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言念君子(三)
裴娇确实没有骗他,她接近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封魂锁。
先前她便和铜镜讨论过,封魂锁在他心中,想要取出只有两种方法。
上上策,得到他的心,让他爱上她,封魂锁自然会解开禁锢而脱落。
下下策,传闻中修真界一直流传有换心之术,她若是能与他换心,封魂锁自然便会进入她体内。
只是此术极为危险,想要实施的条件也极为苛刻。
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施术者九死一生,乃是禁术。
这两种方法都极为不易,换做平常,裴娇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如今她自身也命不久矣,那便也只能试试了。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解开封魂锁的方法,便是……爱上我。”
在一旁屏住呼吸的铜镜差点裂开:“……你自己听听这像是人话吗!这话狗听了都要摇头啊!!”
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离谱荒谬。
果然,下一刻,一股可怖的杀意笼罩而下。
寒冰之上的火焰开始暴涨,火势平添几分杀伐凛冽之意,迅速朝着裴娇的方向收拢。
在炙热的火舌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裴娇急中生智,迅速道:“等等,我没有说谎,我还知晓血魇之日将近,仙洲的各大宗门欲要联手除掉您!”
她求生欲过于明显,甚至还慌不择路地用上了敬词。
随着她话音落下,火焰收拢的趋势减缓,她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所以……所以您最好省点灵力和力气留着对付他们,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俗话说的好,杀鸡焉用牛刀。”
半晌过后,回应她的是一声极为不屑的冷笑,“他们若是敢来,便是找死。”
这使得裴娇联想起许多话本子里的反面角色在面前主人公之前也是如此大放厥词,最后却死于轻敌,于是她不由得闷声道:“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万一他们留了一手呢。”
说完这句话,裴娇就后悔了。
她简直就是活腻了,怎么能当面够质疑一个阴狠暴戾的魔头不行呢?
寒冰炼狱一时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她仍能感受到对方刺骨森冷的杀意,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
她悄悄抬眼打量着他,他的腕骨很白,手腕缀着一道金钏,却不显得女气,衬得那一截手腕似是雪白肃杀的月光。
她忽然注意到,盘旋在他苍白瘦削的腕骨处的一道道符文。
随着符文浮现,他手背的青筋暴起,连带着二十四根玄铁锁链都跟着紧绷,偌大的雪域天牢之间充盈清脆的碰撞声。
汗水顺着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露出梅红中衣的一角花边。
不知是不是错觉,走近了瞧,他的身形便如同清瘦颀长的少年。
她能隐隐听见他喉间逸出的低哑闷哼声,显然是一副隐忍痛楚的模样。
铜镜解释道,“这是封魂锁上的禁制,用于镇压他。”
裴娇瞬时明白,原来是他被封魂锁的禁制所镇压,所以才没空修理她。
裴娇看着周围的火焰因为他的虚弱渐渐熄灭,薄冰顺着寒冷的玄铁锁链蔓延而上他的腰身。
这时外头大门的锁传来动静,先前安慰过她的内门弟子许铭的声音传出,“裴宁,你还好么?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裴娇微微一怔,再次对上顾景尧的目光。
鬓角垂落的长发遮掩住他的面容,他浑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戾气和锋芒毕露的杀意。
她迟疑了一瞬,捧着暖炉又朝他靠近了一步。
“我可以出去了,谢谢你,我看你身上都结冰了,我把暖炉留下来给你。”
在她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他猛地抬首,玄铁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
长发遮掩之下双目猩红,殷红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裴娇很配合地滚了一圈,顺势将怀里的暖炉扔到了他的脚下。
她不敢再靠近,扔完便朝着大门飞奔而去,还不忘补充道,“我方才说的帮你解开封魂锁的方法,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绝对童叟无欺。”
身后灼热的视线快要将她背部戳穿,她步子不由得再加快了几分。
缀着的兜帽随着她的步伐一蹦一蹦的,像是跳跃在冰原里毛茸茸的小动物。
大门紧闭之时,寒冰炼狱再度陷入冗长的黑暗,冰层上的暖炉也停止了滚动。
微弱的火苗于其中跳动,恍若夜幕中熹微的萤火,忽明忽暗地映照在被封魂锁镇压的邪魔眼底。
许铭见裴娇平安出来终是松了一口气,他神情忿忿,“他们太过分了,竟然想出如此阴毒之策。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给长老。”
相比起许铭的满面怒容,受害者裴娇的神情却没什么过大的起伏。
她身上尚未褪去的冷气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白皙的面容携着一贯温和的笑意。
她欠身作揖向许铭道了谢,“师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于心,定会改日报答,其他的师兄便不必白费功夫了。”
“若是长老真的会严惩他们,他们又怎敢如此对我呢?”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徒留许铭一人在原地看着她单薄孱弱的背影愣神。
他当然知晓宗内裴娇的那些传言,毕竟天岚宗少有如此恶劣的行径。
传闻中她是个睚眦必报尖酸刻薄的女人,可是无论是在仙舟还是天牢,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她都是恬静温和波澜不惊的模样,反衬的旁人咄咄逼人面目可憎。
这多多少少使得许铭有些困惑。
至于她所说的报恩,许铭更是没多想。
毕竟二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更不会有需要她相助的时候。
·
后续几日,裴娇一直在找机会接近顾景尧。
可是血魇之日临近,自那以后,雪域天牢的防守便更为森严,更遑论顶层的寒冰炼狱。
她不仅没能再次靠近顾景尧一步,还等来一个噩耗——天牢欲要除魔,闲杂人等需要远离。
裴娇也没有气馁,四处搜寻材料,动用灵力在雪域天牢附近建了一座小木屋。
幸而她这次长了心眼,多备了一鼎暖炉,不然真不知要如何熬过雪域的天寒地冻。
平日里她就在木屋里按照铜镜指示她的方法抓紧修炼。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若想保全自身,这么弱小可不行。
血魇前日,她特意寻到许铭,“血魇之日,师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差池,万事以保全自身为紧。”
许铭尚未答话,他身旁的几名内门弟子流露不屑的神情,“除魔之事必将万无一失,你在这说什么胡话,许兄虽是老好人,你可别妄图和他攀上关系。”
裴娇没有理会他们,提醒过许铭后便径自离开。
她一面将冻僵的双手贴在暖炉外壁上,一面思索着,此次除魔必定是失败的。
否则今后修仙界内也不可能会有那些关于顾景尧的骇人传闻。
暮色降临,寒风凛冽,山中的温度骤然再降,为了抵御严寒,裴娇只得躲进木屋之中。
屋外风雪交加,长夜一片静谧,瞧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果然,子时初刻,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外传来。
裴娇从窗边望去,竟瞧见雪域天牢被风雪遮掩的影子竟摇摇欲坠,方才便是自其中传来的打斗声。
须臾之间,雪域天牢竟开始四分五裂层层塌陷,细碎的光自缝隙中涌出。
伴随无数妖魔的影子四散奔逃,撞进无边的黑暗。
裴娇携上暖炉披上斗篷,推开门迎着漫天风雪朝着天牢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知越过第几个山头,她眼睫微微颤了颤,呼出一口雾气,面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路走来都是大雪封山、万籁俱静的模样,鹅毛般的雪堆金积玉般铺满整个辽阔的天地。
在一片广袤的纯白之中难以窥见其他颜色。天色暗下来的时刻,连绵的雪白山峰像是沉睡在夜幕中身躯庞大的野兽,仿佛下一刻就会苏醒。
此时夜幕中的缓缓升起的月亮泛着血红的光泽,就连沉浸于夜色中的云层都被光照拂得翻涌出血红色。
令她万分奇异的是——前方却燃起了火。
没错。
火。
火光将本来已经沉寂变暗下去的天色衬得如同白昼,使得夜幕中悬着的血月也黯然失色。
冷冽的火光刺透她的瞳孔,徒留一片燃烧着的剪影。
那白焰融入茫茫的大雪,外焰处携着一抹刺目的金色,围绕着整座雪山以毁天灭地之势从山顶蔓延开来,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灼热滚烫、令人心悸的温度。
而雪域天牢塌陷的废墟,顷刻间便在这白焰的燃烧中化为一片齑粉。
裴娇额角渗出一抹汗珠,身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
她惊愕的眼底印着漫天的大火。
和大火中央的那个人。
那人立在雪域山巅,他的琵琶骨被天牢的二十四根玄铁锁链贯穿,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滴落在纯白的雪地里。
他身后燃着的纯白的天光焰,露出一抹梅红里衣的衣襟,张扬浓烈,在茫茫一片白中是丝毫不突兀的瑰丽艳色。
火焰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耀眼的火光划破夜色,让整个寒冷的雪域开始悲鸣颤抖,甚至是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颤抖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在这样冰火相融、白昼与黑夜交接的地方,远远相隔,看不清他的五官面容。
只能瞥见些分明的锋利轮廓,但是他的周身却被那一抹艳丽的梅红衬出令人窒息的惊艳感。
而位于天光焰外围的仙洲修士们的站位则呈现一种密不透风的包围趋势,像是围猎困兽般将白焰中央的青年困入圈中。
哪怕人多势众,他们却大多惶恐不安胆战心惊。
裴娇甚至眼尖地瞥到了天岚宗的服饰,此番来除魔显然都集结了仙洲内的名门宗派。
但凡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修为极高的,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她,但是面对这样的一个魔头,还是个个面露难色。
在这样的大场面下,虽说有铜镜帮忙隐藏气息,她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派大宗们那边似乎死伤惨重,从他们凝重的面色看来,他们也没想到就算顾景尧在血魇之日仍会如此棘手。
没过多久,裴娇便见远处的人群惊恐之余反应过来纷纷开始缔结手印。
她毕竟不是正统修仙之人,看不出有什么门道,但是她发现自从那些人开始摆阵法之时,似乎整座雪山的气流也跟着变凝重了些。
甚至有人在施法的时候还口吐鲜血,应当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随着阵法雏形初显,一道怒吼声从远处的暴风雪中传来,“顾景尧,剑阵已成,你杀我师兄,我必叫你血债血偿!”
“妖孽受死!你已损坏雪域天牢,放出无数邪魔,休要再为非作歹!”
“魔头,你杀孽深重罪不可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听见这些或痛彻心扉或正义凛然的话语,那白焰中央的人的唇角似乎终于携了点笑意。
他缓缓抬眸,徒手将深陷肩胛骨的玄铁锁链猛地抽出,猩红的血液迸发之时,如同一朵盛放的花绽放在洁白的雪地里。
血液沿着白茫茫的雪地蜿蜒,汇成一条小河。
他修长的十指紧握染血的玄铁锁链,踩着血泊,缓步站了起来。
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夹杂在风雪之音中。
随着他起身,一道极强的威压席卷而来,风雪呼啸而至,无数人被击飞,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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