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回
深夜。
寂静的顾府顿时喧闹了起来，谢和欢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不时有仆人们端着水盆进去，又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顾缙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躺在床上，衣服半敞开着，左侧的胸膛上，那被黑烟击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乌黑的印子，里面正不停地冒着血沫。
谢和欢的一身衣裙早已湿透了，但她早已顾不上自己了，而是拿着棉布为他细细地擦拭着伤处，只是那伤处偏要跟她作对一般，鲜血即使被擦拭干净了，下一秒仍然会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箬青捂住嘴巴站在一旁，不敢哭出声。
谁也没想到，顾缙竟然顶着这么重的伤势，强撑了这么久。
谢和欢挫败地垂下脑袋，她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顾缙的异常呢？
明明顾缙是个凡人，那一击对他来说根本是受不住的，她不仅没有及时地把他带回来治疗，还在外面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
都是她的错。
她看向床上的顾缙，在她们回来之前，她早已经用洗灵符将他身体内的瘴气驱除干净了，只留下表面上的伤痕让它慢慢恢复。
“缙儿，缙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房门外传来顾母的声音，她掀起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帮人。
顾母本来早已经休息了，然而在听到仆人说了顾缙受伤的消息后，她先是懵了一会，再三确认仆人没有骗她之后，她匆匆穿好衣服便赶了过来。
谢和欢默默地为顾母让开床边的位置，自觉地站到了一旁。
顾夫人扑到顾缙的床前，用力地呼喊他，期望听到她的呼喊，顾缙能够醒过来，然而并没有用，床上的顾缙仍旧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顾母在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后，心中又是一痛。
顾缙的胸膛上除了这道新添的伤痕，还有很多细小的，被刀剑划破的伤痕，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所受过的伤，他从来不会跟顾母说自己在外面有多凶险，只会说自己在外面一切都好。
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为顾府赚来了今天的荣誉。
她回过身，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谢和欢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真的狠，谢和欢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道红印，足以见顾母有多用力。
“谢氏，痛吗？可你知道比起这一巴掌，我心里有多痛？”
顾母大声道，她好好的儿子，回来还没安生几天，却又在半夜被这样抬进了家门。
她扶着床架，气的身子都在发抖，轻拍着胸脯，背过身去，大口地喘着气。
身旁的仆人们都吓呆了，老夫人心脏不好，可禁不住这样气啊。
他们赶紧一拥而上给老夫人顺着气，顺带着把谢和欢给挤了出去。
谢和欢像是被那一巴掌给打傻了，呆呆地被人挤了出来，又呆呆地站在人群的外围，不愿意离开。
配上脸上的那一道红痕和一身湿衣，此刻的谢和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姐。”
箬青眼噙泪花地站在了她的旁边。
“都别管我。”
顾母不耐烦地挥散了聚在她旁边的仆人们，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人群中的谢和欢，厉声问道。
“谢氏，我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儿变成了这样？”
你们二人一起深夜出去，为什么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的儿子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今天必须要一个解释。
谢和欢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衣服湿哒哒地往下滴着小水珠，悄无声息地没入地毯里，渐渐把她周围的地毯洇湿成一团。
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抱歉，夫人，今晚的事情我有办法跟你解释，但我可以保证，顾缙会很快地醒来。”
今晚发生的事情验证了她的猜想，这个世界是有大妖们的存在的，不仅如此，还有管辖着魔域和妖道的鬼界。
但是很显然，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是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的。
虽然百姓们会供奉，会祭祀，但若是他们真的知道有未知的生物在他们的身边，恐怕他们并不会像顾缙和箬青一样如此淡定。
人对未知生物的第一反应永远会是恐惧。
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把这样的恐慌带给他们。
顾母听到这话，气得拿起桌上的茶盏向她扔了过去，她宁愿谢合欢能够跟她辩解一番，也好过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
“你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茶盏擦着谢合欢的身子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明白此刻顾母的心情，谢合欢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朝着顾母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就走。
见状，箬青也赶紧跟上了她。
身后突然传来顾母疲惫的声音。
“谢合欢，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缙儿，你不是我们顾府想要的儿媳。”
谢合欢脚步一顿，跟上的箬青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谢合欢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明白了，夫人。”
主仆二人离开后，顾母将屋子里的众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和顾缙两人。
她颓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昏黄的光线下，她雍容的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她缓缓拿起顾缙放在外面的手，攥紧了它，希冀自己能给睡梦中的儿子带去一点温暖。
望着儿子发白的脸色，顾母越看越心酸。
“缙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还没陪娘好好说会话，娘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就难受，缙儿，你就当心疼心疼娘，快点醒来吧。”
“你那早死的爹，当初就是这个样子被抬了回来，娘眼看着他病了不到半月，就抛下我们娘俩走了，你说，你要是也这样子，你让娘怎么活？”
想起丈夫离去时的情景，顾母的心里又是一痛。
在外人看来无坚不摧的顾母，也只有会在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的时候，卸下沉重的心防，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她闭上眼睛，将悲痛尽数掩藏在眼底。
顾缙此时正身处在一片白雾中，大雾弥漫，让人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顾缙神情疑惑，他不是为谢和欢挡了一击晕了过去吗？
现在他又是在哪里？
周围到处都是白雾，他没敢乱走，只是耐心站在原地，等待白雾散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环境突然开始清晰了起来。
一阵鞭炮声响起，他站在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他的正对面是一座新建成的府邸。
宅子挂着喜庆的红绸布，府邸门口站着家仆，喜气洋洋地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周围停放着数十辆马车，不时还有新的马车从道路尽头驶来，停在他的面前。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们说说笑笑，都对他熟视无睹，径直从他的旁边走过。
而巧合的是，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顾缙认识的熟面孔，他们都是和他在朝为官的同僚。
顾缙眯起眼睛，抬头望向那座府邸。
黑色的匾额上赫然镶嵌着四个笔力遒劲的金字——忠勇侯府。
顾缙心下狠狠一震，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
一年前，就是在忠勇侯府的新居宴上，谢合欢趁着他酒醉上了他的床，事后还在众人面前哭诉着自己的无辜。
虽然顾缙很不想承认，但是结合眼前的景象来看，他可能真的回到了一年前的事发现场。
顾缙拍了拍脑袋，嗤笑一声，他想什么呢，人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渐渐地，马车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忠勇侯府的仆人们踮起脚看向路的尽头，确定再也不会有客人到来的时候，他们才一起用力合上了大门，结束了迎客。
此刻只剩顾缙一个人站在门外，他皱起眉头，有些犹豫不决。
他要进去吗？
忽然，周遭无端地起了一阵大风，扬起了漫天的灰尘，顾缙有些不适地闭起了眼睛。
等到风尘散去，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忠勇侯府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头上带着一顶斗笠，层层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容。
只见他扣响了忠勇侯府的大门。
里面立刻出来了两个家仆，好奇地问他要找谁？
不过一照面的功夫，顾缙清楚地看到，黑衣男子什么也没做，那两个家仆就像是失去意识一样，倒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没有停留，从他们的身上大步跨了过去，向里走去。
跟，还是不跟？
顾缙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一起进了忠勇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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