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对,我叫蔺跃风。”男生笑着说,“叔,当初楼哥结婚的时候我来过,您还记得吗?”
曲洪土茶色的瞳孔像狼一样盯住蔺跃风,对方也不躲闪,含笑回视他。
桂花从梢头落地的时间,两人好像达成了什么交流,同时移开了视线。
“记得,后来没怎么见过你。”曲洪土抬手拿自己的烟袋,慢悠悠地说话,瞥过去的视线带着打量。
蔺跃风眼疾手快地给他装烟丝,笑起来时嘴角锋利地向上一撇,边回答他的话:“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卫生院里总不见得好。”
没待得曲洪土对他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蔺跃风就继续自顾自说道:“不过也是奇怪,病好后我的身体变得特别健康,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你瞧我这身皮子,原先还是白的,这两个月来总下地干活,给我晒成这模样。”
他说话时一直在笑着,阳光爽气,眼睛明亮,露出的牙齿整齐干净,浑身带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
一旁的曲立冬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心里隐隐意识到什么。
她的目光重新放到蔺跃风身上,细细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总也对不上见过的任何一张脸。
还是待她咀嚼这个名字,想到邬珥和楼倚江结婚那天误闯进来的小孩,她想起了蔺跃风到底是什么人。
面色变得冷凝,她眼中的警惕排斥几欲化为实体。
恰好这时邬珥进了屋子,叫裴云和蔺跃风去看楼倚江。
曲洪土和曲立冬跟在后面,等几人先行离开了,他们两个留在了屋子里。
曲立冬开口道:“爹,蔺跃风不能当冲喜的人。”
眼皮子半耷拉着,曲洪土深深吸了一口旱烟,面容含糊在烟雾中,声音也不清不楚的:“怎么说。”
他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乍一看去像是块磨得光亮的红铜皮锅子,两道疤痕盘踞在下巴处,狰狞地像是下一秒就能越出烟雾咬住来人的喉咙。
他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倒是清清楚楚的,刺穿烟雾,和同样一双茶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他是楼倚江的朋友,半年前那个拿刀进了小耳房里的疯子。”
曲立冬的话音像石头砸破纸糊的窗户,刺啦一声让人耳膜震颤。
她想起半年前看到的场景,心尖上就戳了簇绣花的针,一想就要疼。
拢回神来,她语气很坚定地说:“这么危险的人不适合小耳。”
“当年的事兴许是你记错了。”曲洪土慢吞吞地继续道:“沈婆子说了,他的八字最适合。”
“楼倚江的死是好事情,给后来的人让了路,等他们结婚后,和和美美的,小耳的病能更快的好起来,痊愈也不是不可能。”
曲立冬不认同他这话,当年蔺跃风病态兴奋的眼神还黏在她的记忆里,刀尖上摇摇晃晃的烛火还会出现在午夜的梦中。
每当夜间惊醒,她总要摸到邬珥的窗边看他是否安全。
偶尔想起半年前那个疯子的脸,她的心中就蹿上了戾气。
不知现在的蔺跃风为什么会和半年前的模样差别这么大,这张脸看上去和曾经完全不像,非要细细地拆开五官单个来看,才能从缝隙里窥得相似感。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半年时间里变化这么大?
好像成了另一个人那样,谁知道他还是不是个正常人,如果真的害了邬珥,那该怎么办?
父女两人钉在这屋子里,光线洒进来,一切都亮堂堂的。
雕花椅子上搭着的白纱,乌黑小桌上摆着的未编好的平安福,半人高的柜子敞开着露出佛龛,香炉碗里没插香,曲洪土旱烟的雾缭缭绕绕地在屋子里弥漫。
两人在无声对峙着,坚持的出发点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对邬珥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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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哥,好久不见啊。”蔺跃风笑着和躺在床上的楼倚江打招呼。
他很年轻,看着他好像能感受到无穷的生命力,和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楼倚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和倚江是好朋友。”邬珥坐在床边,他的手和楼倚江的手紧紧地握着,看上去好不亲密。
他边和蔺跃风说话边看爱人的神情,见对方即便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也弯唇笑起来。
即便看上去有些勉强,但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很好的表示了。
邬珥把视线投给蔺跃风,眼神里也带了和朋友相处般的亲近:“你能来这里,倚江很开心。”
“是这样吗?”蔺跃风凑近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好像很亲密。
他年纪比邬珥还要小,熟了后说起话来像撒娇似的:“那邬珥哥一定也很开心了,要是邬珥哥也开心,我就真的没有白来这一趟。”
瞧他这话说的,好像他来这里是为了哄邬珥开心一样。
刚才邬珥在知青点时,蔺跃风并没有像其他知青那样炫耀自己,更多的是应和其他人的话。
只是他总会不经意透露出自己是楼倚江的好友,把邬珥的好奇心勾起来后,每每和他对视,蔺跃风总是欲言又止地转过头去,留在邬珥视线里的是他染红的耳垂。
邬珥以为他是个容易害羞的少年人,关心楼倚江的情况又不好意思明说才寻了借口过来。
可让他疑惑的是,在裴云给楼倚江把脉针灸时,看上去那么痛苦的楼倚江没有让蔺跃风带笑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反而是他的手被楼倚江攥红后,蔺跃风的笑意消失,几乎是粗暴地解开楼倚江的禁锢,很小心地捧着邬珥的手又吹又揉的。
床上的爱人视线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他徒劳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俊美的脸滴落在软枕上,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牙关死死地咬着。
邬珥是坐立不安的,他很少和旁人这么亲近,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蔺跃风牢牢的抓着。
像是察觉到他的挣扎,蹲在邬珥腿边的蔺跃风就抬起眼睛来看他,委屈无措的小声说:“邬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让本来想要抽出手的邬珥顿住了动作,他看着蔺跃风干净诚挚的面孔,也看出了他紧抿的嘴角衔着的不安。
想起他是爱人年轻的好友,自己合该多忍让一些的。
“没什么。”邬珥只是这么说着,他撇开视线不再看蔺跃风,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的爱人身上。
“他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我也无能为力。”裴云把银针收回去,想要安慰他,脸边的酒窝浅浅的刚凹了个痕就消失了:“这两天多陪陪他吧。”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邬珥沉默片刻,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周身的悲伤能伤人一样让裴云和蔺跃风感到不适。
许是想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裴云收拾好东西,拍了拍蔺跃风的肩,和他一起离开屋子。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裴云的视线和里面的楼倚江对上,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酒窝里盛了满满的笑意。
收回视线,楼倚江闭着眼将脸埋在邬珥的脖颈上。
邬珥抱着他的头,像往常一般轻轻地抚摸他的背脊,不住地轻声安抚,声音里满是难过与深情:“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要好好的。”
他的话好像清凌凌的雪盖在了楼倚江的愤怒上,很容易地平息了满腔的郁气。
楼倚江看着他,眼睛里是清醒的挣扎。
若说对邬珥的感情是假,那是骗人的话。可若为了他放弃前途,楼倚江又是绝对不愿意的。
他的灵魂被埋葬在这方寸之地许久,往日意气风发的身影越发模糊。
他总想着天地间辽阔无边际,未经探索的存在是那么的神秘璀璨。
若是一辈子困在这里,每天数着日出日落,他的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可看到邬珥对他的不舍,内心还会摇摆挣扎。
他也早就明白等他假死脱身后,邬珥肯定会再和旁的什么人结婚。
他以为他是可以淡然对待的,可刚刚只是见了邬珥和别人稍微亲密一些,血液里翻涌着的嫉妒就要将他吞噬。
他离开后多长时间邬珥会再次结婚?他会和谁在一起?会穿上婚服和对方拜堂吗?他也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乃至将自己忘记吗?
心脏剧烈地跳动,楼倚江的眼前一片晕眩。
他的大脑浑浑噩噩好像绞了难缠的丝线,感情和理智被勒捆束缚,无法挣扎无法逃脱,让人几欲窒息。
金灿灿的桂花在窗外摇曳,香气漂浮,钩织在心怀鬼胎的人眼中心中,叫这些人轻易勾勒出一个人的面孔。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锁定他,却又小心翼翼不敢过界。
“这里的桂花开得这样早吗?”
知青点新来的男人俊秀文弱,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背脊舒展,身姿挺拔。
一只蝴蝶落到他的指尖上,扑闪着翅膀带来一阵桂花香。
“不是,村子里只有一家人的桂花树开花早。”引他到知青点的书记随口说道,“他们这家人都不好惹,遇见了避开就是。”
男人温和地点头,他拢住手中的蝴蝶,漫不经心地将它碾死在掌心。
蝴蝶羽翼在空中落下,像是干枯的花瓣。
心情愉悦地接住热风送来的桂花花瓣,男人将曲洪土媳妇白春柳和邻村医生拦了下来。
“婶子,听说楼倚江快死了?”
他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上身穿着个老头衫,古铜色的胸膛撑得衫子发紧,脚上拖拉着双破了口的鞋,左脚脚踝到膝盖处有道长长的口子。
他长相过于有攻击性,肌肉纹理一撇一捺的都蕴含着力量,像是下一秒就能拿着家伙打人一样。
邻村的医生也认识他,知道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却还是被他的气势给唬住,只把视线看向旁边的白春柳。
“管你什么事?一边去,别挡着我们的路。”白春柳不耐烦地挥手想让他离开。
“别这么说,我的八字不是就比楼倚江差一点吗?”
男人笑起来,五官的锐利感消融些,“他死了我不得顶上?”
“呸。”白春柳冷笑道:“你想得美,我男人已经去要新的八字人选了,用不用得上你还得另说。”
“霍家那小子的八字这次还是差一点?”
静寂屋子里的曲立冬开口问道,见父亲点头,她的神情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越出门去停在桂花树上,她看到一只蝴蝶振振翅膀从树里面飞出来,轻飘飘地落进了邬珥的窗子里。
床上的邬珥还和爱人紧紧相拥,那只飞进来的蝴蝶绕着他转了一圈,跌进邬珥的画箱里不见踪影,只余下满箱桂花的香气。
“主角受提前到了平曲村,我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的。”
脑子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它没有惊醒和爱人相拥而眠的邬珥,语调子半是假惺惺半是得意洋洋的,打好算盘要看一场免费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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