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太太的余威
林烁行至偏厅游廊处,遇上林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刘妈妈请大少爷移步去老太太宁安堂,说老爷夫人已前去。
林烁心里一暗,不会是自己接晚儿回来的事惊动老太太了吧。
走进宁安堂,丞相和夫人正给老太太行礼退下来坐在下首两端方椅上。
林烁一进屋看见父亲对他不满的表情,加之没有几个弟弟妹妹们的身影,他心下有点怵。
忙上前乖巧地行礼:“给祖母请安。”
磕完头抬起脸已是一脸阳光笑意。
林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俊朗的嫡长孙,打那看都欢喜。
一应丫鬟仆妇端上来早茶餐点,四人食不言慢慢地吃着。林烁虽已用过,但也只得装模作样陪祖母父亲母亲吃一点。
撤了餐点,林老太太用茶盖轻拨了拨茶沫,小啜饮了一口。
放下茶碗,她示意林烁上前,林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瞅了一眼眉头一皱,“怎就清减了,再是忙事物也该注意身子。都是当爹的人了,需得有副硬朗的身板才担得起将来的责任。”
林烁闻言一惊,当爹,果然祖母知道了。
“祖母”他急唤出声。林老太太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虽说未满三月不宜声张,可我又不是外人,不是昨儿个孙媳妇来我这老婆子这儿孝敬伺候,我留饭时发现端倪,只怕真要硬生生等到三月足才知晓这桩喜事。”林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花。
孙媳妇?他松了口气,怎么邹氏怀孕竟不先给他这个相公知道,偏生绕这么个大圈子。
“烁儿,这是真的?多久的事了?”丞相夫人面上都露喜,忙问道。
丞相心里自也开心。暗叹到岁月不饶人,自己就有孙儿了。
林烁闻言一怔,她没有给他说过,他如何得知。
丞相看他样子,自是明白他不知。他如何能知,从他偷偷瞒着一家老小接那莫家女回来,这半月来,下人来报都是大少爷宿在书房。
丞相心下不由一怒,脱口就出:“孽障,孙媳妇都知道来给你祖母伺候请安,你倒好,祖母半月不见你踪影,别总去给我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烁心里一抖,思及父亲的面色,父亲这是知道了。
说他半月不见踪影,不就是说他从开始行事父亲都了如指掌?
尽管他把莫姑娘藏得如此好,也嘱咐过身边丫鬟仆从不得放出任何风声,这毕竟是父亲当家,又怎会不知?
他无声地埋着头,聆听责骂。父亲知道他的事,那晚儿生死悬于一线也定然知道,竟然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以前那是父亲满意的婚事啊,他忘记了吗?
他哂然一笑,于父亲而言罪臣之女,于他林家来说还不如一个家生子或者外买丫鬟身份更讨喜。
父亲身居高位,莫说家里,就是朝堂又有几人敢拂他意。他虽谋得一官半职,于父亲而言也不过是不足挂齿。对于父亲的威严,他深感无力,愤恨这种不由自己又不得已的生活。
“是,儿子知错。以后儿子定多来陪祖母。”林烁行礼认错。心里确实有一丝愧疚,祖母最是疼爱自己,自己这半月着急婉儿病情确实是将老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老太太霍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夫人看着老太太渐不豫的面容,忙上前扶住老太太手。
林老太太不喜自己这个儿子作态,这高兴时刻偏要当着自己面训话。
“我看你是当丞相昏聩了头,我孙儿是忘了,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也忘了?”
“我儿子知错。”丞相心里有一丝恼怒,他忙环顾了一下周围,还好其他下人都早退出去。这要是被下人传出去,政敌得弹劾他不孝了。
不过对于母亲他只得无奈地低头承认错误,自己竟也是忘了,顾着训自己儿子,忘记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最近朝堂事物繁忙得脚不沾地,也是有半月不曾来向母亲请安了。
只是母亲也不该当着儿子的面训自己,为人父的他威严何在。
夫人看着这对母子也是想笑,难得看到威严的相公吃瘪的样子,也没想到婆婆竟然当面给相公甩脸子,看来确实疼爱烁儿,暗忖别人总说隔代亲,这事只真不假。
“都下去吧,我累了。”林老太太面显疲惫,赶走了三人。
三人行礼告退。
刘妈妈走上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看样子,那事是真的了。”
“你说那可怜的丫头命就怎这么不好,本想着待她产下一儿半女,我摊开来说将孩子接到身边来养,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护她一护,有我在一日,我这个靠山就护她一日。如今竟是连这个倚仗都失去了。”
“老太太不必忧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莫姑娘便是那先历劫后享福的人。”
“但愿吧,也亏得还有烁哥儿护她一护。不然我也只是被那些个没良心的捂住眼睛耳朵了。”
“当初我那个好儿子寻上来我就不该保这个媒,他只知我和莫老太君有情分,慧眼如炬猜测我们是手帕交,可他那里知道,我们不啻手帕交,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今她就留这一个孙字辈的嫡长孙女我也快保不住了,真真是对不起她啊。”
老太太说及此有些感伤,她外祖母家人丁不旺,母辈就母亲和舅舅两人,母亲嫁到世勋朱家产有两女,便是自己和已故胞妹莫老太君,自己无兄弟。
舅舅从小病弱,及冠娶妻五年后便病故了,期间无一子女,舅母与舅舅伉俪情深,舅舅病故后舅母也不愿改嫁。一心服侍公婆,料理内外。
外祖母怜其用心,三番五次来央求她母亲,将胞妹过继,欲将香火延续下去。至此两姐妹至幼分离,鲜有人知其故。
“老太太可别如此说,也幸好这一纸婚约才救了莫姑娘。尽管老爷夫人不喜莫姑娘,可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侯府大祸后老爷还是默许了烁哥儿将莫姑娘接回府,有了个安生避难之所,这便说明老爷还是念旧情的。更何况当初莫姑娘出了那事被撵去了庄子,现下烁哥儿一声不吭将其接回府,老爷也是一味隐忍着没发落,说句诛心的话,老太太您别恼,换着别府指不定莫姑娘现下还不知流落在外那个旮旯角受罪呢?甚至严重的已被发卖打杀。”
老太太听刘妈妈说的是掏心窝的贴己话,并不是一味替他好儿子开脱,面色稍霁。
她看着刘妈妈浅笑道:“你别替他说好话,他是我肚子里爬出的,怎个德行我还不知道?”
“你说烁哥儿媳妇转了这么个大弯儿让我告知烁哥儿她怀了身孕,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吃准了老爷夫人不敢得罪她娘家,定要申斥烁哥儿。只是两口子过日子,如果靠长辈镇压才能续恩爱,以烁哥儿个性,她能讨得了好去。”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
刘妈妈扶着老太太上了软榻:“要我说,烁哥儿真是个好的,若侯府不惨遭大祸,今儿个莫姑娘和烁哥儿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是嘛,如果那姑娘不失去凭恃,老爷与侯爷成了正经亲家,朝堂强强联手,只怕烁哥儿要敢给她脸子瞧,老爷怕是也要护着的,哎。”
她想到自己儿子那副利益最前的丑恶嘴脸,不由心生难过。自己怎就教出这样个儿子来,不过想起这偌大家族需要靠他一人支撑,也生不出全心全意指责的心思,毕竟这何尝又是错的呢。
刘妈妈陪伴了老太太这几十年,最是了解她,怕老太太陷入愁郁,忙转移话题。
“老太太,你让我办那事儿有着落了,昨儿个孙管家便回府了,风尘仆仆归来已是疲累,我自做主让他歇息去了,让其今儿个来给您回话。”
“好,好,你快去寻他来。”老太太一脸高兴,某些事情就要真相大白了。
“我寻烁哥儿回来时他已候在厢房偏厅等唤了,我这就叫去。”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孙管家被自己派出已有一月有余。
“小的给老太太请安。”孙管家四十来岁,黝黑壮实,办事老成,是老太太多年的得力助手。
“孙管家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刘妈妈扶老太太坐起来,忙虚扶了扶孙管家。
“老太太,小的从京中城西寻着当日老爷夫人找的人伢子,几经周折找到了被卖下江南的月儿和春香。月儿说事发前几日曾经多次看到大少奶奶身边的春香来找杏儿,从春香哪里也得到了证实。大少奶奶确实吩咐她寻过杏儿三次,不过两人密谈什么她们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发生了争执。春香说了个值得注意的事,事发前一个月,她和大少奶奶去西山往普陀寺还愿,途中遇到个矮胖的男仆,大少奶奶好似和他很熟,称呼他为驼庄。驼庄给了大少奶奶一个包袱,她猜那人是大少奶奶外家那边的人。”
“春香和月儿本是大少奶奶进门后才提拔起来的二等丫头,杏儿则是大少奶奶带过来的家生子,便是送给了莫姑娘,亲疏使然,我看春香月儿说的话倒是不假,不了解个中详细也是情理之中。”刘妈妈看老太太低头思忖,听完孙管家的话,失望的神态毕现,忙分析道。
“也不算没有收获,便从这杏儿入手吧,倘若无行差踏错,便是我老婆子多疑了,若是”老太太眼里寒光一闪,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只是冷哼了一声。
孙管家和刘妈妈被老太太浑身散发的威严震慑住了。顿觉骨寒毛竖,后背森森。
他们仿若看到了塌上老太太又坐回太师椅上发落家奴,打买仆从的情形,老太太做事素来雷厉风行,冷酷果断,不留余地。
很多年没见他们身边的老主人发怒了,当年掌家的余威显然犹存。
“对了,孙管家,关于那个驼庄,还劳烦你去打听一下。”
“是。”孙管家恭敬地行礼告退。
“老太太,需要我唤杏儿来问话吗?”刘妈妈谨慎地问道,现下她不敢乱猜老太太心思,不过也实在忍不住好奇。
“慌什么,若真如我所猜测当初的事有蹊跷,莫丫头是被那位所诬陷,现在那里还能露马脚,当初的证据怕是早抹灭干净了。不然你以为烁哥儿会不发作?唤杏儿来问话只会打草惊蛇。如今莫丫头已接回,只怕还会惹那位忌惮,你且看着吧,必还会生事端。”老太太斜乜着眼说道,她有预感,那位邹氏定不会罢休。
她本来不理俗事多年,宁安堂过着清静礼佛日子。但是倘若有人要搅得自家家宅不安宁,或者是想谋莫丫头的命,她不介意这把老骨头再出来露露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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