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就这么在乎成没成年吗？
一碗麻辣烫吃下去，许骏彦竟然心情好了不少。他从碗里抬起头来，发现赵倩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许骏彦：“不准玩手机。”
赵倩一听这话，白白生出一种和男友约会的感觉。她乖乖把手机收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听学生的话。
赵倩：“嘿嘿，不玩了。”
许骏彦感觉有人在他脑子里安了个粉红泡泡机，泡泡太多了，把脑子都填满，晃悠晃悠头还能听见泡泡水咕嘟咕嘟声。
他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很在乎成没成年吗？”
话一出口，店里安静得离谱。旁边一桌人好像在瞟他们，又好像没人在关注他们的举动。许骏彦静静地等着回复，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相互摩擦着。
结果赵倩没听清：“啊？你说啥？”
许骏彦：“……”
一拳打在棉花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许骏彦：“我说，你很在乎未成年吗？”
他试图找到赵倩脸慢慢变红的证据，但失败了，她眼神有点躲闪，舔了一下嘴唇。她的嘴依然很好看，现在稍微抿着。
店门没关，有风吹进来，赵倩几根碎发虚无地飞起来，一跳一跳，风走了，它们全部失力般落下。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不在乎！我才不在乎！我没有道德！
但是她说不出口。许骏彦才高二，他和她接触到的信息不同，她高中时候满脑子都是用高考逃开家长的窒息式管理，她觉得高考就好像一道传送门，笔撂下的时候，奋力一搏的那股子劲就被隔开了，她赤身裸体进入相对自由的世界。
她担心自己变成一根针，戳破攒着劲儿的气球，让许骏彦只剩下破软的外壳。
赵倩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一根针。
“对，我很在乎。”她说。
他们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许骏彦：“如果我已经成年了呢？”
赵倩：“成年了也不行，除非你毕业了。”
许骏彦：“所以你在担心早恋影响我学习之类的狗屁理论？”
赵倩：“呃……”
她才不相信早恋影响学习，她当初也没少谈恋爱。
她看许骏彦已经吃完了，索性问：“吃完了吗？我们散个步吧，边走边说。”
许骏彦很痛快地跟上，等着赵倩开口。
赵倩：“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骏彦点头。
“我高中挺不开心的。高二的时候和一个男孩谈恋爱，他很会打扮自己，你也懂嘛，这种人在高中很受欢迎。
其实是我去追的他。我们有一节课是两个班合上，我在他前两排，上课，我不好好听，回头和后排同学一起玩五子棋，其实是在偷偷看他，想引起他注意。”
赵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好像陷入回忆般。
许骏彦气不打一处来：“然后呢。”
“然后我真的追到他了。他对我也还算不错，下课会来接我，但其实大家在同一层，也就两步路的事。有时候去水房约会，说是约会，就是见一面，互相加个油，再回去写题。”
许骏彦没好气地接了一句：“那他真不会谈恋爱。”
赵倩乐了。
“你听我说完嘛。当时我觉得他真的很好，很多女孩喜欢他，我就会时不时想，我好像有点配不上他哎。
他其实很会谈，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他真的蛮喜欢我的，但也没有喜欢到可以为了我而放弃其他东西的程度。他朋友很多，男孩女孩都有，每次和别的女孩打闹我都会很不舒服，但我不会说，因为我觉得他很可能不会站在我这边。
感情嘛，上头的时候挺让人无语的。后来他提了分手，我挺痛快地答应了，因为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一点也不酷。我就装，你不是没那么喜欢我吗，切，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许骏彦没再往前走，他怔怔看着赵倩自己走了两步。
她回头，问许骏彦为什么不继续走了。许骏彦黑着脸，他有点生气又特别难过，他能想象到赵倩小心翼翼的样子，像蹲在纸箱子里的小狗，被领回家后会摇着尾巴讨好新主人，担心主人再次把它装进纸箱，也会静悄悄躲在茶几角舔自己的爪子，装作融入得很好。
他不自觉地说：“我不是你前男友那样的人。”
赵倩点头：“我知道，但你可能会变成我的角色。”
许骏彦没想到她的思路是这么个走向。
赵倩继续说：“我其实发现，和他分手后，我越来越像他。”
她没说太明白，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报复自己。她痛恨软弱的自己，她不想受伤，于是把自己变成伤害别人的人。
在前男友之后，赵倩又谈了一位，但很快就向他提了分手。她很无助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喜欢一个人，因为每次发现心动后，她都会立马掐断，总觉得爱是暂时的，不可靠的，会导致情绪崩溃的。
其实她也没多喜欢许骏彦。一个高二小孩，虽然长得不错，性格不错，但也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拒绝许骏彦纯属是因为道德苏醒，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
赵倩盯着许骏彦一脸严肃的脸，开玩笑说：“所以你偷着乐吧，但凡我道德下线，痛苦死你。”
许骏彦没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有病，赵倩这一番软绵绵的警告下来，他好像更上头了。
其实，谁说他有那么喜欢赵倩啊？
大家不都是见色起意，临时搭个伙玩玩，然后该干嘛干嘛吗？
但她这么一讲，许骏彦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往认真里想了。他恍然大悟，赵倩是个高手，名为拒绝，实则拉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她的过往经历。
让他难过，再逗他笑。
不愧是赵老师，真会搞暧昧。
赵倩：“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听到吗？”
许骏彦耸肩，如果她想演的话，他不介意顺着演。
“赵老师，下周我们上什么内容？”
“？”
赵倩反倒被噎住了。她琢磨，这孩子怎么突然转性了，是自己话说得太吓人了吗？
她心里有个声音：其实如果他坚持的话，自己的道德感就直接下线也不是不行……
不行，还是做个人吧。
这晚，赵倩坐在大学校园里吹风。她不想回宿舍，夏天的宿舍闷热，带着一股潮气，呼吸好像都是罪恶的。
她从包里摸出来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就是便利店两块钱一个的那种，塑料外壳，丑得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拆开烟盒，捻了一根含在嘴里，她有点害怕火，不敢离得太近。
啪嗒一声，火苗窜出来，在夜里格外明亮。
她喃喃：“怎么点不着呢……”
算了。她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像去寺庙上香一样点燃，犹犹豫豫吸了一口。
……没啥感觉。
不是说第一次吸烟很呛吗？都是骗人的。
赵倩叼着烟发呆，到头来，一根烟就吸了一口，剩余都被烧没了。
可是，明明是她拒绝了小孩，怎么也是她在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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