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鹤唳(9)
法则金链被简世鸢气得说不出话, 它略微收缩,紧紧地攥住简世鸢脖颈,像是警告, 也像在宣泄内心的愤怒。
简世鸢向后仰面,脖颈紧绷, 完全展露纹身般的金色链痕。他伸手, 轻轻抚摸颈部肌肤,顺着血管的走向,挠了挠。
“放轻松, 我无惧毁灭, 不代表我要带着你一起毁灭。放心,我走之前会给你找好下家,你想延续你的永恒就继续吧。”
说话时,简世鸢嗓音又轻又明朗, 法则金链能感觉到他脖颈处血液流动的速度, 慢慢地,它似乎感受到简世鸢的心跳。
咚、咚、咚。
最像神的种子,现在也只是人。
法则金链奇迹般的收住了愤怒。
而简世鸢他安静地望着舒抱香,仿佛隔了千万里, 他的目光浅淡而温柔,就像在看一朵抵住碎石的脆弱小花,任凭它挣扎、翻滚、咬紧牙,简世鸢始终温柔而沉默。
失去感情的简世鸢, 人类的特性被慢慢剥离, 他是一叶孤舟, 独自行驶在汪洋, 看到的一切都在褪色, 他正驶向祂的国。这段旅行是寂寞的,无论他怎么呐喊,他也只能靠自己。
他正被神性吞噬,对此,他毫无察觉。
一颗苹果腐烂了,它的内里被细菌吞噬,它还挂在枝头吮吸雨露,努力地生长。
舒抱香也腐烂了,她亦无所知。
最终,她还是娶了裴真朝的表弟。
人必须要取舍,舒抱香早就做好了选择。现在,她的母亲推了她一把,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自私与懦弱。
她是一个软弱的人,她时刻都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被人质疑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慌张,她的母亲可以轻易地定义她,她却只知道躲避、自我怀疑、无用的反思。
她会为了逃避现实,躲在自己的壳里。
同样是娶男妾,舒咕是为了表演自己的深情。
而舒抱香只是想要一张入门券,她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她需要盟友。
心性上,两人相差甚远。
舒抱香会迟疑。
而舒咕,哪怕真的是她做错了,她也绝不后悔。
同样是向前走,舒抱香会回头、会抱怨路上的忐忑,舒咕会一言不发地拿到她想要的一切东西。
少妇嘴角的笑意如昙花绽放,她对舒愫招招手,舒咕乖顺地跪在她身前。
他还是那么漂亮,眼神哀伤也不损他的美丽。
少妇伸出手点在舒愫的眉心处,指甲戳在肉里,她略一使劲,将舒愫推了个趔趄,“你继续退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废物,呵。”
她拿起剪子对着空气比划着,像是在压抑内心的烦躁,嘴角笑意不变,猛地,她剪灭了烛光。
鲛灯熄灭,墙壁四周镶嵌的夜明珠溢出幽光,属于舒氏的富贵底蕴笼罩二人,将舒愫、舒抱香吞没。
舒抱香娶男妾那天,裴真朝出了剑冢,她隔着人山人海,眼神平静地打量着舒抱香。她没有辱骂、没有哭喊、甚至没有仇恨,就那么平静无波地望着舒抱香。
隔了这么多的人,舒抱香本不该看到她,可也不知怎么了,本该乱窜飞舞的白鹤全都消失了。
那么多人都没能挡住裴真朝的红裙,舒抱香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裴真朝的眼睛。
一霎,舒抱香的心脏急剧收缩。裴真朝眨眼,亦如初见,她竖起胳膊,朝着舒抱香抖抖手腕处的细金镯。
金镯碰撞,叮叮当当响。
舒抱香擦过她的视线,将所有情绪全部压抑。
她向前走,绝不能回头了。
裴真朝垂下手臂,金镯卡在腕骨处,慢慢地,她嘴角扬起笑容,如释重负般朝着舒抱香的背影摆摆手。
漂亮朋友道别后就不再是朋友。
裴真朝爱得尽兴,告别也痛快,看到舒抱香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她很高兴。裴真朝离开时,摘下了自己的金镯,她将它们抛向天空,等金镯落地时,她早就消失了。
舒抱香娶的是裴氏女的私生子。
裴氏重情,爱时愿意赴汤蹈火,为爱走钢丝。不爱时,转身就离开,抽离所有的情感,绝不留念。
这位裴氏女是裴真朝父亲的亲妹妹,身份高贵却爱上了奴仆,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奴仆厮混了好几年并生下了一个儿子,裴寂。
裴氏女生下孩子后,也许是产后抑郁,脾气日益暴躁,慢慢地就与丈夫相看两厌。生下儿子后的第二年,裴氏女又爱上了一个男修,并毫不留情地抛下儿子嫁给真爱。
裴氏收留了这个孩子,并为其取名裴寂。至于孩子的父亲,在裴氏女嫁人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注定了。
一个勾引主人的奴仆能有什么下场?
私生子的地位很低,何况裴寂灵根一般、天赋普通,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可能。裴氏听说舒抱香求娶裴氏子后,马上就送来了裴寂的庚帖,甩包袱一样将私生子甩给了舒抱香。
舒抱香并不爱裴寂,她讨厌沉默寡言、胆小怯懦的男修。
新婚之夜,她将裴寂提到后院,逼他练了一晚上的剑。裴寂累倒,舒抱香也只说了一句,“同样的血脉,为何差距如此大?”
她时刻思念着裴真朝。
她为行宫取名[朝宫],她会看着跳来跳去的鸽子露出微笑,她会佩戴细金镯,她会换上红裙,她会想起裴真朝的眼神,梦中她才敢向裴真朝伸出手——
她觉得自己在腐烂,她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梦中醒来,她会想到舒愫,她的心中会生出更多的怨恨。
如果她是哥哥,舒愫是妹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母亲只生了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如此糟糕?
如果她再心狠一点,杀掉舒愫
不!舒愫不能死!
舒抱香很矛盾,她希望舒愫过得比她差劲,又不希望舒愫过得太差劲。
日复一日的战斗折磨掉她所有的雄心壮志,她总会觉得累,有时候战场上她会突然松开手中的剑,虽然最后一刻,她还是会斩断对方的头颅,可她累了,就是真的累了。
简世鸢听到细碎的声音,很轻,像沙砾落在玉盘上。
他仔细辨别,终于听清了。
是舒抱香的呢喃:
‘舒愫还在退后,他变得越来越软弱,他不像我记忆里的哥哥。他再也不会露出骄矜的笑容,也不会意气风发地朝我笑,他总是收眉敛唇,我看向他,就像看到第二个裴寂。’
‘是我做错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就想骂他、讥讽他我说话越来越难听,可我就是忍不住,每次伤到他,我总会感觉到久违的快乐。’
‘也许母亲没说错,我就是耗材,我不应该反抗我的命运、我不应该嫉妒他。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好痛。舒愫让我向上走!我只能向上走!啊——谁来救救我!’
‘我知道舒愫不想要我分给他权力,可我不想让他开心,我那么痛苦,他凭什么能开心?’
‘他又受伤了,真是个蠢货。我也是个蠢货,我都快忘记了我的目的,每次看到他受伤,我才想起我要做什么。向前跑啊,跑太慢了,再快一点,不能停下。’
‘我只是想赢他,为什么我赢了他我还是不快乐?我真的想要权力?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忘了!’
最后一句,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
‘为什么母亲不能公平地对待我们?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他争个高下?我不能后退了!”
面前的画面急速抖动,简世鸢看到了通红的天空。
舒抱香身后有无数稠密的至纯至净的钓线,它们像失控般狠狠扎进百姓的身体里,无数百姓跪在地上,他们身旁有许多包裹草席的尸身,裸露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红斑。
为首的父母官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头发花白,两鬓沾染霜雪,衣裳脏兮兮的,有秽物染出的棕黄色,他跪在地上,朝着半空中的舒抱香一下一下磕头,涕泪横流,哀求道:
“求仙子出手,救救邕州百姓,这城快死空了!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吴江,烧尸体烧太多,血把江都浇红了!”
“染病的病人都拉去烧了,仙子,我们还要做什么?”
“仙子,是我们还不够虔诚吗?我们还要怎么做?!”
“香仙子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才满月。”
满目疮痍,山河同悲。
舒抱香悬坐半空,她目下无尘,眼中无悲,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还没积攒到足够的信仰,即便我想施展驱疫术法,也无法治好如此众多百姓。”
话音未落,跪地乞求的百姓们重重磕下头,眼泪鼻涕无声地流下,他们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责怪自己不够虔诚。
还要怎么虔诚?!
他们该怎么虔诚?!
家没了,亲朋烧光了,都没了。
为什么他们不能多长一颗心,多长一个脑袋?!
信仰?信仰!他们已是舒抱香的狂信徒,还要多少信仰?!
百姓不知道还能怎么乞求,他们只是将脑袋重重砸在沙石地上,血一点点染红了土地。
简世鸢找到了舒愫。
他藏在人群中,用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舒抱香,他紧紧握拳,脸色惨白。
舒抱香也看到了舒愫,简世鸢注意到舒抱香无声地嘲了一句,解读她的唇语:
——看不惯,那你来?
你来?
舒愫目光一泠,有几分曾经骄矜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恐怖的气息轰然砸下!
震天动地的巨响响彻邕州。
轰隆!
天地为之一颤,如烟花猛地炸开,所到之处,漫天飞舞着纯净如金的钓线。
舒愫还是用了香火神道,他在收割民众的信仰,同时,他将自己的力量化作润雨洒下大地。
舒抱香每到一处就会传播自己的信仰,她也会将舒愫的神仙牌与自己的并列,这就大大方便了舒愫抢夺舒抱香的信徒。
炽金如阳光的钓线笼罩了整片地域,呈水波状向外界疯狂涌动,像海啸又似地震,所有的一切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天空悬浮着一道模糊而神圣的身影。
如一轮新日,璀璨刺目,遥不可及。
舒抱香也仰望,透过刺眼的光芒,她嘴角慢慢勾起,很快又压下。
舒愫忍不住出手了,他终于出手了
这样的力量,这才是舒抱香记忆中的鹤子舒秉心。
所有的哭泣与乞求都停住了,所有人都抬着头,崇敬、茫然地凝望着那道身影。
如波涛的巨型光柱扫下,天地一片大白!
简世鸢再看,场景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朝宫内。
隔着台阶,舒愫抱着白鹤抬起眸,嘴唇因干燥而显得苍白,舒抱香华服屹立,单手捏着一枚碧莹莹的蓝珠。
她说着简世鸢熟悉的话,“夺妻之恨,本该不共戴天。”
舒愫久久沉默,他将白鹤抱得很紧,完全贴着白鹤,紧紧贴着,如同在吮吸它的温度。
舒抱香满怀恶意地劝舒愫毁了珠子,“毁掉它吧,有它相助,你还是那么失败又受伤了?”
舒愫先是沉默,又坚定地从舒抱香手中扒出珠子,他紧紧握住蓝珠子。
终于开口了,“小妹,我要外出游历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舒抱香略皱眉,她很好掩饰了自己的烦躁,还是那副嘲讽的嘴脸,“你这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就别学人家逞英雄了。如果遇到什么难缠的敌人,回来找我。还是那句话——”
“我是你的妹妹,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包容你,维护你,你一辈子是个废物,我就养你一辈子。”
舒愫弯弯眼,朝舒抱香点头,“嗯,我知道啦。小妹,再见。”
舒抱香目送舒愫离开,她不知道,原来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舒愫的背影,她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藏了一会儿就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
简世鸢看到了那枚白鹤玉佩。
这枚玉佩将来会落到系统手里,被它藏进时间静止球。现在,它正好好地躺在舒愫手中。
舒愫坐在船头,认真地雕琢玉佩。
这只是个凡人打渔用的小木船,做工粗糙且没有船舱,随波逐流,速度极慢,但舒愫不嫌弃。
看得出来,舒愫心情很愉快,这应该一次很美好的旅行。他哼着歌,轻轻地唱着渔家小调。
雕好了一枚玉佩,他用衣袖打磨缝隙处,将每一点玉屑都擦拭干净、抛光。迎着光欣赏,真是一枚漂亮剔透的玉佩,白鹤图样栩栩如生,舒愫露出满意地笑容。
“物宝,送给你了!这可是我亲手雕刻的,你可要好好收着。”
舒愫将玉佩一推,可能有些舍不得,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
半空响起一道男声,嗓音温柔,拖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尾音,“我没有身体,没办法收你送的礼物。”
舒愫很快拿走那枚玉佩,握在掌心细细摩挲,“那我先帮你收着,等你有身体了,我再给你。”
见状,男声笑了,“你这么喜欢这枚玉佩,就没必要送给我。我不是人,不用给我送礼物。”
舒愫连忙摆手,“你是我朋友,这枚玉佩就是送给你的。我雕了好久的,你看,我手指都磨红了等我练得娴熟些,我再给你雕枚更好的。”
蓝莹莹的珠子微微闪烁,它似乎很开心,嗓音都带着笑意,“好,你先帮我收好了。”
小舟慢悠悠向下游漂流。
故事也进入了尾声,画面在逐渐崩裂。
最后,简世鸢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它在呼唤舒愫,一声声的“秉心”,声音带血,充斥着人类才有的痛苦仇恨。
“把他还给我——”
我?
它拥有了人类的情感、自我认知?
简世鸢敛眸,接着,他又去触碰另一颗时间静止球。
这次没有任何东西掉下来,无数半透明状的气泡无止尽地飘出,它们冲向简世鸢,又一个个在他面前炸开。
噗通、噗通,像心跳声。
慢慢地,简世鸢似乎真的听到了心跳声。
他也陷入另一段画面中。
“陈家老三,人呢?快出来迎神!躲哪去了?!”
噗通,噗通,是心脏在狂跳的声音。
“臭小子,又躲起来偷懒,懒不死你这小畜生!算了,我们先去了,若是神灵老爷们怪罪,你小子就以死谢罪!”
简世鸢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破败的庙宇外聚集着一群一脸菜色的村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衫破烂,皮肤粗糙,手指因常年劳作而积出厚厚的茧。
此时他们正忙活着祭祀事宜。大人手里捧着鸡鸭鱼肉、香烛纸钱,小孩拎着蒲垫、蜡纸。
面前供奉神灵的肉食祭品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小孩子们闻到这诱人的肉香一个个都忍不住流口水,大人们也不好受,眼神绿莹莹的,像饿了很多的野狼,满眼都是渴望。
有个瘦得只剩骨头的萝卜头偷偷伸出手,想要揩一揩碗边的油,结果被一旁搬香炉的男人瞥到,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小孩扇倒在地。
“贼爪子又痒了?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的贡品!你动一下试试看,保准儿你一家大祸将至,死无全尸!”
小孩被扇肿了脸也不敢哭,偷偷猫了腰缩成一团,他个头极矮,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蹿出的就像只灰耗子。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小畜生、贼崽子的骂。
没一会儿,庙宇就布置好了。
简世鸢看到烟雾蒸腾而上,似一朵朵柔软的云。村民们跪了一地,他们朝着最中央的泥塑神像磕头,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什么,简世鸢隐约听到“治病”“丰年”等字样。
如此朴素的心愿,村民们不想着升官发财当皇帝,他们只是想吃饱、活下去、不要生病。
简世鸢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村民供奉的食物,再看一个个瘦得像条鬼影的人,不由地心中发问,这些食物,他们要攒多久才能攒到?
呜。
一阵阴风袭来,妖气森森。
村民们深深地压下头颅,不敢去看供台上发生了什么。
只见阴风卷过,霎时,泥塑神像旁就蹲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它披着大红大绿的丝质神袍,身形肥硕,足够两米高。羊头人身黑蹄,看起来就像个长着獠牙的半人羊。
它嘶吼咆哮,抓起一只鸡,就大口大口啃噬起来,边啃边朝着地上吐,一块块的肥油就这样被它吐出来。
见此,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牙齿磕碰着,手背青筋紧张得绷出来。
“老爷,是贱民招待不周饶命啊!”
山羊妖魔吐出一口皮,眯着眼睛咆哮,“王老二,这就是你孝敬给我的贡品?这么肥的鸡塞了我的牙缝,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被点名的汉子哀声去饶,“老爷我们错了,饶我们一次吧,下次我们一定”
“从今日起,你们村每日要多上供一位童子,就先从你的儿子开始,哈哈咩——”
男人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大人,我儿子已经八岁了,他老了,他塞牙!不如换成咱家丫头,她才四岁,她肉嫩!”
“少废话!把你儿女一同献上来,我一个油炸,一个清蒸。”
山羊妖魔张狂大笑,男人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其他村民偷瞥他的目光,似有仇恨,也有悲哀。
藏在人群中有个老头,瘦得像截树枝,他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慢慢向前爬,艰难地开口:“老爷,咱们村只有数十小儿,再上贡就没有孩童了,咱们村老的老,病的病,未来全指望这些娃儿,求您发发善心,饶了咱们吧。”
妖魔冷哼,暴怒道:“小老儿胆敢放肆!本神接受你们的贡品是看你们心诚,愿意庇护尔等,你们居然推三阻四!把孩童上贡给本神,吾可助他们脱离世间苦恼身,享得极乐,你们要阻挡他们的积功德?”
说着,它丢下肥鸡,用油腻腻的爪子一把拎起老头,拉近吼道:“老不死的,你不识抬举,我就拿你杀鸡儆猴。”
忽然,空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油锅。
妖魔桀桀怪笑,一把抓起老头,按着他的头,将他压在沸腾的油锅中。一时间,村民们惊恐倒吸气,老头凄厉地惨叫,油炸食物的噼里啪啦响声。
妖魔炸死了老头还不够过瘾,抽出了他魂体又浸到油锅中反复地炸。
这油锅并不是凡俗器皿,它是妖魔修炼出的法器,可以油炸魂体。
这老头一生行善,魂体颜色十分纯净漂亮,被油炸得发黄发黑,一声声凄厉地哀嚎,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在场的村民有身体虚弱的,直接被吓晕了。
简世鸢抿唇,他没了情感却也能理解愤怒,本能的,他想毁灭这一切。
古稀之年的善人被炸死还要抽出魂魄继续折磨,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什么世道!!!
简世鸢深深记住这一幕,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妖魔还在狂笑,干净明亮的庙宇里坐着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它们假扮成神灵,享受人类的供奉,一切都那么荒唐。
压抑氛围内,简世鸢听到一声叹息,紧接着是一道剑光。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光中探出,只见一道白芒,方才还在狂笑的妖魔脖颈处噗呲溢出连绵不绝的血线,不等村民们反应过来,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
他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喷溅,溅到他们脸上,热乎乎的。
简世鸢嘴角溢出一点笑意,是舒愫。
一道血柱抵着妖魔的羊头喷了出来,血流如何,整个空间猛地爆出一阵血雾!
无数劲气灵气撑爆撑满了妖魔的身躯。
它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没看清来者的模样,就被人一剑枭首。通天彻地的剑芒冲爆整间庙宇,冲灭一切罪恶。
全场寂静,村民们听到很好听的男声。
“香火神道,这就是香火神道?哈哈,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舒愫第一次看清这世界。
一直以来,舒愫接触的香火神道都是干净的、华丽的,如同世家奢侈的表演,它需要足够的仪式感、繁复的规则。
世家笼络人心、培养信徒自然不能竭泽而渔,某种意义上,世家承担起了保护百姓的责任,在世家的控制范围内,舒愫能看到欺凌,决不会看到如此肮脏、反人类的祭祀过程。
今日得见,舒愫道心受损。
他不停地问自己,香火道,它究竟是什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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