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差点去世
兰诸站在地下室门前,样子看起来很狼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论是衬衫还是夏裤都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脑门上甚至挂着雨帘。
“下雨天要打伞,我以为这是小朋友也知道的基本常识。”月婵从浴室拿了条毛巾递给他。
“有没有伞区别不是很大。”兰诸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就算是十六骨雨伞也一样。”
月婵看了看门口那把“骨折”的黑雨伞,只好摇头苦笑。
她忽然注意到,兰诸的衣袖上带着未干的血迹。
不等她发问,兰诸便捂着手臂解释道:“不小心被雨伞的伞骨刮到了。”
“我去找找有没有碘酒。”
“不用。”兰诸制止道,“血已经止住了。”
“啊!你看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地下室很可能进水了。”月婵提醒道,“我刚才就想下去看看,可是没有钥匙。”
兰诸思索了数秒,从厨房找来了一把菜刀。
金属撞击伴随着火花闪烁,门锁被暴力拆开,这把勇敢的菜刀完成了它被铸造以来最伟大的一项使命——开锁。
“我下去就行了,你别下去。”兰诸打开木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灰尘与霉变气味呛得连咳数声。
“我也下去搭把手吧。”月婵踊跃道。
兰诸再一次对她发出了制止的忠告,神色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下面很脏。”
月婵只好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心里却依旧有些不甘。
她给兰诸递了一支手电,站在楼梯口目送他只身走进通往异世界的“洞穴”。
二十分钟过去了,兰诸还没有上来。
月婵往楼下探了探脑袋,好奇地张望了一番。
地下室没有装修,连电线也没有排布,看起来暗得像是被废弃的矿洞。
有风从地下室钻了上来,带着阴冷的气息,让人觉得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轻轻刮弄着脸颊。
“兰诸?怎么样了?”月婵试探着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那怯怯的、阴沉的笑声却像是夜色下的迷雾般浮现了上来。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月婵在浏览手机新闻的间隙里忽然发现,地下室里那束手电光亮不知何时消失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当即抄起扫帚往楼下走去,却在拐角处和兰诸撞了个满怀,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你吓死我了。”月婵忍不住埋怨道,“别不出声啊。”
兰诸只是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月婵想继续说着什么,忽然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兰诸的眼神看起来也极为陌生。
她看了看自己身后,发现那扇白色木门紧闭着。
“救……”
脱口而出的呼救卡在喉间,月婵瞪大双眼,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体内的血液仿佛正在加速沸腾,而桎梏脖颈的力道却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她用力怕打着兰诸的手臂,尝试从他手中挣脱,然而却无济于事。
月婵始终无法相信兰诸会对她出手,这样的死法太憋屈,她不甘心。
“月婵?你怎么了?”
呼唤声如撞钟般灌入耳中,月婵霎时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涌入肺中,麻木的四肢开始恢复知觉,站在眼前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摸了摸脖子,又低头看了看双手,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拿到扫帚,也从来没有走下楼梯,不禁懵住了。
方才发生的事几乎无法解释,而此刻兰诸的模样在她眼中也变得有几分诡怪。
“奇怪……你是兰诸吗?”
“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兰诸一脸不解地反问道。
“……漏水情况严重吗?”
难道是幻觉吗?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月婵回忆起刚才那惊险一刻,心里依旧有些发憷,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在经历过差点去世的险境后,她忽然发现,“兰诸不会伤害她”这个现实变得弥足珍贵。
兰诸捂着嘴咳了几声,拍了拍头发上沾染的灰尘,“不算严重,我修好了。”
月婵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她看向擦肩而过的兰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诸的手臂依旧在渗血,月婵注视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这绝不是简单的伞骨划伤。
“看起来像是被怪兽拍了一爪子。”兰诸自我调侃道。
“去医院缝合一下比较好。”月婵看向他,认真地提出了建议。
“可以自我愈合。”兰诸解释道,“只不过现在愈合速度没那么快了。”
月婵知道,在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普通人,她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她的同类。
现在,她反倒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和未知生物同居共处,这种行为才是被哥斯拉之类的怪兽拍了脑门。
兰诸端详着她的脸色,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退缩和投降的意味。
“你在害怕吗?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什么了……”
和平常一样沉静的眼神,懒散的下沉尾音,毫无威胁力的语气,兰诸的发问让月婵觉得自己像是末日丧尸片里小题大做、敏感多疑的女主人公。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项恭的“忠告”。
人类畏惧未知的事物,这是本性使然,她不止一次怀疑过兰诸的真实身份。
但她觉得兰诸并没有刻意制造过恐慌,他的身上反倒有种令她觉得安心、可靠的感觉。
“没什么,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月婵笑着道。
“我不擅长解释,也觉得没必要解释。在很多人眼里,我一直都很奇怪。”兰诸说这话时,语气一如往常。
月婵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她想尽力安慰他。
“我小时候幻想过猫头鹰给我送入学通知书,但我的猫头鹰好像迷路了,所以我只能留在麻瓜的世界。”
她一边低头包扎,一边说道,“我想知道,你看到的世界是不是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兰诸沉默良久,忽然轻声应道:“一样的啊……”
他见过的世界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流,虽然不可往复,但却永远延续着。
世间万物在天地间生长、繁衍、死亡,这样的景象对他来说不过是须臾之间,但又永恒无尽。
过去、现在、以及不可预知的将来,他的双目早已无法再分辨世间的变化。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就像一滴水突然在某一刻凿穿了千年不化的冰面。
“没错,在我看来,你和我也没什么不一样。”月婵笑着看向兰诸,“你帮了我很多忙,还给我带来了好运,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兰诸就和普通人一样,吃坏了东西会拉肚子,下雨淋湿了会感冒……他和她没有什么不同。
兰诸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色有些愧疚,但并没有说什么。
月婵替兰诸包扎时,收到了一笔进款,以及钱维德亲自发来的一封邮件,询问她是否有意向参与接下来的纪录片策划。
“光是报酬就不容人拒绝啊!”月婵激动地搓了搓手,“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实习工资都够我吃上小半年了。”
那确实是一笔让她做梦都会笑醒的进账,令她觉得在考古现场的风吹日晒完全值当。
“你已经收到报酬了?”
“是啊,这个项目的工资都是按期结算的,毕竟拍摄每一集纪录片的班子成员都不一样嘛。”月婵好奇道,“你难道没有收到吗?”
“我只是帮个忙而已,不收钱。”兰诸正义慷慨地说道,“以我和钱老的交情,谈钱伤感情。”
月婵歪着头审视他,眼神中迸射出对有钱人的鄙夷与嫉妒目光。
两人说了一番话,就好像刚才那个话题根本没有发生过。
暴雨持续了许久,夜深时依旧能听到雨声如密集的鼓点般拍打窗扉,闪电将漆黑的帷幕撕开,风雨中摇晃的树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如同疯狂扭动身躯的细蛇。
月婵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那一阵阵富有节奏的器乐敲击声牵引着她的灵魂进入梦乡。
除夕夜,龙城小村落里,玉壶光转,鱼龙飞舞,地上的鞭炮红纸散落一地。穿着戏服、带着面具的戏团舞者浩浩荡荡地穿过窄巷,锣鼓喧天,热闹不已。
好奇的孩童探出脑袋来张望,有胆子大的钻进游行“长龙”的腹下,呼朋引伴地跟随着行伍前进。
年幼的月婵牵着爷爷的手,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戴着彩色面具的舞者,他们在喧嚣的锣鼓声中手舞足蹈,时而仰头捶胸,时而凌空跃起,腾转挪移间带着让人敬畏的神秘肃煞之气。
五颜六色的油彩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兽面,灵动的身姿让人觉得那些沉睡于面具下方的神兽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形体中脱出,扑向过路的行人。
“爷爷,那是什么?”月婵指着其中一名戴兽首面具的舞者,悄声问道。
“那是神兽强梁,像老虎一样勇猛。”
“那这个呢?”
“这是神兽伯劳,可以吃掉噩梦。”
“神兽……好厉害啊……”
窗外天光乍破,儿时的记忆化作梦境中的纸飞机,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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