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容所6
【对峙】
游卿听到关门的声音，偷偷掀开被子。
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双眼睛却像是有魔力般金光闪闪。
游卿：……哎呀。
文伶拦住他试图拉回被子的动作，坐上床沿：“装睡做什么？难不成要趁夜黑风高干坏事？”
游卿讨好似的攀上她的肩膀：“是想让你放下戒心，早点回去睡觉。”
“我对你能有什么戒心呢？”
她抓住他的手腕，如手铐般并拢。小仙灵试图运气，却丝毫无法挣脱她的控制。
小仙灵无辜地问：“这是在做什么呢？”
文伶稍稍凑近，逼他直视自己。
“我在想，你见隔壁那么凶猛，会不会也蠢蠢欲动想狂暴了？”
小仙灵愣了愣，随后“噗”地笑出声：“怎么可能，我是自然之灵，集仙气而生，才不会像大兽人那么凶残！”
“你倒是没有去掩饰自己能听到。”
……糟糕。
文伶垂下眼睑：“游卿。”
“哎？”
“我能察觉到，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
游卿只觉得控制住他手腕的力量紧了紧。
“你不只是因为缺乏常识才进入收容所的，对吧？”
小仙灵没有说话。
监狱与收容所不同，收容所接收的都是有待改造的不稳定对象，死刑犯与一般关注对象并不会进入收容所。
如果只是担心小仙灵因不通常识而四处惹祸，最多只是在他的身份码上增添“关注对象”的符号，并不至于直接丢进来限制人生自由。
当文伶到达灰豹的收容室时，她始终感觉到附近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常气息。直到灰豹闭上眼睛，那股气息也始终没有消散。
妖兽不稳定的特征最常见的是狂暴，其次还有分裂、受控、惶恐、昏睡等。
小仙灵外在表现得十分正常，然而平日里围绕文伶的清冽气息此刻却动荡焦虑，隐隐有加重房内燥热的趋势。
游卿很不稳定，但是为什么？
她原本怀疑是灰豹的狂暴让处于食物链低端的小仙灵受惊，或是以辐散效应同时引起他的狂暴，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仍保持着理智，看起来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文伶抚上他冰冷的脸颊。
“你到底……”
“啪。”
忽然间，保持沉默的小仙灵抓住了她的手腕。
坚决而又迅速。
文伶听着他用平常那般吊儿郎当的声音开口：“小文伶都不肯告诉我你的种族，可不可以让我也保留一点小秘密呢？”
语气轻松而活泼，然而扣住她手腕的力度却丝毫不减。
文伶面色不变：“知道我的种族不是件好事。”
“呼呼，知道我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好事哦。”
文伶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皮。
那双薰衣草眼睛里的冷意几乎将他与白日里天真无邪的小仙灵割裂，诡谲的阴霾盈满他的眼底。
来到看管所的这几天，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展露出真正意义上的负面情绪。
焦躁，迷茫，排斥。
用着警告而危险的眼神，仿佛她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文伶并未移开视线，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就这样保持着奇怪的对峙。
游卿首先败下阵来。
他有些烦躁地松开文伶的手腕，又将额头抵在她的脑门。
“小文伶，为什么你不爱笑呢。”
金与紫双色在彼此眼里交相融合，宛如青铜器上鎏金的画纹。
“不爱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也总是摆着这样冷静的表情。”
“你一点儿也不害怕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少年身上传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文伶听着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言语，沉默一阵后，终于疑惑地开口道：“但是看管员的职责不就是让收容对象从不稳定变得稳定吗？”
“……”
“……啊？”
游卿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危险的气氛下聊起看管员的职责，愣了一下。
文伶歪了歪头，继续道：“你不是每天都在尽职尽责地告知作为新人的我，一个优秀的看管员应该怎样做吗？”
“在工作时不要发呆，不要太过插足同事的工作，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文伶抬起游卿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是每个新人的指导官吗，不是大家都信任的伙伴吗？为什么轮到自己时，反而开始抗拒看管员的帮助了呢？”
游卿飞快眨动眼睛，心下大慌，正想嘴硬反驳，文伶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将他打得溃不成军。
“小仙灵，作为收容对象，你不太合格哦。”
【哄睡】
一阵长久的沉默。
游卿呆呆地注视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睛，她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几乎夺去了他所能争抢的氧气。
完全输了，从良心谴责层面上。
游卿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着举起双手：“这不是刚刚才鼓起勇气反攻，就立刻又被压倒了嘛！”
明明感觉有能胜利的苗头的。
文伶捏住他的鼻子：“你一天天在想什么。”
“轻点，轻点，”游卿大呼小叫，“这力度比得上做鼻拭子的痛苦了！”
文伶松开手：“还是不打算告诉我？”
小仙灵呈大字型向后倒去，握紧抱枕：“倒也不是不打算。只是你看我都五年了还没能离开这里，我的毛病不是一夜之间能解决的。”
文伶抽出枕头，拍在他的脸上：“到底是什么？”
“噗。”
游卿扭了扭身子，从枕头底下探出头，嬉皮笑脸地道：“刚刚还夸你冷静，怎么现在开始抓狂了？”
未等文伶回复，他再一次开口：“不要急，你可以慢慢猜猜看。你还会在这呆很久，咱们还有很长时间。”
“你觉得我会留很久？”
“我也不敢保证，你能给我个确切答案吗，执行官大人？”
文伶软绵绵地踹了他一脚：“是看管员大人。”
“我前两天向所长要了执行官职业的简介，以为你们都是头脑简单的打手，当然，是在今晚之前。”
“你好像对执行官有什么误解，当初你是被谁抓进来的？”
“唔……太遥远了，这个我是真的忘记了。”
游卿绞尽脑汁回忆，脑海里却只有朦朦胧胧的印象。
“我记得，好像和你一样是光属性的能力，有很多羽毛。”
文伶心中一动：“羽人族？”
“不是鸟人族？”
“这样称呼是会上通缉名单的。”
能屈能伸的小仙灵立刻改口：“绝对是天使族。”
天使在当世几乎灭绝，羽人族向来自诩是天使在人间的代表。
见游卿真的想不起其他内容，文伶只得放过他。
“你的气息已经渐趋稳定了，”文伶起身，“明早再见吧。”
小仙灵眨了眨眼睛。
少女穿好鞋子，理了理外衣，一边走一边将陷入衣领后的头发撩起。
她的身影逐渐靠近房门，背影越来越小，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眼前消失。
鬼使神差般，游卿忽然开口：“等等。”
文伶一顿，疑惑地转过头来。
游卿被自己突然的行动吓了一跳，但叫都叫了，他还是硬着头皮临时编造借口：“送佛送到西嘛，既然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稳定，作为优秀看管员的小文伶是不是该安抚一下脆弱的小仙灵？”
文伶好笑地听他胡言乱语，环抱双臂：“好吧，你想怎么个安抚法？”
游卿注视着她熠熠生辉的金色双眼，吞下一口唾沫。
“不如……哄我入睡吧？”
文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话已说出口，游卿立刻变回了平日里撒泼卖萌的小孩，毫不客气耍赖道：“快！心神俱恐的小仙灵需要哄哄才能睡着！”
他在床上翻来滚去，倒真像是如果文伶不理就会一直哭闹下去的模样。
文伶冷静地回忆了一遍几分钟前握住她手腕的某灵，几度怀疑他是不是有分裂症状。
最终，认真负责的看管员还是迈回了步子。
小仙灵欢呼一声，老老实实地盖好被子，一副乖巧等抚摸的作态。
文伶：我看不懂。
小仙灵蹭了蹭文伶的手，低垂着双眼。
好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明明自己都已经趋于稳定了，却在她离开时却又忽然心生焦躁。
文伶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想了想道：“既然是哄睡的话，那就唱唱催眠曲吧。”
一听是唱歌，游卿更来了精神，催促道：“嗯嗯嗯，快快快。”
“闭上眼睛。”
小仙灵半眯双眼，嘴巴不自觉地挂上得逞的笑。
哼哼，我可不是会轻易入睡的，今晚绝对不会让你清醒地离开这个房间！
一无所知的文伶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轻灵的歌声回荡在屋墙之内，圣洁而温柔的歌谣安抚焦躁的灵魂。
游卿不知怎地有了困意，仿佛有小天使在他耳边弹奏竖琴。
不行，我要强撑住，不能被击倒。
眼皮抬抬落落，意识逐渐飘离大脑。
歌声如魔鬼般在他的耳畔低声窃语，伸出胳膊勾走全部精力。
仅仅十秒钟后，失眠熬夜少年的呼吸声逐渐规律。
声音适时停止，文伶轻蔑地扫了一眼小仙灵乖巧的睡颜。
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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