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伍元庆的大局意识

成人的世界，更多地是权衡利弊。
  所以，他们干，或者不干，并不是根据自己的能力，而是这件事做了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伍元庆明知道鲍威尔口中的季先生就是季沫，但他面对鲍威尔的时候却偏要装糊涂，目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鲍威尔虽然离开了，但难题却给他留了一下来。
  不可否认的是，洋人事件是一个很好的契机。郑不识、郑为富事件没能触动季沫，但这次完全可以借此洋人事件狠狠地打击一下季沫，甚至可以将季沫踢出权力圈层。想到这里，伍元庆内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丝得意。
  伍元庆记得，就在不久前，邻省一个在校大学女生上街被一个黑肤洋人当街强奸了；虽然当时引起群体事件，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洋人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总是得到特别的优待，而里边的白色人种更甚，美利坚的白色洋人是甚中之甚。
  伍元庆想，既然你季沫想找死，那我就送你个顺水死亡情。
  而这天晚上，伍元庆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上次季沫敢在金陵市给他的住宅附近制造爆炸案，而现在在季沫出生成长地江北省，一旦让季沫觉得是他伍元庆主导推动了对他季沫的惩戒，那他季沫的报复恐怕就不是警告式的爆炸案，十有八九定会取他伍元庆的命！
  可是，伍元庆又既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而且，还有一洋鬼子鲍威尔盯着此事的进展哩！
  做掉季沫？还是糊弄一下鲍威尔将此事含混过去？伍元庆的前半夜被这两种想法左右拉扯着，挣扎着，痛苦着，徘徊着，心有不甘，心有所愿……
  伍自成早上起来，见父亲一个人有些憔悴地坐在餐桌边心不在焉地咀嚼着食物。
  伍自成走过去坐下，拿起一块面条，撕咬了一块。
  “爸，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面对儿子的关心，伍元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他也许还没有完全从心事的执迷中清醒过来，所以并没有回应儿子的问话。
  伍元庆吃完饭，抹了嘴，便起身去上班。伍自成目送着他老子离开，然后又继续吃自己的早餐。早餐刚吃完，他才抹了嘴，就见他老子伍元庆推门走了进来。
  “到我书房里来，我跟你谈个事。”
  “噢。”伍自成看着他老子伍元庆心事重重地走向书房，他忽然有一种紧张，短暂地思索，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就是追求追求叶止止；每次被叶止止委婉拒绝后，他就去泡泡妖艳而又廉价的职业女人，这应该不算什么吧？哪个公子哥不曾风流？
  伍自成走进伍元庆书房，“来了。”伍元庆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似乎相当有穿透力，击穿了伍自成的胸腔。
  “坐吧。”听伍元庆这样说，伍自成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半个屁股丢在椅子外，身体略微倾斜，正对着伍元庆。
  “找你商量个事。”听到伍元庆如此说，伍自成的心才算放松下来，他的脑思路便又开始活络起来。
  “爸，你说。”伍自成微微把屁股放椅子上多放了一些。
  伍元庆便把鲍威尔找他的事从前到后讲了一遍，以及自己的想法及担忧统统讲给儿子听，就想听听儿子的想法。
  伍自成心里也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虽然顾四姐已经暗示过他，最好不要动季沫一根头发，可是，这次是洋鬼子要动季沫。
  “爸，洋鬼子的事一定要谨慎。”伍自成说，“先不说那个什么济济会财团的皮克，单就这鲍威尔，他作为驻江北省办事处的长官，那可是代表美利坚的。”
  “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伍元庆说，“可是，不能通过我们的手来实施呀，出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各方。一旦扳不到季沫，我们之间的争执就摆在台面上了，那以后必定就是针尖对麦芒啰！”
  “爸，干嘛要借助我们的手呢？”伍自成说，“姜公子不是在这州雨市吗？你是本省的父母官，可姜公子代表着上边，代表着姜先生。”
  “姜公子同意吗？”伍元庆的大脑感觉到一线曙光。
  “他同意了当然好，收拾起季沫来更是名正言顺。”伍自成说，“他不同意了，你等于已经把球抛给姜公子了，鲍威尔若询问起处理结果，你就可以拿姜公子搪塞。进退自如，都有凭仗。”
  “不错。”伍元庆虽然想到过姜公子这一层关系，经儿子一说，他一下子茅塞顿开，曙光变成了满屋的光亮，直让人兴奋与激动。
  伍元庆并没有直接去姜公子处，他懂得做任何事，一定要遵循事缓则圆的原则。为此，他去到省府又经过反复斟酌，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决定先给姜公子打个电话再前去登门拜访更妥。
  临下班的时候，伍元庆让秘书备了两瓶最上等的白酒与两瓶红酒放在车上，所谓的好，不过就是价格贵而已。价格越高，别人越买不起，才越能突显你的心意。

  当秘书准备好一切，伍元庆这才让司机送他去姜公子处。
  到了姜公子府邸门口，伍元庆亲自拎着酒进去，让司机把车开到一个较僻静点的地方候着他。
  因为知道伍元庆要来，姜公子提前安排上把晚饭多加了两个菜。
  伍元庆走进姜公子家，见季沫竟然也在这里，他心里暗叫“不好”，但他很快镇静下来，说是很长时间没过来看看姜公子了，所以特地过来拜访拜访。这话表面是说给姜公子听的，实际是想告诉季沫，他不过就是过来随便坐坐。
  待伍元庆一来，姜公子便让上菜。
  饭桌上，伍元庆并没有提鲍威尔的事，也只字没提季沫，他尽扯淡一些街头巷尾的轶闻趣事，这使得饭桌上的气氛很是轻松愉悦。
  吃完饭之后，大家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接着聊一些花边新闻。季沫发现，今天的伍主席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偷偷地瞅视自己，而且对他这个所谓的下级，似乎显得比往日还多了几分热情与尊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沫坐了一会儿，知道伍元庆不是平白无故地来拜访姜公子，所以，他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先行离开。
  待季沫走了一阵，伍元庆发现姜公子今天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决定该入正题了。
  “姜公子，今天我来，除了拜访之外，还有一事需要向你汇报。”伍元庆先试探，看姜公子是感兴趣。
  “是吗？”姜公子说，“你是一省主席，只需要听命于委座，何需向我汇报？”
  “姜公子训督的是，卑职一定尊记委座委派我时的谆谆教诲，不辱使命，治理好江北省。”伍元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可是，卑职威望与能力有限，幸有姜公子你坐镇州雨市，使我有了倚仗。”
  “伍主席——”
  “唉，在——”伍元庆看着姜公子，表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
  “这里现在没有外人，以咱们的关系，不需要客套词了吧？”对伍元庆的一番话，姜公子的心里其实还是挺受用的，“不妨直说，权当咱俩交换交换意见嘛。”
  “谢谢姜公子，那我就直奔主题了。”伍元庆正襟危坐，“美利坚驻江北省办事处负责人鲍威尔先生近日找到我，说是济济会财团想帮助世界上一些落后的地区进行发展，在他的争取下，济济会财团派了一位工作人员到江北省来考察，而且也有初步意向。”
  “这是好事呀。”姜公子说，“美利坚的财团如果真肯来开发，你这江北省的发展那可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呀。伍主席，那你得和这鲍威尔加强沟通联系，如果需要我出面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见姜公子作了如此表态，伍元庆这才话锋一转，“姜公子，实不相瞒，我本来想等这事有九成把握了再向你汇报，然后由你代表政府与济济会财团代表皮克先生及美利坚驻江北省办事处主管鲍威尔进行一个会晤，就合作进行一个签约仪式。可是，现在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是吗？”姜公子说，“不妨说来听听。”
  伍元庆便把鲍威尔关于皮克被揍的事进行了夸大性的汇报，末了，他说：“皮克只知道揍他的人是去拜访顾四姐的季先生，这个季先生究竟是谁？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也不便去向顾四姐求证。现在，如果这个皮克先生带着不满的情绪回美利坚给济济会财团总部汇报，济济会财团不来帮助我省开发还是其次，我就担心这事最终变成外交事件，那我可真是辜负了委座和你的信任，那我可就成了历史的罪人。我今天本来是打算向你汇报好消息的，结果却变成了向你讨教对策。我心中有愧呀！”伍元庆失落而又自责地低下脑袋。
  姜公子自然想到皮克口中的“季先生”就是季沫，在这江北省敢这样做的，大概只有季沫有这实力，有这胆魄。
  “好的，我知道了。”姜公子说了一句，抬起水杯喝一口水。
  伍元庆也拿不准姜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只能等。从另一方面，他也算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姜公子了。就算将来某一天，上边追究起外交风云的责任，自然会有姜公子给他担着，他至少不会负全责。
  “伍主席，你有什么看法？”姜公子的面部极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伍元庆的眼睛上。
  伍元庆并不去直视姜公子的眼睛，而是把目光往下落一点，专注地看着姜公子。
  “我也和鲍威尔商谈过几次，请求他务必让济济会财团的代表能为我们说几句好话。至于皮克代表被揍的事，我让他斡旋，看能不能用给代表高额赔付一些金钱，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伍元庆把这子虚乌有的事说得声情并茂，连他自己都快相信这是真得了，甚至说得他自己都为此感动不已。
  伍元庆以为姜公子会问一句“然后呢”，结果，姜公子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发话，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可是，结果很不理想。”伍元庆决定豁出去，“皮克先生非要讨一个说法，否则，他不仅拒绝对江北省的考察，而且，似乎有意回国后把事件弄大。所以，我就在想，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树造我们江北省对国际友人的重视，在这件事上，我想得到上级的支持，如若查到任何相关人员，都务必给予严厉的惩罚。”

  “我相信委座的想法会和你一样的。”姜公子说，“委座既然能将江北省的重担压在你的肩上，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的。”
  伍元庆听到这里，脑袋嗡一声，踢出去的皮球竟然被对方无意又给踢了回来，还使得他无法拒绝。
  “当然，如果需要我出面。”姜公子说，“在适当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咱们都是为了江北省嘛。”
  听到这里，伍元庆跌落谷底的心终于有了一些反弹。
  伍元庆明白，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如果强硬继续下去，只会引起姜公子的反感，不如见好就收，给下一步腾出余地。
  在与姜公子先别时，伍元庆又不忘表了表态，说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让事件向好的方向发展。
  伍元庆在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他在心里想，明明知道那个“季先生”就是季沫，可是又不能直接向顾四姐求证；如果鲍威尔先生再来找自己要事件的结果，他又该如何应对？那个皮克真得会把事情捅大吗？
  想着想着，他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司机把伍元庆送到伍府门口，才轻轻地叫醒他。他一脸不悦地怒斥道：“一天天，让我多休息一会儿都不行？想要累死我吗？”司机不敢开腔，只是静静地候着他下车而去。
  伍元庆边走边想，这件事如果他给姜先生打电话，那定会让姜先生觉得他是庸才；可是，如果不打电话呢，结果会不会更糟？
  目送伍元庆离开后，姜公子原来心中的艰难抉择似乎有了一点点答案。
  在某种意义上说，伍元庆应该算是紧跟自己的步伐，可是，他浸染官场多年，熟谙此中门道。相反，季沫尽管不算得是他的心腹，但敢作敢为，性格率真，且对他的命令相当尊重，似乎可以为他所用。
  可问题在于，姜公子想到，季沫与顾四姐走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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