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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138试毒


柳杏儿又开始沉默不语,神情失落,呆呆的坐了好半晌都不说一句话。不知为何,这次上路,柳杏儿心里似乎有什么事儿。

        木七止虽然瞧出来了,却也猜不透为何。柳杏儿的心事谁又能猜得透?从来都是她猜透别人的心事,别人又怎么能猜透她的心事?

        似乎能猜透柳杏儿心事的人,这世上一个都没有。要是有的话,也应该是木七止,可木七止偏偏也不能。要知道,这世上木七止猜不透的人可不多,柳杏儿恰恰是一个。

        伴着这些大汉呼呼的鼾声,木七止终于又先说话了,问道:“什么事儿把杏儿给难住了?”

        柳杏儿闪了闪她灵动的眼睛,嘿的一声道:“你怎知我是被事情给难住啦?”

        木七止道:“难道杏儿你能猜透那华天逊?”

        柳杏儿道:“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猜他?何……何况他都死了那么久了,谁又能猜得透?”

        木七止道:“难道杏儿是猜不透我?”

        柳杏儿疑道:“猜不透你?你……你又有什么好猜的?”

        木七止嘿的一声,道:“我没什么好猜的?我是树生的,树生的人还不有趣?”

        柳杏儿会心一笑,道:“你是树生的当然也是假的。”

        木七止又问道:“我既然不是树生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柳杏儿啐了一口道:“这谁又知道?”

        木七止又问道:“难道杏儿不是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在伤脑筋?”

        柳杏儿浅笑了一下,道:“你身上的秘密那么多,那些秘密又藏的那么深,我要是天天为这些伤脑筋,除了能让自己头疼外,那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木七止又问道:“那这些日子来,杏儿为什么老大的不开心?”

        柳杏儿听来,眼皮忽然跳了跳,颤声的道:“木……木大哥你……”

        话未说完,木七止淡淡的道:“杏儿脸上写着三个字。”

        柳杏儿诧异的伸出袖子来擦了一下脸,道:“三个字?哪……哪三个字?”

        木七止道:“哪三个字?当然是‘不开心’这三个字。杏儿额头上写着一个‘不’字,左右脸颊上写着‘开心’二字。”

        柳杏儿脸上当然不会写有字,什么人会在自己脸上写字?这字要还是“不开心”呢?这样的人一定没有。

        可有时候一个人就算天天洗脸,一天洗十回,别人也能一眼瞧见他脸上是写有字的。面由心生,心里有什么,脸上就会有什么;心里不开心,脸上就会写有“不开心”。

        木七止虽然在和她打趣,说些玩笑话,可这些玩笑话难道不也是真的?

        柳杏儿长长叹了一声气,淡淡的道:“我……我想不出法子来……”

        木七止疑道:“想不出法子来?杏儿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柳杏儿伸手入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琉璃瓶。

        木七止一瞧之下,心里不禁一寒。

        这琉璃瓶他当然也见过,屠龙行动的那天晚上,正是柳长风亲自交到柳杏儿手中,还嘱咐她,无论如何要解了这毒。

        木七止当然也知道,这毒是鼠疫,是能够一传十,十传百的。一旦传染开来,更会死上千千万万的人。

        这是不是危言耸听?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因为这毒而死。一个人都没死,难道一下子会死上千千万万?木七止拿不准,可木七止拿不准,有一个人一定能拿得准,这个人当然就是柳杏儿。

        柳杏儿是一个大夫,更不是一个庸医,她是神农派的传人,也是神农派唯一的传人。她医术高明,人也聪明,要想糊弄她可不容易。这鼠疫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柳杏儿一定知道。

        可柳杏儿近来心事重重,脸上也写着“不开心”三个字。难道她在为这事儿发愁?她发愁是不是她果真没有办法?一个人要是遇到难题而束手无策,她当然就会心事重重。

        可要是这事她非干不可呢?这是她爷爷临死前的遗愿,她要是不把这事干成,她爷爷又怎么能含笑九泉?可她要干成这事,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爷爷?

        柳杏儿也是神农派的人,神农派的人注定一生都要悬壶济世的,别人要是有什么病,什么苦,他们神农派可不能置若罔闻。更何况这是谁的毒?还不是他们神农派的毒?他们神农派出了一个祸害天下苍生的叛徒,她要不能清理门户,又怎么有脸立于神农门下?

        只见柳杏儿盯着手里的琉璃瓶,淡淡的道:“这毒我从没见过,不知道它的毒性,也没办法去解毒。”

        柳杏儿顿了顿又道:“解不了这毒,天底下不知要死多少人……”

        木七止失声道:“这……这要是那老贼的诡计呢?”

        柳杏儿疑道:“诡计?”

        木七止道:“诡……诡计就是咱们都上了那老贼的当,那老贼说的吓人,其实他不过是危言耸听。”

        柳杏儿道:“可万一不是诡计呢?赵匡胤都不敢赌,我们神农派当然也不敢赌。”

        木七止沉默,这么大的事儿又怎么敢赌?要是赌输了呢?后果可是要死人的,死千千万万的人,这谁敢赌?十年前,赵匡胤就不敢赌,所以他自杀了。

        木七止战战兢兢问道:“那……那杏儿你……你说要怎么办?”

        柳杏儿淡淡的道:“我……我想试试。”

        木七止疑道:“试试?试什么?怎么试?是不是试试之后,就有法子解毒?”

        柳杏儿道:“能不能解毒我不知道,但要想解毒一定得试试,我……我想除此之外,更无其他法子。”

        木七止又疑道:“那……那杏儿你要怎么试?”

        柳杏儿盯着这琉璃瓶,又轻轻的道:“我……我想试试这毒的毒性。”

        木七止一听,心里先是一紧,稍一思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他口气轻松的道:“原来是试试这毒呀,试试就试试,杏儿你百毒不侵,试毒还不小菜一碟?”

        木七止一脸轻松,可柳杏儿却神色凝重,只听她幽幽的道:“可是这回我也拿不准,拿不准我吃了这毒就一定不会死,即便我不死,是不是别人也能不死。”

        这时一只蟑螂爬在柳杏儿脚下,柳杏儿打开这琉璃瓶,让这只蟑螂在瓶口嗅了嗅。

        诡异的是,这蟑螂一嗅之下,形若癫狂,不住的在地上打转。柳杏儿塞好瓶塞,过了一会儿,又爬来一只蟑螂,爬来的这只蟑螂不一会儿也是肢腿乱颤,像是疯了一样。

        木七止诧异间,柳杏儿一脚将这两只蟑螂踩死,跟着淡淡的又道:“蟑螂是这样,老鼠、刺猬也是这样。”

        木七止惊呼道:“这毒真的能教人一传十,十传百?”

        柳杏儿道:“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老鼠、刺猬,还有蟑螂,一旦中了这毒,就能一传十,十传百。”

        木七止惊呼道:“杏儿你……你试过……”

        柳杏儿道:“这一路上,我杀了七只老鼠,还有两只刺猬。”

        木七止惊呼道:“杏儿你为何要杀……”

        柳杏儿为何要杀七只老鼠,两只刺猬?眼下更是一脚踩死了两只蟑螂。难道是柳杏儿她心肠狠?她这才又杀老鼠,又杀刺猬。

        可别人不知道柳杏儿是什么人,他木七止难道也不知道?要知道柳杏儿可是个大夫,她这个大夫只会救人,从来都不会杀人,她不但不杀人,她也不杀小动物。而眼下她却一脚踩死了两只蟑螂,为何?因为要是不踩死它们,别的蟑螂可不知要死多少哩。

        木七止不是傻瓜,柳杏儿说她也拿不准她吃了这毒就一定不会死,即便她不死,是不是别人也能不死。柳杏儿吃了这毒即便能不死,她要是会传染呢?见过她的人,都会染上这毒,一旦染上了,又会再传给别人……

        木七止越想越怕,一股寒意更是从脚底涌上心头。他这一生害怕的时候也有不少,他曾被先生吊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没喝上一口水,更没吃上一口饭,他奄奄一息,都快死了。

        他也曾中了那要命的毒,那毒折磨了他七年,一个被剧毒折磨七年的人,活的没个人样儿,活的也生不如死。

        还有几个月前,他们一行四人深陷契丹大军中,三十万契丹大军厉兵秣马,只为要杀了他们几个……

        可这些惊心动魄的场景都不如今晚教他心生寒意。

        今晚月明星稀,良辰美景,木七止适才还高兴的不得了,他耍的这些江湖大汉团团转,心里不知有多得意。

        可突然之间他却又怕的要命,他之所以怕的要命,只因柳杏儿要试一试,试一试这琉璃瓶里的毒。

        原说柳杏儿这一生怕什么都行,就不应该怕毒药,谁教她百毒不侵哩。说柳杏儿百毒不侵可不是在奉承她、捧她,“百毒不侵”这四个字她可是当之无愧。

        木七止中的那毒厉不厉害?那还不厉害?那当然厉害了!孔雀的胆汁,蝮蛇的涎液,西域的毒蜘蛛……

        无论哪种毒都能教人见血封喉,可这么见血封喉的毒,柳杏儿偏偏就不怕,她不光不怕,她还把这毒给治好了,顺便也救了木七止一条小命儿。为何?柳杏儿从小都是把毒药当饭吃的人,吃了毒药还不用吃解药,这还不是百毒不侵?

        可这回,柳杏儿难道也能百毒不侵?要知道,这可是鼠疫,这鼠疫可是能传染的。

        柳杏儿一旦试了这毒,即便她能不死,难道也能保证她不会传染?一旦传染起来,这得死多少人?死的这些人当然不是柳杏儿所杀。

        柳杏儿是一个大夫,一个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的大夫。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难道不也是罪?别人或许会觉得这不是罪,可柳杏儿偏偏不会也这么认为。她是神农门下,神农门下可是要悬壶济世,悬壶济世的人,又怎么能教那么多人因她而死?

        柳杏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少天来她都不开心。柳杏儿心事重重,是不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要试试这毒,除此之外她当然也没有别的法子,谁教她束手无策了呢?

        忽然木七止灵机一动的道:“试毒是要找人试是不是?”

        试毒可不是要找人?老鼠、刺猬可和人不一样,要解毒当然也不一样,否则柳杏儿也不用这么伤脑筋了。

        但见柳杏儿点了点头。

        木七止嘿的一声,又道:“试毒可也不用杏儿你亲自去试。”

        柳杏儿疑道:“不用我亲自去试?”

        木七止一指躺在地上的江湖大汉,道:“这些人都醉成一条条死猪了……”

        话未说完,柳杏儿脸有不快的道:“他们是人,不是猪。教他们去死,他们一定也不愿意。”

        木七止道:“那……那就找一些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又……又或是抓些契丹狗来,那些人死有余辜,试毒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柳杏儿却淡淡的道:“命都是一样的,可没个三六九等。你自己不愿试毒,就找别人来,别人又怎么会愿意?”

        是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古以来,孔夫子这句话最厉害不过。这句话像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着是它好还是坏,这好坏啊,那可是半点儿也作不得假的。

        柳杏儿要试毒,木七止没再阻拦,他不阻拦并不是说他一点儿不担心,也不是说他不在乎柳杏儿的生死。

        柳杏儿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么特别的人,这世上可不多见。就像他木七止,又到哪里再找出一个和他这么有趣的人?这世上一定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否则,要是还有第二个的话,他木七止就不会这么与众不同了。

        木七止脸色一硬,道:“那……那杏儿你想教我做什么?”

        柳杏儿沉了一下头,仿佛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说道:“我要是拿这毒没有办法,我……我想木大哥你使使你……你那‘菜刀计’。”

        木七止一愣,道:“菜刀计?可……”

        话未说完,柳杏儿又道:“就是把我的头当白菜一样,一削两半。”

        木七止陷入沉默,隔了半晌,他又嘿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道:“杏儿你不觉得你这法子漏洞百出么?”

        柳杏儿疑道:“漏洞百出?哪里漏洞百出?”

        木七止道:“可不是漏洞百出?我且问你,你死了之后呢?”

        柳杏儿疑道:“我……我死了之后?”

        木七止道:“你死了之后,那老贼再使这毒,谁又能管上一管?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能治得了这毒,还不得死千千万万的人?”

        柳杏儿陷入沉默,她要是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解这鼠疫了,这难道不是自毁长城?

        木七止忽然眉毛一挑,道:“要是杏儿你属猫就好了。”

        柳杏儿疑道:“属猫?为什么要属猫?”

        木七止道:“猫有九条命,当然杏儿你不用九条命那么多,两条命就够了。试试这毒,死了一条命还有另一条命,这是不是就管用了?”说着更是嘿嘿笑了起来。

        柳杏儿见他笑的幸灾乐祸,一时气急,道:“你……”

        木七止不待她说完话,又道:“不过我却有法子能教杏儿你有两条命。”一个人又怎么会有两条命?木七止莫不是在说风凉话?

        柳杏儿诧异的道:“你……你胡说什么……”

        话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柳杏儿被点了穴,她被点了穴就动也不能动了。

        什么人会给柳杏儿点穴?给别人点穴,教别人动也不能动,难道不是居心不良?给柳杏儿点穴的人恰恰是木七止,你们说这奇不奇怪?

        只见木七止叹息一声,道:“杏儿以为我是在胡说?”说话间从柳杏儿手中接过那琉璃瓶,跟着又道:“这世上其实有两个人是百毒不侵的,一个是杏儿,另一个当然就是我。”

        木七止顿了顿又道:“杏儿试毒还是我试毒,那可都一样。不过要是出差池,我试毒杏儿还有第二条命,还能再和那老贼斗上一斗。”

        原来这就是柳杏儿的第二条命,柳杏儿也真的是有两条命,一条木七止的,一条她自己的,可要是木七止的那条命给她了呢?是不是她就有两条命?木七止说柳杏儿有两条命,那可不是他在胡说八道。

        可柳杏儿苦于动也不能动,她眼睛里泛着泪花,嘴上却一句话都没说。她不说话,并不是她不感动,反而现在的她感动的不得了。而她之所以不说话,只因她不用说话。

        木七止这人最害怕别人对他说些感动的话,他也最听不来这些感动的话。要是有人骂他,咒他,因为他自己而气的别人捶胸顿足,他心里才快活呢!

        柳杏儿不说话,是不是因为她很懂木七止这个人?她要是不懂,木七止为她孤身涉险,甘愿为她而死,她应该说些话是不是?可她一句话都没说,脸上更没有哀伤,难道她铁石心肠?

        木七止揭开瓶盖,用食指挖出一些瓶中毒质,铜铃般的眼珠死死的盯着手指,干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辣块妈妈,是死是活,老子跟你赌啦。”心念及此,一闭眼,把手指上的毒质舔进肚里。

        木七止一手给柳杏儿解开穴道,一边问道:“杏儿,吃这些够不够,是不是要再来点儿?”

        柳杏儿含着泪,摇了摇头,心道:“木大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你死了,又怎么查明你的身世?你身世那么奇怪,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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