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宴共饮，各有心事

顾四姐的心里，此时已经有想抽身离去的想法。她多么希望，季沫突然走进来，说，顾小姐，我等你很久了，现在来接你啦。
  世界是多么的空洞，空间是多么的空虚，人生是多么的虚无。
  置身在热闹之中，行走在他人的仰望之上，她却发现，生命中如果缺少一个有意义的标的，所作所为，比冷却的烟花还寂寞。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伍自成在酒精的作用下，血液开始沸腾，“我们的袁公子与叶小姐，其实是表兄妹。”
  那帮陪客故作惊讶，仿佛经伍自成一提点，悟透了人生的真谛似的。
  顾四姐只是漠然地看看袁崇，再看看叶止止，一生中的某一刻，你会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切充溢着让人讨厌的伪装。
  丽莎看看手腕上的表，那是季沫邀请她来代言家族商品时送给她的。时间在嘀嗒嘀嗒地走动，无声无息中带走我们的渴望与最初的冲动，也带着我们的遗憾迷离地越来越深。
  “叶小姐——”顾四姐看着叶止止，似笑非笑，“冒昧地问一下，主要是我有些止不住地好奇，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长得又是特别漂亮，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人？”
  叶止止愣了一下，她敏锐地感觉到，顾四姐问这话本身的意义并不简单。
  “是啊。”伍自成插话道，“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士才能入得了我们叶大小姐的法眼？我也挺好奇的。”他自认为，以自己的家世配叶止止应该是绰绰有余。
  丽莎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止止，似乎带着点嘲讽的神情。
  “家里希望我和表哥能够亲上加亲，所以，我俩从小订了娃娃亲的。”
  袁崇的筷子差点从手中掉落，他惊讶地看着叶止止，又茫然地看着顾四姐，再尴尬地瞅一眼伍自成，他感觉自己的如意世界突然之间被人触碰了一下。
  “是吧？表哥。”叶止止拉一下袁崇的胳膊。
  袁崇只“嗯”一声，他正常的思维逻辑被叶止止一下子给捅乱了。
  “你们这算近亲结婚。”伍自成对叶止止所抱的巨大幻想，在此时，突然不提防地让人来了一棍，“恐怕不合适吧？”他想挣扎出一点希望来。
  “贾宝玉还想娶林黛玉呢？”顾四姐的脸上舒展开一抹笑，“这有什么？爱情不应该受世俗拘束。”
  丽莎嘲讽地看一眼叶止止，恰好叶止止的目光不期与她相遇，她便转过头去。
  “对不起，我起身告辞一下。”丽莎说完，起身离开屋子。
  叶止止发现丽莎似乎想处处针对自己，有声的也罢，无声的也罢！
  袁崇不明白，叶止止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明明是无中生有嘛？他本来想辩白，可是，话到嘴边，当他触到叶止止的目光，看到她那让人不明所以的求救似的目光，他最终选择了缄默。可是，他也知道，这沉默换来的，可能是他与顾四姐未来的幻灭。
  哎！他的内心无奈地叹息一声，谁让叶止止是他们家族人人心疼的小女孩呢！当年，他听闻叶止止牺牲在战场的消息，他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他当时还跑到寺庙里祈求佛祖，只要自己的表妹叶止止活着，哪怕减少自己一半的寿命也愿意。
  叶止止见顾四姐的脸色一片舒展，便起身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稍稍出去一下。”
  叶止止来到屋外，顿时感觉到自然的空气格外地让人舒服。
  叶止止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丽莎正和一个男人说着话。她感觉那个男人的背影特别熟悉，她本想走上前去，想面对面地确认那个男人就是季沫，可是走了几步，丽莎发现了她，她便停下脚步，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
  丽莎松开所握住的男人的手，也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与男人分开。男人头也不回地向一个包间走去。
  “风景美吗？”丽莎来到叶止止身边，她心中，叶止止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阴魂。
  “喝点酒，呼吸点外边的空气，心情好。”叶止止也故意露着嘲讽的目光，似乎在说，偷空跑出来，原来是会男人。
  “那你慢慢呼吸这里的冷空气，我先进去了。”丽莎扭着她性感的屁股走进包厢。
  叶止止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叫丽莎的女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丽莎的性感似乎是天生的，任何男人的眼睛望见，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一些邪念的。
  叶止止进到包厢，只见丽莎正俯身在顾四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尔后，顾四姐转头向丽莎说了几句话，丽莎便又离开包厢。
  美丽的女人，和有特权的女人，她们总会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一种神秘；如果实在没有，她们也会想办法创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神秘。如龙步入云中，似现非现中，方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从而让仰望云端的百姓为之膜拜。
  丽莎出去了片刻，便又折回包厢，低声对顾四姐说了几句话。顾四姐听了，低低地“嗯”一声以示对丽莎的回应，且面露喜色。
  “今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请我吃饭。”顾四姐一开腔，大家都停下筷子，放下杯子，专注地看着她，“但我不能拂了伍公子的面子，所以就把我这位朋友的饭局推了推。”

  “谢谢四姐的赏脸。”顾四姐的话，让伍自成觉得倍儿有面。
  “可我这位朋友又是个执着的主。”顾四姐不疾不徐地说，“他也在这个饭店订了一间房子等着我。如果大家赏脸，我不妨等会儿把我的这位重要朋友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顾四姐这样说了，就算不想去，那也得给顾四姐面子；更何况，顾四姐能看重的人，那身份地位自然差不了，结识结识，万一以后说不定还有需求对方的地方。于是，大家一致表示同意，嘴里还道着感谢。
  “既然大家都有点儿时间，那咱们就过去坐坐。”顾四姐说着，便已站起身来。
  大伙儿也都紧跟着站起身。
  想简单的生活，可是，当一个人想要往上爬的时候，哪里能有什么简单的生活呢？叶止止的心里装着自己的信仰，那可是当初她和季沫两个人一同追寻的光芒呀！物是人非，季沫也许忘了初衷，可她，愿以此来祭奠当初的美好。——她要完成最初她俩的梦，尽管，他也许不再是梦中人！
  在丽莎的引领之下，大家走进一个特别大的包间，里面还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
  季沫？叶止止的目光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一眼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沫在走廊上意外遇见丽莎，就被丽莎捉住聊了起来。
  当他与丽莎分开后回到包厢，还没喝完一盅茶，丽莎就又来了，告诉他，顾四姐让他换一个大一点的包厢，最好还能听点小曲，她等会儿还带几个人来。
  丽莎说完话，轻蔑地看一眼云裳，便又出去了。
  “娘希匹。”季沫脱口而出，他只觉得肝火突然烧了起来。
  “什么时候学会了姜先生的国骂？”云裳温柔地笑着看向季沫。
  季沫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云裳一笑，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服务员立刻给他们换了一间大的包厢，并找来几个唱小曲的。
  “咱们也享受享受这小时光的静谧。”季沫给云裳斟了一杯茶，“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身闲始觉隳名是，心了方知苦行非。”云裳脱口而出皎然的《山居示灵澈上人》中的颈联。
  “外物寂中谁似我，松声草色共无机。”季沫恰巧以前背过这首诗，尾联便脱口而出。
  仓周羡慕地看着季沫与云裳，他心目中的才子佳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随着丽莎的推门，顾四姐的进来，这一切戛然而止。
  云裳见季沫没动，便悄悄用手轻轻地捅了下季沫。季沫这才连忙起身，脸上带着笑走到顾四姐身边，伸出手，“欢迎欢迎。”
  顾四姐只是象征性地与季沫握一下手，“我没有打扰到你的亲情雅致吧？”
  “你如果不来，我那叫悲情高歌。”季沫保持着微笑，“只有你的大驾，我才能高奏青春之歌。”
  顾四姐被季沫逗得很开心，原来他也有讨她喜欢的一面。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季少。”
  季沫一眼瞅见了袁崇，没想到他竟然也认识顾四姐。叶止止也在这里，虽然他弄不懂顾四姐与叶止止的关系，但他还是有些好奇叶止止也认识顾四姐。他还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那就是伍公子，伍自成。
  “这一大半都是认识的人。”季沫乐呵呵地对顾四姐说。
  “是嘛！”顾四姐故作一副惊讶装，她很清楚，高层圈子就那么些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的，只不过是交集多少的问题。
  “伍公子，幸会幸会。”季沫主动走到伍自成身边伸出手。
  伍自成没想到顾四姐说的重要朋友是季沫，所以，当他刚一见到季沫时，不免有一丝尴尬。其实，他应该早就猜到是季沫才对。
  “季军长，有幸在这里见到你。”伍自成不愧是情绪管理大师，在他眼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就算是死敌，在利益面前，也不妨做一做暂时的朋友。
  顾四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季沫和伍自成，她之前听别人说过，在江北省州雨市，因为一个女子，季沫竟然拔枪直指伍自成，据说差一点就开了枪。她还想着，就借着今天这个饭局，帮他俩人化解之前的不快。看来，她完全是多虑了。
  当季沫与袁崇握完手，正和叶止止礼节性握手时，顾四姐介绍道：“季少，我可得给你提前介绍一下，这位叶小姐，是咱们袁公子的未婚妻哟。”
  季沫握住叶止止的手停摆在空中三秒，才有些迟疑地松开，他快乐的心仿佛突然被人一枪击碎，满眼的是世界的狼藉。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季沫的脸上挤出笑容，但他明显地感觉到那笑容的僵硬。
  “袁崇，我可还从没听你提起过呢？”季沫拍一下袁崇的肩膀，“你小子藏得可够深呀！”季沫只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一层一层的汗，他之前竟然还追求过叶止止，甚至还为了叶止止差点向伍自成开枪。现在回想起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云裳看出了季沫的尴尬，连忙走到季沫身边。

  “顾小姐，您好，我是云裳。”
  顾四姐看看云裳，并没有理会云裳伸出来的手。
  丽莎却走上前来握住云裳的手，“我是丽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她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云裳与季沫的关系并非平常。
  “顾小姐。”季沫压制住内心的不愉，“这位是云裳小姐。”季沫把手搭在云裳的肩膀上，“这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朋友。”
  “幸会幸会。”顾四姐主动向云裳伸出手。
  云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连忙伸出手。
  “没想到你对季沫这么重要？”顾四姐松开云裳的手。
  “当年，是云裳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季沫的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是，明显人却一眼都能瞅见他眼睛里的杀气。
  伍自成缩在后边，正等着看一出好戏；他不敢得罪季沫，并不代表顾四姐不敢得罪季沫。他在季沫身上受到的侮辱，希望借着顾四姐能得到一雪前耻。
  “佩服佩服。”顾四姐的心里也不高兴，季沫竟然在她面前抬高另一个女人的地位。
  “大家都别站着了。”云裳再次轻轻捅一下季沫，“咱们快请顾小姐她们入座吧？”
  叶止止没想到顾四姐竟然如此介绍自己，她本来只是想着，凭借与袁崇订娃娃亲这个谎言便于在男人堆里行走，到头来，却成了她与季沫之间的尴尬！
  叶止止更没想到，别人弯腰屈膝求认识的顾四姐，在季沫面前，竟然一失之前的高高在上风格。
  入座之后，叶止止仍不住偷偷地看云裳，她的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她真得没想到，云裳在季沫的心里原来如此重要！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当年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会选择出国；当年她活着，她就应该在战场上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饭局一开始，顾四姐就说：“刚才饭也吃饱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但不能扫了我们季大公子的兴，我提议，从我开始，每人敬季大公子一杯酒。季大公子，你有意见吗？”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季沫，带着挑衅。
  “一切听顾小姐的吩咐。”季沫站起身，“那就允许我先敬大家一杯吧？”季沫走到顾四姐身边，“我敬您。”
  顾四姐的眼睛看着季沫，此时，她的目光想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
  季沫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与她碰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顾四姐望着他决绝的态度，心中之前的怒火还未熄灭，新的怒火又起。当季沫敬完一圈回到座位后，她便起身回敬季沫一杯酒。
  大家见状，也纷纷起身来敬季沫。那几个伍自成叫来的陪客，此时很想通过饮酒来结识季沫。
  丽莎虽然心疼季沫，可是，在顾四姐的眼皮子底下，她也只能当一个看客。
  叶止止起身给顾四姐端了一杯白水，然后又给季沫端了一杯白水。
  在顾四姐的号召之下，季沫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顾四姐让大家都换成大碗，说：“那英雄人物喝酒，就是讲究个痛快，岂能一小杯一小杯饮，显得格局小了。”
  “很好，这个提议很好。”季沫有些醉意，向仓周招了招手，“让拿大碗来。”
  仓周犹豫着，季沫吼道，“你他娘的，我的命令不好使。战场上，老子早就毙了你。”
  伍自成也喝得眼睛迷离，用幸灾乐祸的眼睛时不时地瞅瞅季沫，希望他得会儿喝得不知几斤几两。
  “好。”顾四姐见季沫举起大碗，“大家应该一一敬我们英雄一碗酒。”
  云裳拉拉季沫的衣角，站起身，“我帮你喝吧？”她想从他手中拿过碗去。
  “英雄爱美人，美人心疼英雄。”顾四姐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各位，敬酒怎能忘了我们英雄背后的美人呢？”
  伍自成乐呵呵地强撑站起来，“我得敬英雄背后的大美人儿。”
  季沫讨厌伍自成那轻佻的语气，左手扶着云裳的肩膀，右手端着碗，“你直接敬我这个英雄就行了。”
  伍自成看向顾四姐，似乎在寻求她的帮助。
  “小伍子，听我的，就敬美人儿。”顾四姐挑衅地说道。
  季沫冷冷地盯着伍自成。
  伍自成自认为得了顾四姐的撑腰，便盯着云裳，嬉笑着说：“美人儿，我得敬你一杯，你可必需得喝哟！”
  啪！
  大家只见一把手枪被季沫拍放在桌子上。
  伍自成举着一碗酒的手不由地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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