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纪朝清睁开眼睛,长久的昏迷让她觉得光线份外刺眼。
她努力将眼睛睁大,就见沈均正坐在她身侧。朦胧间,纪朝清感觉沈均在哭。
“你哭什么?”她问。
沈均看向纪朝清:“你醒了。”
纪朝清逐渐清醒过来,她发现沈均并没有哭,他淡淡的看着她,面上并无泪痕。
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沈均将一张床上桌放在纪朝清面前,上面有几碟可口饭菜。
纪朝清:“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均道:“吃。”
纪朝清皱皱鼻子:“我不吃,我又不会饿死,吃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均:“你会。”
沈均从不说谎,纪朝清突然想起来她之前莫名昏倒这件事,难道她是饿晕的?那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岂不是很丢人?
纪朝清有点尴尬:“酒也是粮食做的,你给我一罐酒也是一样的,行行行不给就不给,这么看我做什么……”
纪朝清在沈均的眼神攻势之下端起粥,她忍不住皱眉。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对食物的印象,现在让吃东西,还真是有些难以下咽。
到底沈均是为了她好,纪朝清忍着恶心将粥灌了进去,然后立刻用清水漱了口。
看纪朝清喝粥如同喝毒酒的模样,他眼眸微垂,并没有说什么。
纪朝清感觉胃里难受,便对沈均说:“沈均,窗户打开好不好?”
沈均道:“天冷,会得风寒。”
纪朝清瘫在床上,用死鱼眼看沈均。
沈均:“……”
他转身将窗户打开,然后用灵力封了一层透明的膜,将所有风雪全部都挡在窗户外面。
纪朝清看向窗户外面。
外面大雪纷飞,雪压红梅。
沈均注意到纪朝清在看外面的红梅树,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笑意。
纪朝清道:“岐白的神像,竟然被人当做垫脚石。”
沈均顿一下,他看到院前石阶上,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石像被放在那里。
这样远的距离,这样模糊的石像,纪朝清倒看的清楚。
沈均抿唇。
纪朝清自醒来便感觉到沈均的不对劲,便问:“沈均,你怎么了?”
沈均看向纪朝清,似是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纪朝清反应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均早就不像是初遇时那样冷淡,最起码事事有回应,时时有回应,无论纪朝清想做什么,沈均都能心领神会。
现在的沈均似有心事,反应……有些慢。
纪朝清将所有的事皆在脑中转了一圈,然后问道:“当时那么多的化神期修士在场,你是如何带我离开的?你的破冰剑呢?为什么不在你的身上?”
宽大的衣袖下,沈均握紧了拳头。
沈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杀了太多的人,毁了破冰剑,手染鲜血,形同疯魔。
纪朝清不知道沈均做了什么,才能将她从重重高手的围攻之下带走,她隐隐从沈均的神色看出来,他应该是杀了人。
沈均从来不杀修士与凡人,初遇之时,李明洛指使人刺他一剑,他都不知道还手。如今杀了人,杀的还有可能是行善积德之人,此刻只怕是心神不安,理智与情感拉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均这种人,生来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以保护天下大义和太平为己任,行善积德,锄奸扶弱。他为了拯救一个恶贯满盈的纪朝清,便能一直跟着她,引她向善。他本能的在护着所有人的性命,希望所有人能向善,所以在纪朝清杀该杀之人时,他才会那样愤怒,因为他不希望有人死。在他眼里,大概除了十恶不赦之人外,其余人都有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的机会。
沈均为了保护别人,甚至不惜自己时常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人若是不小心杀了人,导致他的行为与思想相悖,他便会陷入纠结痛苦之中,长此以往下去他会疯的。
纪朝清的目光落到了沈均的脸上,其实这个时候沈均的理智非常薄弱,若是她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有极大的可能可以将他引到极端上……这对她的大业更有帮助!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纪朝清道:“沈均,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你杀了人,也不代表你就是罪大恶极之人。”
纪朝清的目光落到窗户外面的梅花上,那梅花实在是好看,美的冷清。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定是对或者一定是错的事,遵从本心罢了,若是你认为救我离开而杀人是错的,那便是错的,若是你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纪朝清和沈均救了一群弟子的性命,结果却被各大宗门质疑他们的用意,甚至还刀剑相向,纪朝清重伤昏迷,沈均为了带她离开而杀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纪朝清认为自己没有错,认为沈均也没有错。
沈均沉默片刻,他坐在了纪朝清床榻旁的椅子上:“你那日同我讲故事,说到哪吒带几个同伴杀进魔族,其他弟子偷偷跟着,结果那些偷偷跟着的弟子全部死去,接下来呢?”
纪朝清没有想到沈均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这个,于是托腮道:“哪吒父母以及长辈们死的早,只有一个师父,师父掌管军中各项事宜,很少有时间能顾及哪吒。那时跟着哪吒回来的兄弟们都有家长护着,只有哪吒和她的怨种师兄金吒没有。”
这个时候,纪朝清也懒得骗沈均。
“所有人的丧子之痛全部浇筑在了那两个少年身上,他们看在金吒和哪吒师父的面子上,从不会在明面上对他们两个怎么样,只会在背地里偷偷的。”
纪朝清和常万山二人,被明里暗里的排挤,吃食上被动手脚,作战时的兵器被人动手脚,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有人将他们暗杀。
纪朝清和常万山被夺了权,无法上战场,没日没夜的被关在一处小地方出不去,那里连光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们朝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丧门星,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所有人都希望纪朝清和常万山去死,可是阴差阳错,偏偏他们就是不死。
只是被所有人真实的恨着的感觉太痛苦了,常万山有一日要带纪朝清离开这里,但是她拒绝了,所以常万山选择一个人离开。
沈均问:“哪吒为什么不跑?”
纪朝清答:“因为那时候哪吒深切的觉得,该死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
沈均皱眉:“不是哪吒的错。”
纪朝清现在觉得当年的事也不是她的错,只是当时的纪朝清在想,为什么活着的人是她?她就应该赶紧去死,这样才能谢罪。
才十五岁的少年,即使看上去体型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但是心思还是孩子的心思,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的思想也有,但是当全世界都这么说的时候,自己的想法也就如同烟雾一般,慢慢消散了。
就在纪朝清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仇恨之时,纪朝清遇到了程持之。
程持之的弟弟也是死去的弟子之一,她却并不恨纪朝清。
她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
她说:“本来便是几个弟子怂恿阿纪去魔族的!为什么你们不怪罪那几个弟子,却偏要怪罪阿纪?难道不是欺负她没有长辈?”
“阿纪怎么会知道身后跟着弟子?你们自己不看好自己的孩子,偏偏去怪斩杀魔族大将的功臣?这是什么道理!”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她!那些弟子是很可怜,但是这不是阿纪的错!你们谁要是再敢动她,我就要告诉沈宗主了!”
程持之功法平平,却敢拦住众人伤害纪朝清的脚步。
纪朝清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程持之只是笑着:“阿纪不记得吗?曾经阿纪救过我和矜之。那时候阿纪可厉害了,一剑杀了那准备□□我们的魔头,抱着我们俩,直接将我们送到了长清宗里。”
程持之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光。
她说:“阿纪一定会振作起来的对不对?阿纪会像当初一样,将无数个这样的我从邪道手中救出来!”
纪朝清沉默,然后拿起了昆仑剑。
程持之就像是纪朝清在那段黑暗时间里的光,程持之说的所有话,纪朝清都要一一为她实现。
军营中没有一个人相信纪朝清,纪朝清就自己动手,她功法超强,脑子转的快,行动也足够聪明,她明里暗里协助修仙一族,杀邪道,拯救苍生。
莫名的,纪朝清越战越勇,越打功法就越强,越是受伤就越厉害,她的灵力涨的极快。
宗门之中不少人看不惯纪朝清,可那时的纪朝清已经战功赫赫,风头正盛,她彻底摆脱了那些人带来的阴影。纪朝清不再任人欺凌,他们没有足够的立场去指责纪朝清,他们不敢对纪朝清怎么样,就明里暗里的对程持之阴阳怪气。
程持之没有军功,虽然是长清宗之女,但是在以军功为天的军营中,她也不算得太尊贵。
那群暗中对程持之下手的修士莽撞陷入妖族包围,往日里纪朝清一定会出现救他们,但是那次纪朝清没有。
他们泄露机密才得以回来,待到回来的那日,纪朝清在他们几个中间专门挑了一个对程持之不敬之人,当场斩杀。
纪朝清以他们泄露机密为理由杀了他们,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纪朝清是在为程持之出气。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程持之不敬了。
后来纪朝清为了给程持之攒军功,便想办法让程持之入了天玄宗,做了她的七师妹。
纪朝清作战,程持之便修阵法辅助她,纪朝清受伤,程持之便学医救她,二人相得益彰,形影不离。
只可惜,天玄宗的六师弟是个恋爱脑,他与妖物女子往来,害的天玄宗整个宗门精英皆中埋伏,当时纪朝清在另外一处平息□□,并不知情,七师妹为了救众师兄弟们,自己带着纪朝清送她的法器,想要以一人之力拯救受埋伏的兄弟们。
她也的确聪明,将纪朝清送她的法器运用到了极致,她真的将那些人救了回来。只是自己却永远的留在了妖族里。
灵体受辱,魂魄破碎,下场凄惨,连一根头发都没给纪朝清留下。
说到这里,纪朝清停顿了一下:“你说她冤不冤?本来这些事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她等一等就好了,等哪吒回来所有的事皆可迎刃而解,不必着急去救人。若是她不这样着急,她的下场也不会如此凄凉。”
沈均不语。
纪朝清眼底划过一抹晦涩,她终究不想错过这个掰弯沈均的机会,阵眼与沈均融为一体,只要沈均的思想越来越扭曲,对她的帮助只会更大。
“有时候,一个人身处局中,是很难分的清楚善恶黑白的,唯有自问。”
纪朝清回来便知道程持之孤身去救人,她赶到妖族,那妖族中关于程持之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纪朝清第一回发了狂,杀进妖族幼子营地,将所有幼子全部虐杀致死!她心里有多疼,便要让妖族之人有多疼!她要让所有妖族的未来为程持之陪葬!
这还不够,纪朝清在妖族中杀的不尽兴,回到宗门便去找六师弟。
彼时六师弟已经逃向天玄宗,他正在纪朝清师父沈独白的座下祈求庇佑。
纪朝清一身血衣没有换下,手持昆仑剑便杀上了天玄宗。
别说天玄宗老祖沈独白,即使是大罗金仙来此,也得命丧在纪朝清的长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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