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巷子里刮进来的风吹得人透心凉，宋知玉拎着手里的那一大包东西，直到手指被细绳子给勒地泛疼，她才反应过来似的眨了眨眼睛。
程煜的妹子叫程蝶，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小他三岁，今年刚十九。
宋知玉刚嫁进来那会儿，对这个小了她一岁的小姑子她也是小心翼翼地。要是能处得好关系那当然是最好，要是不行，好歹也能见面有个笑影，在家里能凑在一起说两句话那种。可惜对方不知道是听信了哪里来的流言，从一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的，到后来也一直没见她给过什么好脸色。
她本来以为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流言，没有想到，这些话竟然还是从程蝶这边先传出来的。
这叫什么？
倒打一耙吗？
宋知玉缓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拐回了早餐铺，把自己的五毛钱给拿了回来。不拿是不可能的，五毛钱现在到外头还能买上一根雪糕呢，买不了太贵的，小雪人也行啊。
手里的油条散发着一阵油香味，连带着多买的那三碗豆花一起沉沉地坠在手上，她加快脚步，赶在大部队出来前拐进了家里。拉开门，就听见厨房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半长头发烫成小卷的吕凤英探头出来看了眼。
“出去买东西了？”
“嗯，今儿起得早，闻到外面开摊，就过去买了点回来。”宋知玉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看着年轻了二三十岁的吕凤英，心底复杂的情绪慢慢涌了出来。
这会儿她婆婆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的，哪怕在年轻的她看来，这样的婆婆有点不好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看见的一些别人家的婆媳一样，处成言笑晏晏的样子，但好歹也没特地为难过她。
确切地说，是没有在程煜面前为难过她。
“他们家油条就是得现炸出来的好吃，可惜程煜他出门太早，不然还能给他买上一份带着。”吕凤英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别的更多话来，只是让她把东西放下，来厨房帮忙端菜，粥已经煮好了，等下喝了他们就能出门上班去。
现如今随着市场的解放，各行业里都开始逐渐发展，四处见到的店铺也多了起来，不像是以前的记忆里，只有一些国家开放的供销社之类的地方。需要人手的地方也多了起来，有点一技之长的人，又不算挑剔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个工作的。
不过这种工作和正儿八经在厂里的正式工还是不一样的。
正式工能够依托着厂子生活，日常生活就不用说了，大点的厂子都能自己建医院呢。就算是他们这边这家不算特别大的造鞋厂，那也是正儿八经在旁边投资了个小学，厂里职工的孩子都能去那边上学。等大了，才会再转到别的学校。
宋知玉她婆婆是临时工，她公公才是正式工。
不过吕凤英对于自己这份临时工的工作向来非常看中，一直以自己是制鞋厂食堂员工为骄傲，自然不会允许出现那种上班迟到的情况。所以她忙碌完厨房里的事，立刻就去房间里喊宋知玉她公公程梢军。
“梢军，起来了。再不起等下去上班要迟到了，快点出来吃饭。”
她喊完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她女儿程蝶的房间，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不想这个时候就起来。
“她昨晚熬夜点灯看书来着，我晚上起夜的时候还看见她房间里灯亮着。”
怕宋知玉误会，吕凤英转头替女儿解释了一句。
“嗯，”宋知玉应了一声，笑得温温柔柔地，像是刚才完全没听见早餐店老板娘他们说的话一样，“爱看书是好事，咱们家以后指不定能出个大学生呢。”
才怪。
就程蝶那个成绩，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书都是当初程家找人托关系帮的忙，要不是他们家使钱，再加上程蝶自己也觉得有个高中文凭比较好一点，初中读书的时候稍微用心了点，指不定她连高中都上不了。
不过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吕凤英被她这句话恭维地挺开心，脸上明显露出了笑容，不知不觉那点子觉得儿子非要犟着讨个乡下姑娘回来的怒气也淡了一点。
宋知玉倒没注意到吕凤英被她无意间刷回来的这点点好感值，她正一边把包装好的油条豆浆挪到碗里，一边思索着。
这个时候的结婚年龄是要求男二十二，女二十周岁。程蝶比她小一岁，她二十的话，程蝶就是十九。程蝶读书读的晚了一年，所以现在是正好高中毕业没多久，但在记忆中，程煜出事后没多久，她就找到了她后面的丈夫孟继兵。
按这个时间来看，他们俩现在可能就认识了？
想到程蝶结婚后和她老公一起做的事情，宋知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决定到时候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不是说她要去妨碍程蝶的好姻缘，就算是结婚，也要清清楚楚把所有事情说明白，等他们俩领了证之后再回来骗家里掏空最后的钱，这才叫不道德吧？
程家最不方便的问题就是全家就只有一个卫生间。
面积倒是够大，单独靠在宋知玉他们俩房间的旁边，和程蝶的房间正好隔开。宋知玉摆好碗筷去厨房洗了把手，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公公正端着一叠报纸在桌子旁边看。
现在这个时间互联网这种东西还没出来，报纸正是向外传递消息最有即时性的东西。制鞋厂这边是由厂里统计，统一向报社订购的报纸，价格比外面自己买要低一点，所以很多人家家里都会订上一份。
宋知玉随便瞥了一眼，正巧看见首页版面上写地大大的股市两个字。
今年是九二年，股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两年才出来的新潮玩意。像是海市之类的地方玩地还多一点，他们这种小地方接触的人就没多少了。照常理来说，就算大家在报纸上看见了这种东西，顶多也就看个热闹，没什么人真冒出那种自己也要海市那边买两笔试试看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宋知玉看了一眼正戴着眼睛专心致志看报纸的公公一眼，这里不就有一个嘛。
早饭时间过得很快，吕凤英和程梢军很快就收拾完毕离开。家里只剩下了宋知玉和房间里还在睡着的程蝶，早饭还在桌子上放着。她之前豆浆油条豆花各买了三份，不是说没算上第四个人，是买的种类多，能互相换着尝尝。真要全都一人一份，那估摸着就会有人吃不完剩下，锅里可还煮了粥呢。
程蝶醒地不早也不晚，差不多就是九点多的样子。
出来后挑挑拣拣吃了早饭，把吃完的碗往厨房里一丢，就回自己房间开始打扮起来。在这期间，她完全无视掉和她同处一个空间里的宋知玉，半点都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宋知玉上辈子的时候还会凑上去和她说几句话，她在家的时候是长姐，习惯了会管教弟妹，和程蝶说话的时候不免也会带出来几分。比如看见她的东西胡乱搁置在哪里，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时候，会委婉地说上两句。
她自认为是委婉，但在程蝶看来就是在挑她的毛病。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就更差了。
以前的宋知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的她一看就明白过来。这会儿程蝶不搭理她，她也不着急。她回房间翻自己衣柜，找出来一件红底白点的连衣裙，小v领，长度到腿间，腰上再系一根小皮带。
这套搭配换到几十年后也不显得过时。
她头发长，放下来披肩有点不合适，剪了她自己也不舍得，所以她干脆就给自己编了一个鱼骨辫。这还是她当年给女儿编头发的时候学会的，那个时候上幼儿园，小姑娘们都爱美，今天我带了新的发饰，明天我带了漂亮的蝴蝶发卡，只有晚晚，因为家里没什么钱，除了她以外也没什么人愿意给晚晚在这方面出钱，所以宋知玉就只能在编头发这方面花心思。
一来二去地，她也对这方面起了兴趣，再到后面各种编头发技巧兴起，被人们在网络上传播的时候，她也跟着学了不少。
就算现在硬件条件不充足，她自己弄个马尾辫还是轻轻松松的。
擦了点雪花膏，再涂上口红。
宋知玉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走出去的时候发现隔壁屋的程蝶也不在，估摸是出去找她什么同学朋友之类的玩了。家里人的纵容，让程蝶在她自己没有找到工作之前，能够完美地保持这种想出门就出门想在家就在家的快乐生活。
宋知玉并不羡慕，她只是觉得如果晚晚以后也能这样的话，那该多好啊。出门下楼，她准备去坐公交车去百货商场那边转悠一圈，看看现在市场里大概都在卖点什么东西，好对以后的选择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等到公交站台那边，她意外地撞上了正和五六个人聚在一起的程蝶。看他们的样子，也是在等公交车。
这个时候的公交车当然没有以后的便利，要去百货商场等市中心一点的地方必须要来乘坐这边的公交车。宋知玉不是意外自己能撞见程蝶，主要是有点惊讶那些和程蝶混在一起的朋友们会愿意来这里和她一起走。
制鞋厂坐落的地方算是这里的工业区，旁边除了他们厂之外还有其他的好几个厂。另外，他们这边厂区最大的老大，就是一家砖厂，里面还专门弄了不少砖窑，用来烤制各种不同的砖。砖块这种东西比起鞋子这种家常但价格不贵的东西需求量可要高得多，里面的利润也要高很多。
两个厂考的比较近，连学校都是很多人从制鞋厂这边的小学考到砖厂那边的高中。另外的高中不是没有，但这边距离近，在县城里的排名也挺高，所以这边大部分的职工都爱把自己家的孩子给送到那边。
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厂里的职工子女互相认识也不奇怪。
程家不能说是没钱，但要说有钱，也有不到哪里去。人嘛，都是稍微有点势利的，程蝶的成绩又不是多好，除了长得稍微好看点，也没有其他别的优势，所以可想而知她在她的那个小圈子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宋知玉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他们估计是有什么事来这边转悠了一趟，正巧程蝶要和他们汇合，所以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虽然是小姑子，但她和程蝶的关系她也清楚，所以宋知玉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这个时候的公交站牌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个站牌，上面写着会有几路车经过，有哪几站就完事了。她挑了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让人知道她是来等车的，就站在那边不动了。
程蝶那边估计也和她是一个想法，抽空瞪了她两眼，却并没有要上来交谈的意思。
本来这种状态，他们能一直保持着两不相干的情况直到上车，但没想到的是，在那边站了没多久。属于程蝶那个小圈子里的一个男人突然走了出来，直直地就朝宋知玉走了过来。
“你好，我看的你这个头发弄得很好看，我姐姐过段时间要去一些地方，需要弄一下头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这个头发是在哪里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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