了干系,但其情可悯,罪不至死。”太子示意林皎皎起身。
“孤需要你继续配合,担起太子妃的职责,稳住严家……”顿了顿,太子接着说道,未尽的话语里隐有肃杀之意。
需要……原来他也不想我暴露身份。
林皎皎心思电转,品出了背后的涵义,更是多了一层把握。
有求于人就好办了。
“殿下的意思是,叫我继续做端庄贤惠的太子妃,一切如常?”
太子敏感地察觉到小娘子语气不对劲,奇怪地问道:“你不愿?”
“殿下,东宫到了,请下车。”
浑厚洪亮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林皎皎的话,但看口型太子也能猜到是“不愿”。
林皎皎站起身,笑得恣意,轻轻道:“殿下,何不回宫再谈?”
好像被蛰了一下,太子好看的眉一蹙,见林皎皎一副轻松自然的派头,心底更是堵得慌。
他没言语,袍袖一甩,下了车。
超出掌控的意外又出现了,这林娘子,总是给自己带来“惊喜”。
之前守在屋里的暗卫恭敬地迎贵人下车,林皎皎心情颇好地道了声谢,叫卫三一怔。
“三十鞭子。”
还没等他回复,殿下的一句话就给他丢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都清醒了。
原以为殿下忘了自己的不敬……
“谢殿下宽容。”单膝跪下,卫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利落起身领罚去了。
下次一定要憋住。
迎着风,高大魁梧的男人含着泪,握着拳,郑重发誓。
没走几步,中气十足的呼喊入耳。
“壮士请留步。”
卫三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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