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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璇玑子看到外面神机尉的阵势,心内早已是惊惧不已,他忙不迭地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要再说那蛮子的事情了,现在神机尉催着要人,你们不走,可是真是铁了心,要和这萧铁马一起对抗朝廷?”

璇玑子虽是武当掌门,号令过武林人士,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军威浩荡?心里已经先自怯了,此刻他只恨不得能肋生双翅,马上离开这无忧酒馆。他此刻心内,已是暗暗后悔,自己只想着在江湖会的事情上为铁如山撑腰,将来江湖会,也必会投桃报李,对自己有所助力,哪里想到,会碰到中间这许多曲折关节?这千里迢迢赶来,却是自投死路?  

众人看着他脸上已经按捺不住的焦躁之色,已经看出他是太心急了,甚至都已经来不及再做掩饰。虽然以一个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掌门来说,他是大失风范,但以众人今天所知他的为人,却真是合情合理。

司徒春雨略一沉吟,对萧铁马说道:“萧公子,我司徒春雨虽然不才,但是兰陵司徒的名字,在圣上面前还有几分薄面,你若真的身背重案,我愿为你,出手转圜。”

司徒春雨知道弟弟要保萧铁马,此时若司徒江南不肯随自己离开,到时自己如何向家人交待?而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上疑心甚重,兰陵司徒与莆田段氏同朝为官,权力倾轧,素来不睦,更何况司徒江南是无忧酒馆的伙计,万一这神机尉追查下来,再说兰陵司徒和朝廷钦犯互有勾连,那就是天大的祸事。此事需办得十分稳妥,才能保得兰陵司徒的清誉。所以司徒春雨才有此言,想让萧铁马不把事情闹大,先自伏法,自己再以兰陵司徒的关系,慢慢图谋。

萧铁马看着司徒春雨笑了笑,淡然道:“多谢兰陵美意,不过司徒公子多虑了,我已说过,此事我萧铁马一人承当,绝不牵连他人。”

司徒春雨万没想到萧铁马会如此回答,他如同第一次看见萧铁马一样,审视地看着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萧铁马一笑,说道:“人非圣贤,孰不畏死?”

“那你为什么,又要搭上自己这大好的性命,与门外这些神机尉,拼个鱼死网破?”

“司徒公子,”萧铁马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要看怎么活,亦要看怎么死?”

“此话怎讲?”

“人若活得别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生亦有何欢?若是死得其所,铁马,又复何求?”

萧铁马这一席话,让众人听了都不禁热血澎湃,心潮翻涌,连一向淡定的酒馆主人,也在暗暗地点头。

司徒春雨呆呆地看着萧铁马,突然深施一礼,动容道:“司徒春雨不知萧公子高义,刚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万请见谅。”

萧铁马道:“司徒公子言重了。此后当无再见之日,在下先行别过。”

以萧铁马的智慧机敏,焉能看不出刚才司徒春雨心中所想?他已决心赴死,便不想再牵连无关之人,先退江湖会,是为江湖会的安危,再次只身赴难,是为自己心中道义,这无忧酒馆,刚才走出去,就是一条生路,现在走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时势相易,造化弄人,听了萧铁马最后一句话,众人不禁心中黯然。

司徒春雨道:“那可否请萧公子告知,究竟所犯何事,成为朝廷钦犯?”他已对萧铁马大有好感,又见他人品身手,就更想知道他为何被神机尉追捕至斯。

萧铁马目光闪动,想了一下道:“我想,若我此时再不说,天下可能便再无第二个人知道,我所犯之罪,就是我的生身父亲是风秋镝,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我就是朝廷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钦犯。”

司徒春雨听到萧铁马的话,登时脸色大变,他对萧铁马道:“你刚才说的,你的话,可是当真?”

萧铁马点点头道:“现在已是生死之时,我又何必骗你?”

司徒春雨急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凭据?凭据可是实据?”他一脸急切之意,连司徒江南,都没有见过他的大哥急成这等模样。

萧铁马道:“风秋镝留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留给酒馆主人,司徒公子若有异议,当可查验。”

司徒春雨疾奔至酒馆主人面前,说道:“司徒冒昧,此事对这酒馆里一干众人的生死大有干系,恳请一观。”

酒馆主人看着司徒春雨,慢慢从怀里,拿出了那方砚台。

司徒春雨看见砚台,先是一惊,忙凑到近前仔细端详。只见这方砚台,方五寸,雕刻精润,左有螭龙右有麒麟,栩栩如生,宛若天成。司徒春雨轻轻用手指在砚台上一捻,砚上墨色,竟殷然如血。

司徒春雨看看手指上的殷然血色,又看着这方砚台,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大惊大惧之色不定,他一边看着砚台,一边往后退着,口中还喃喃自语地说着:“龙血之砚?这是龙血之砚?难道,这真的是龙血之砚?”

众人一开始听到萧铁马自承是风秋镝之子,也如同司徒春雨一般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但为何风秋镝之子便是朝廷钦犯,众人却是不解,想是他必是做了什么让皇上深恶痛绝之事,但见司徒春雨口中喃喃自语,却不知他说的这龙血之砚,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那酒馆主人,看着司徒春雨,淡淡地道:“不错,这正是龙血之砚。”

司徒春雨听得酒馆主人此言一惊,刚想说话,就听得门外再次传来谭松之的喊声:“里面的人听了,若再不出来,就和萧铁马同罪!不要等到我们冲进去,你们玉石俱焚!

璇玑子听得谭松之喊话,又看众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咬牙,想道:此时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他人已站到了柴问的桌子边上,此刻纵身一跃,把武当派的轻功用到了极致,真如腾云驾雾一般,已向门口冲去。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璇玑子一举一动的叶秋风,也如一道白虹贯出,秋水剑在空中出鞘,一剑飞刺而出。

璇玑子听得剑锋呼啸,知道叶秋风不会善罢甘休,他在空中一招“苏秦背剑”,接住他的飞刺,紧接着一招“三花聚顶”,把长剑舞出三个剑花,遍袭他上身要害,这是武当剑法中的杀招,端的是剑势凌厉,变幻无方,叶秋风眼见他要逃到门口,不由得心下一横,在空中螺旋而上,不避他的剑招,又是一剑疾刺而下。

叶秋风知道自己武功不敌璇玑子,此刻又见他杀招既出,自己若是闪避,便让他逃了出去,只能做这搏命一击,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在这一招之中要了他的性命。

谁知璇玑子江湖老道,叶秋风此举已在他意料之中,他趁着叶秋风螺旋向上之时,已是收了剑招,长剑点地,借力荡出,叶秋风的秋水剑就在须臾之间,与他的身体交错而过,在他的道袍身后,直接刺进了地面。因为使力过猛,叶秋风连忙弃剑,在空中借剑入地面的反弹之力,翻身而落。虽然他未受伤,但是这一下,璇玑子已是掠出了酒馆的门口。

司徒春雨在他们身后大叫道:“不要出去!”但璇玑子哪里听得见,就是听得见,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璇玑子出得门来,在空中连着做了三个“梯云纵”,在空中不停变换方向,以免像柴问一样,被后面的飞剑追袭,待听得身后并无暗器声响,才安心落下。

谭松之刚刚喊完,就见酒馆门口掠出一人,白袍翩飞,身形极速,不由心中一惊,这酒馆里怎地会有如此高手?待得璇玑子站定,他喝问道:“来者何人?”

璇玑子惊站在那里魂未定,又看到眼前一片如同白昼一样的火把,只觉双眼发花,眼前一片白芒,连忙叫道:“我是武当璇玑子!不是你们要找的萧铁马!你们莫要弄错了!”

谭松之惊道:“璇玑子?你是武当掌门?”

璇玑子惊惧之心稍定,说道:“正是,没想到神机尉中,也有人知道老夫。”言语仓皇之中,似乎还颇有些自得。

待他看清眼前的神机尉,都端坐于前排健马之上,弓箭手个个张弓搭箭,强弩手也各自站定,手中硬弩也是蓄势待发,又急忙喊道:“我跟萧铁马毫无干系,你们神机尉自可进去拿人,无忧酒馆里面,一共也只有七人!”

贺追风听到他说酒馆里只有七人,微微一皱眉,接着喝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何只出来你一人?”

璇玑子眼珠一转,他想这无忧酒馆里的七人,都已知道自己曾对剑神十三郎做下的卑鄙下作之事,若是他们中有人活着出来,必会在武林中大肆宣扬,自己这武当掌门的名声,当是不保,思前想后,他一咬牙,想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嘿嘿,你们可别怪我心狠,谁让你们倒霉,碰上了萧铁马,又知道了我暗害剑神之事,我只能来年多给你们烧点纸钱了。

想到这里,他主意已定,就高声道:“里面都是萧铁马的同党!他们意图不轨,你们可千万不要放过他们啊!”

        贺追风听了,对谭松之点点头,谭松之随之右手高举,璇玑子见他形状,面上失色,连忙喊道:“我与萧铁马无干啊,我。。。”他还要再说什么,只见谭松之的右手猛然挥下,刹那之间,璇玑子看见漫天的箭雨,扑面而来,那一刻,璇玑子似乎觉得,就连自己面前亮如白昼的天地,也都顿时暗下来了。

        

酒馆众人在门口看到璇玑子掠出,与神机尉对话,紧接着就是万箭齐发,他还想挥剑抵挡,但仅凭他一己之力,又是正面相对,怎么能挡住神机尉,如此之多而又劲力十足的箭雨?转瞬之间,曾经在武林中叱咤风云的武当掌门璇玑子,就被射成了一个大刺猬,其状之惨,不忍直视。

众人看见璇玑子落得如此下场,想来他也是罪有应得。他这一生名利角逐,机关算尽,临死之前,还想着如何暗害他人,真是其心可诛。

七人从门口退回到酒馆里面,司徒春雨叹气道:“他不该出去的。”

小杏花徐气鼓鼓地说道:“他就是该死!你还可怜他?没听见最后他还要神机尉不要放过我们吗?”

“不过,你为什么要说他不该出去呢?”她又接着问道。

司徒春雨看了一眼萧铁马,语气沉重地道:“神机尉这次,根本就没想要留着活口。”

“不管我们谁走出去,不管我们说什么,下场,都只能和璇玑子一样。”他接着说道。

“就连你兰陵司徒出去,他们也敢乱箭把你射死?”小杏花徐口无遮拦地道。

“兰陵司徒?”司徒春雨苦笑道,“不提兰陵司徒可能还好,就怕提了,再加一条谋逆的大罪,更是逃不脱了。”

司徒江南看着司徒春雨,低声道:“大哥,看来我这次,是真的给你惹祸了。”

司徒春雨看着他,笑笑道:“你我兄弟,就不用再说这样的话了。还是问问掌柜的,我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一起回头看着酒馆主人,只见他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好像外面的人声马嘶,刀光剑影,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着萧铁马道:“我们只有七人,对方已是千军万马,你勇气固然可嘉,但这和鸡蛋碰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萧铁马双目精光一闪,问道:“你真有办法?”

酒馆主人笑了笑,说道:“你可知刚才,司徒江南和柴问在那里打嘴仗的时候,我和小杏花徐,去办了什么事?

小杏花徐不等酒馆主人说完,就接口道:“这无忧酒馆,孤立妙溪镇外,三面都是溪地,只有一处与妙溪相连,如果真想走,未必一定,要走前门。”

“这里有水路可走?”司徒春雨惊喜地问道。

“就在他引开柴问注意力的时候,”小杏花徐指着司徒江南道:“我和掌柜去后面重新打开了暗道,沿着这条暗道,可以直接到妙溪边的一处码头,那里已经备好了一条船,我们可以乘着夜色划船离开。”

众人听了小杏花徐的话,都是大喜过望。

但是萧铁马略一沉吟道:“可是,现在神机尉大批人马在这里,看他们的样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们走了,这酒馆。。。,”他似乎欲言又止。

酒馆主人看着萧铁马,眼光闪动,也好像有话要说,但他只是走过来,轻轻把手放到萧铁马的肩上,说道:“这间酒馆,就和你这个人一样,你可以向死而生,为什么,酒馆不可以?”他转过身,环视着整个无忧酒馆,低声道:“你可知道,天下只有这一间无忧酒馆,只要他坚守了他该坚守的,做了他能做的,就是以后再没有这间酒馆,也是值得的,因为,他已经在人们的心里了。”他转身看向萧铁马说道:“你刚才,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萧铁马双目含泪,低头拜谢道:“多谢掌柜教诲,铁马谨记。”

这时,只听又是一阵弓弦急响,瞬间“咄咄咄咄”之声不绝于耳,如同冰雹敲打在门上一样,紧接着,众人闻到一股浓烈至极的硫磺硝烟味道,不一会儿,噼啪之声乱响,整间屋子,似乎已经着起火来。

司徒江南探身到门口看了一眼,喊道:“他们放得是火箭!”

酒馆主人面色转为冷峻,对小杏花徐道:“带他们去暗道!”

小杏花徐引着众人,萧铁马扶着莫七郎,叶秋风和酒馆主人断后,绕过酒架后面的屋子,来到一处看样子似乎是酿酒的地方,酒馆主人移开两口酿酒的大缸,露出下面的暗道,对他们道:“快下,他们马上就会攻进来了。”

他又看了一眼小杏花徐和司徒江南,说道:“你们跟我虽不到一年,但已和家人一般,今天我和你们俩,看来缘分也是到头了。”两人正不知道他所说何意,就被他推下暗道,司徒春雨跟着下去,萧铁马扶着莫七郎站到暗道洞口,对酒馆主人道:“掌柜,今日大恩大德,铁马无以为报,还请告知恩公高姓大名,让铁马知道我为何人所救?”

酒馆主人看着萧铁马,微微一笑,说道:“你已经说过了。”  

萧铁马一怔,并未解其意,那酒馆主人把风秋镝所留物事塞进他的怀中,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推下了暗道,刚下暗道,就听见上面有酒缸移动的声音,他蓦地一惊,喊道:“恩公!恩公!你。。。,”他的话还未说完,暗道口就已经被重新移过来的酒缸,堵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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