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宴（二）
众目睽睽之下，顾缙离开位子，撩起袍子单跪于殿上，沉声道。
“臣谢过三皇子殿下，但臣有家训，还请恕臣不能接受殿下的好意。”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这顾缙好大的胆子，竟是这般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如今的局势之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出意外的话，凭三皇子的势力，日后登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现在这顾缙不给三皇子面子，若是被三皇子日后给记上，他可少不了苦头吃。
陈湛手里轻巧地把玩着杯子，听到顾缙的拒绝也毫不在意。
“不过几个女子罢了，你若不给她们名分，玩玩便是，也算不得违背祖训。”
这话便也是给顾缙台阶下了，然而顾缙只是低着头，继续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听陈湛语气淡淡道，“顾缙，这大好的日子，可莫要辜负本宫的好意啊。”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就凝结住了，群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得笔直。
这三皇子和顾缙在较劲，他们这些普通的臣子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谢和欢皱了皱眉，自古以来功高盖主势必会引来君主的猜忌。
眼前这所谓的三皇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温和待人的主，顾缙若是接受了这美人，那么三皇子就知道顾缙是个哪怕去违背祖训也会去忠诚于皇室的人，大可以放心任用，若是不接受，那么顾缙便不能一心一意地为他们所用，日后若是这三皇子登基，也一定会对手握重权的顾缙不放心而有所提防。
这哪里是送什么美人啊，这送得就是一块试金石呀！
谢和欢满眼同情地看了眼顾缙，做臣子可真难呐。
殿中央，顾缙孤零零地跪在地上，身板直直地挺着，然而他垂着头，任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平阳公主温声道，“这也是皇兄的一番心意，顾将军可以先收下再做处置，想来顾夫人也不会不同意的。”
“顾夫人，你说可对？”
平阳公主抬头向谢和欢望去，这就是在征询谢和欢的意见了。
啊对对对！
谢和欢当然不会不同意了，反正这又不是会让她头疼的事情，还能让顾缙吃瘪，她可太开心了。
然而正当她要点头的时候，谢和欢突然身体一僵，面容惊恐起来，那种被人支配身体的感觉怎么又来了？
顾扬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顾缙说句话，他攥紧拳头，心中愤愤不平，他是绝对不会留他哥一个人在上面忍受责难的，是兄弟就应该一起面对！
正当顾扬沉醉在自我感动中，准备慷慨救场时，却冷不丁地发现已经有人冲在了他的前面。
他看着谢和欢施施然地从席中站了出来，镇定自若地走到大殿中央，和顾缙并排跪在了一起，大声道。
“臣妇不愿。”
又一次被人当众下不来台，顾扬清楚地看到陈湛的脸色变黑了。
“放肆！你们夫妻一个两个，竟都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非要本宫治你们的罪吗？”
陈湛愤怒地一拍桌子，起身呵斥道。
谢和欢面上神色不显，心中却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的啊，明明是这该死的身体它先动的手啊。
上一次是对顾缙投怀送抱，这一次又是当众违抗皇子的命令，老天简直是想把她小命玩掉啊。
然而此刻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谢和欢只能硬着头皮，情真意切地演起了深情戏码。
“妾身爱慕将军多年，好不容易求得了这桩姻缘，纵使将军不喜妾身，但只要能待在将军身边，妾身也甘之如殆。”
“若是殿下执意要赐美人，就请让将军休了妾身。”
谢和欢字字铿锵，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丝悲壮的意味。
有些不知内情的夫人们听到这话，心中也不禁涌起几分感动，没想到顾缙的夫人竟是这般用情至深的人。
陈湛皱起了眉头，他没料到谢和欢对顾缙竟然在意到这种地步，
赏赐个美人居然还要逼迫臣子休妻，这件事若是被传出去，百姓又会怎样想他？这件事怕是只得作罢了，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子钳制住了。
安静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道散漫的声音。
“欢儿这是在做什么，美人不要就不要罢，何必跟三皇子置气呢？”
卿子尘一脸歉意地看着陈湛，“欢儿也被我宠坏了，殿下还莫要跟小孩子计较。”
谢和欢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卿子尘这样一个便宜干爹可以为她撑腰。
说起卿子尘，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被皇上封为了国师，皇上对他是有求必应，即使现在皇上病重，卿子尘在朝中的地位一样不可撼动。
既然卿子尘把这件事归结为小孩子置气，那他就必须得给卿子尘这个面子。
陈湛冷着脸，“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那这赏赐美人一事就罢了。”
只是陈湛嘴上说着事情不追究了，心里却还在计较着，当下这宴席也不参加了，气冲冲地离开了大殿。
见陈湛离开了，平阳公主没多久也跟着离开了。
两个为首的都走了，群臣顿时也少了许多拘束，觥筹交错间，大殿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谢和欢和顾缙回到了位子上，顾缙看着她欲言又止。
谢和欢看不惯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瞟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用藏着。”
顾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要出来帮我？”
又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
谢和欢不置可否，虽说为他说话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她也看不惯那皇子那嚣张劲儿，气气他也好。
她想了想，“因为在这里，只有我们是一家的。”
把你划在我的范围里，我就有责任去保护你。
顾缙没想到谢和欢会这么说，一家？她倒是真把自己当顾家人了。
顾缙神色复杂，摸了摸谢和欢的头，“谢谢，但是下次，我自己可以的。”
他一个男人，没道理还需要让她一个女子为自己出头。
谢和欢非常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这大概源于前世的她身高太矮，她一把挥开顾缙的手，瞪了他一眼，“别摸我头。”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谢和欢正色道，“我希望你帮我找一个人，就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
谢和欢努力回忆起当时见到的那个宫女的样子，“她脸圆圆的，笑起来好像还有一对酒窝……”
顾缙思索了一会儿，“你说的是，平阳公主身边的如意？”
谢和欢惊讶了，“你认识？”
顾缙点点头，“以前我给八皇子做伴读的时候，在平阳公主跟前见到过她。”
八皇子是仙逝的贵妃所出，从小体弱多病，当初给他挑伴读的时候，皇上特地找了年龄稍大的顾缙给他做伴读，就是希望能照顾好他。
八皇子？
谢和欢若有所思，好像他只在小说里被寥寥几笔带过，她对他不是很了解。
谢和欢看了看四周的宾客，疑惑地问道，“八皇子今天是没来吗？”
顾缙摇了摇头，“没有，小辰从小身体不好，皇上是不允许让他参加这些宴会的。”
顾缙继续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要找那个宫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为了问出当时推她下水的真凶啊。
虽然那个宫女是平阳公主的人，但她自问原主和她并没有什么过节，想来应该不是平阳公主指使的。
陈湛怒气冲冲地走进殿内，随手就拿过架子上的一个瓷瓶往地上一摔，直到听到那清脆破裂的声音，心里的怒气才慢慢平息一点。
平阳公主跟在后面进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碎片。
“你看到了吧，父皇不待见我就算了，现在就连顾缙这帮人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陈湛指着平阳公主怒吼道。
平阳公主皱皱眉，不赞同道，“皇兄，慎言。”
“你怕什么？”
陈湛喘着粗气，一甩衣袖，“如今皇宫内外都由我们把持着，也就只有顾缙看不清楚状况，跟我对着干！”
他看了平阳公主一眼，“你说当初那件事情要是成了，我现在还用得着忌惮他那手里的二十万兵权吗？”
平阳公主面露难堪，她眼中浮现出点点泪花，羞愤道。
“皇兄，当初若不是那人弄错了人，现在大家在背后议论的对象就不是谢和欢，而是我了，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陈湛一步步逼近平阳公主，表情阴沉不定。
“平阳，你要清楚，整个皇宫内，没有人会与我们站在一块，父皇他只会站在八弟那边，而我们想要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去争。”
皇位，兵权，他都要！
平阳公主跌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
陈湛不再去看她，而是朝着殿外道。
“杜友海，去把顾缙给我喊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他目光森然，顾缙既然那么喜欢跟他八弟在一起，那他便做一回好人，亲自送他去地下跟他的好弟弟作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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