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用永久许下承诺，结果却等来了亚当

　　罗塞尔执政后，索伦家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相比起鲁恩奥古斯都接受三大教会钳制、但仍然有相当主权的格局，索伦家族更接近教会的傀儡。而受烈阳教会影响，因蒂斯最为敌对的，是风暴和智慧之神治下的国度。当然，相比伦堡马锡等国，鲁恩和因蒂斯之间有蒸汽教会从中斡旋，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其实倒还不至于太坏……
　　但贵族之间，除了两国官方定下的联姻，私下一般不会联姻，那在本国很容易被视为通敌，政治前途会受到一定影响。
　　格莱林特当然不会在意这个，但他为求隐蔽，同样也没打算公然刺激奥古斯都。
　　以防万一，他还是变换了一副形象，准备以鲁恩富商独子的身份陪卡洛儿去参加晚宴——掉价是难免的，不过因蒂斯崇尚贸易，崇尚金钱，而且贵族阶级被罗塞尔新政打击得厉害，商人，尤其是富商的地位，比起鲁恩倒是要高不少。
　　不过在格莱林特看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他这阵子竭力撰稿，痛批腐朽血腥的旧有阶级，不仅仅是准备说服别人，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不过最恶心的是，这些腐朽的阶级，往往还轻动不得，因为肆意的打击，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普通民众。
　　就像格莱林特，明知道自己同样也享用着剥削掠夺而来的“不义”之财，却只能稍微提高手下农民和工人的福利，不敢粗暴地着手改变现有格局。
　　新天地的开拓者，会享誉新天地的歌颂；而旧秩序的撕裂者，将受到旧秩序的反噬。
　　…………
　　“怎么样？还行吗？”
　　接近傍晚的时候，格莱林特拒绝了仆人帮助，很快换好了卡洛儿替他准备的小礼服，感觉相当合身，于是展臂示意一番，开口询问道。
　　“很棒！”
　　卡洛儿噙着笑意抿了抿嘴，完全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这是一身偏鲁恩的暗色礼服，在崇尚金色的因蒂斯，显得比较朴素、比较谦逊，但正合格莱林特的气质，他本就不是那种张扬个性的人。
　　“我有点后悔了……”她说。
　　“什么？”格莱林特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女玩弄着发稍，夸张地说道：
　　“我怕你会被别的女人争着邀请去跳舞。”
　　哈？
　　不得不承认，女孩儿发自内心的赞美，的确能让格林莱特心情愉快。
　　他哑然失笑道：
　　“不会的，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她们就不会有那种勇气。”
　　论商业互吹，还得是他技高一筹。
　　卡洛儿顿时愕然，暗自高兴之余，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半是赞美，半是调笑的话……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格莱林特继续说道：
　　“更何况，只要你愿意，你就会是我唯一的女伴。”
　　含糊的说完这句话，他不免感到脸皮有些发烧。
　　唉，比起克莱恩让秘偶进风暴教会讨要封印物的壮举，我果然还是面皮太薄了啊……不过我在传教的时候，只要不是面对熟人和朋友，倒是比他更厚脸皮……呸呸呸，我本来就有足够的位格，说什么厚脸皮啊，那叫实事求是！
　　腹诽和编排了克莱恩一通，格莱林特压下心绪，没听见卡洛儿的回应，于是把目光投了过去……
　　如果眼睛真的能够闪光的话，那么格莱林特现在就见到了。
　　女孩臻首微昂，精致的小脸一动不动的迎面朝着他……他们相隔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能清楚看见对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那全无杂质的宝石般清澈双眸，正定睛注视着他，似乎要流溢出盛不下的光芒。
　　四目相对，空间安静到甚至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但没法确定那到底是谁的心跳。
　　几秒钟后，格莱林特感到嘴唇和喉咙有些发干，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落到了少女那温润的唇上……
　　“只是晚宴吗？还是说一整个夜晚？”
　　在格莱林特蠢蠢欲动的时候，少女却这样开口问道，眸子里有种叫做希冀的东西。
　　格莱林特怔了一下，等他回神过来，才摒弃杂念，认真的迎着女孩儿的视线，快速而果断的回应道：
　　“都不是！”
　　“这是一个恒久的承诺，只要你愿意。”
　　事到临头，他终于抛却了所有负担，坦然自若的许下了诺言。
　　希冀与流光会聚，化作了一滴晶莹，无声地从女孩儿的眼角滑落，激荡起心绪的层层波澜，连绵到了永久。
　　格莱林特却笑了。
　　他抬手捧着那精致的面庞，亲昵柔和地揩拭着那泪痕，口中却促狭地说道：
　　“哎呀，哭什么嘛？我又不会勉强你，不愿意就算了嘛！”
　　这番打趣很有效果，少女眼中的感动飞快凝固，她银牙轻咬，纤手一伸，从脸颊上拿开那温热粗砺的手掌，生生别过头去，口不对心的说道：
　　“你这么没诚意的表现，我会愿意才怪啦！……不过看在你主动提出的份上，我答应一个晚上好了，嗯……在我们互道‘晚安’之前。”
　　格莱林特嘴角上扬，尾音轻快的接道：
　　“好！”
　　…………
　　狄克·索伦看起来三十多岁，格莱林特目测，他足足要比自己高四五公分，整个人身材挺拔、脸型俊朗……不得不承认，论外形条件，格莱林特站在他面前是自愧弗如的。
　　不过好在他是卡洛儿爸爸，并非他的情敌。
　　值得一提的是，卡洛儿那清澈的褐眸和柔顺的金发，都是遗传自狄克·索伦，而他的眼眸比起卡洛儿，还要多出很多深邃。
　　“这已经不仅是‘少女杀手’了，该叫做‘全龄异性杀手’。”
　　在卡洛儿的介绍下，格莱林特和他彼此问好过后，腹诽着陪少女步入了宴会。
　　比起格莱林特对他的好奇，狄克·索伦显得要淡定的多，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格莱林特的存在，简单问了几句，然后就没有再多聊……格莱林特估计他应该是看出来了自己用的假身份。
　　卡洛儿面对狄克·索伦的态度，比格莱林特想象得还要奇怪。
　　比起私生子这种可能和嫡子争夺家产的存在，无论是因蒂斯还是鲁恩，对私生女的容忍度其实要高得多……而卡洛儿对狄克却异常冷淡，但他却不以为意，显得非常纵容，非常理解，极具包容性……而且他没有明面上的妻室、子女，这在因蒂斯其实相当罕见，想来他应该是深爱着厄休拉母女的……这搞得格莱林特都有点看不下去少女的态度了，低声问道：
　　“我看他挺疼爱你的啊？你怎么那么大的成见呢？”
　　卡洛儿抽回抱在他胳膊上的小臂，白眼一翻，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
　　“不告诉你！”
　　嘁！瞧你那小傲娇的模样，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他也没多想，悄悄捉住了女孩儿的柔荑，在她微弱的抽手抗拒里，十指相扣……卡洛儿眼睛微瞪，但格莱林特却完全无视，无赖得她银牙暗咬。
　　这次晚宴的规模并不太大，只有十多位主宾，加上他们的亲眷也没超过四十人。
　　相比起卡洛儿这宴会的半个主人，格莱林特受到的关注反而要更多一点，他一面客套的在少女的介绍下向各位宾客问好，一面胡诌着自己的来历背景，应付得倒还算自如。
　　“哟，不错嘛，表演得非常棒！”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迎着少女的调笑，格莱林特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认，成为非凡者以来，他别的本事没涨多少，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倒是越发熟练了。
　　“可能非凡者的实质就是‘演’吧？”
　　想着有的没的，格莱林特突然想起一个事，压低声音问道：
　　“对了，小艾米，你爸爸也是非凡者吗？”普通人就算是王室，应该也拐骗不到厄休拉？
　　卡洛儿眼睛一瞪，“恶狠狠”的道：
　　“不准这么叫我！”
　　“那我应该怎么叫你？”
　　“叫我的名字，卡~洛~儿！！”
　　格莱林特眼皮也没抬：
　　“好的小艾米，没问题小艾米。”
　　“你！”
　　……
　　卡洛儿没能发作起来，狄克·索伦简单致辞之后，晚宴的第一支伴舞曲已经奏响了起来。
　　格莱林特也不去纠结刚刚的问题，起身半转，稍稍欠身动作标注的向她行礼道：
　　“美丽的女士，你的光芒闪耀着整个宴会，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礼仪完美，无可挑剔，言语却轻佻浮浪，没个正形。
　　少女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家伙突然就异常肆意了起来，态度炽热得让人羞赧……还是之前那种引而不发的朦胧，让她更为迷醉。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咬牙归咬牙，她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仪态优雅的向他做出了回应。
　　她也不可能拒绝，她一开始邀请格莱林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狄克·索伦、她的父亲宣告些什么。
　　严格来说，这还是格莱林特第一次陪卡洛儿参加正式宴会，也是他们第一次共舞。
　　伴随着轻快活泼的旋律，他用比其他舞伴更为亲密的姿态拥着少女，一边舞动，一边低声在她耳畔边说道：
　　“今天的你，完全不像时那样洒脱、大气哦？是有什么心事吗？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那粗壮的气息，在这夏日的晚间，呵得她脖子有些痒痒。
　　格莱林特可不觉得女孩是刚和他转变关系，所以不能适应……明显她一早就有心事。
　　卡洛儿微微一愣，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下午的遮掩，在有心的格莱林特眼里，是如此的明显。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多说。
　　她不说，格莱林特也不勉强，亲密如恋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各自的秘密，也是应该而且很有必要的事……于是便配合着她撇下杂念，专心致志的沉入到了二人的初次共舞里。
　　波澜不惊的宴会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第一支舞后，果然有两三位年长些的女士和绅士分别邀请格莱林特和卡洛儿共舞，但她俩全都回绝了。
　　至于年轻的小姐绅士们，当然不会来自讨没趣，因为格莱林特是以卡洛儿恋人的身份出席的，这种时候，在双方没有正式订婚之前，其他适龄的绅士小姐，通常不会冒犯，尤其这种私人宴会本就带有一点相亲的意思。
　　老实说，对长辈或者年长绅士、女士的接连回绝，其实不符合舞会的礼仪，但礼仪原本就是“贵族”之间的游戏，束缚的是游戏规则之内的人，同时还试图让不在这个规则里的人接受认可并向往它、渴求它。
　　但卡洛儿自小就是非凡者，她对非凡世界的探索，要远多于贵族之间的社交，对她而言，那才是更为有趣的东西。
　　至于格莱林特……
　　不客气的说，他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所谓“贵族礼仪”的本质，那根本就是贵族们自认为高人一等、并用来维护这种“尊贵”的手段罢了。
　　何其可笑？
　　……
　　第一支舞后，卡洛儿就这样恹恹的一直待到了舞会即将结束，而格莱林特作为她的新上任、即将卸任的男友，当然是全程责无旁贷的陪着她。
　　说实在的，这比待在家里无聊，至少家里面比较隐蔽，两人还能聊聊非凡事物什么的。
　　舞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狄克·索伦淡然如常地噙着笑意，从格莱林特身边请走了卡洛儿……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那副温和的笑容很欠揍呢？”
　　“这是优秀的同性总会互相排斥？不能吧……他会成为我老丈人的啊！还是说他作为索伦王室成员，很可能是猎人途径非凡者，所以那是他根植在灵魂里的挑衅？”
　　格莱林特暗戳戳嘀咕了两句，对他看似礼貌温和，实则异常强势傲慢、且没有任何理由就把卡洛儿带走的态度，很有些不满。
　　不满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卡洛儿父亲呢，而且卡洛儿也没拒绝随他离开，她只是叮嘱了格莱林特，让他稍等十来分钟……要不是这样，格莱林特绝对敢直接翻脸！
　　……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左右环顾，欣赏因蒂斯最顶级金饰装潢，打量到旁边角落里的时候，视线却陡然一滞，然后就再也挪不开半分……
　　那里正站着一个金发白袍的神父！
　　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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