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夫人来了。”廊下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连枝朝屏风后瞟了眼,佯作没有看到王氏的神色,欢喜道:“世子夫人刚好,就来给老夫人请安,可见是一直念着您的。”说着便快步迎了出去。
清词看向连枝,连枝脸上含着笑意,见院中丫鬟各司其事,无人关注这边,便声音极低地提点了一句:“老夫人前日回了武宁侯府。”
清词点了点头,悄声打趣了一句:“可定下婚约了?”
连枝脸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眉眼间却掠过一丝羞涩。
连枝姑姑家的表兄酷爱读书,但是以他的课业水平和门路,很难进入京城的有名书院,遂想求学青州书院,是清词写信与父亲提了一句,孟昭文考校过,觉得这青年虽天赋不甚高,但基础扎实,人也算得上实诚努力,便将他收入了书院。为此,连枝很是感激清词,多次在王氏面前为清词转圜。
清词进了屋,恭谨行了一礼,问候道:“母亲昨日睡得可好?”她语气里微带歉疚:“是清词身子弱,累得母亲节后忙累,可还有清词能做的?”
这个儿媳向来知礼,王氏神色缓了缓,指了左手旁的黄花梨如意纹圈椅:“坐下再说罢。”
连枝端上热茶,拉着知宜退到门外,轻轻掩上了门。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你初初接手中馈,忙乱些也是有的。我如今还能看顾些,倒没有什么,你们年轻,养好身子才是紧要的。”
王氏这段话说得甚是通情达理。可如今,再听到这熟悉的一番言辞,便如之前萧珩的那一句安慰,只让人感觉,人心皆是这样,如果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会觉得无关痛痒。
茶香袅袅,热气氤氲中,王氏的眉眼颇有几分慈和。
清词早知王氏属意的儿媳并不是自己,只是她不能违逆定国公的决定。但凭心而论,王氏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婆媳往日相处尚可。
“太医说是因今日受了寒气之故。”清词叹了口气,有些事,她不计较,但不能当作没有发生,更不应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王氏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京中世家不成文的规矩:嫡子未生,不能有庶子。
王氏心思转了一转,又想起嫂子前日说的话:“婷丫头嫁过去半年,已有了三个月身孕,主动给碧痕开了脸儿,谁不说婷丫头贤惠,有大家子气度!话里话外的,她婆母没少在人前夸她。”
“满京城的大家公子,谁没有几个屋里人。也难怪,侄媳妇来自青州,小门小户的,许是不晓得这个规矩,如今太医既然说了子嗣上有些妨碍,你可得及早打算,毕竟,珩哥儿年纪在那了。”
孟氏既不能生,珩儿总得膝下有子。
想到这里,王氏仿佛有了底气,她抿了口茶,推心置腹道:“此事,是婷丫头的错,好在太医说了,慢慢调养便会好转,你且安心。”
她停了停,又道:“只是,珩儿那里先前他在北境也就罢了,现今,皇上既要他在锦衣卫做事,以后便是要长留京城了。”
“既如此,你们房里,少不得添上一两个人了。一来,帮你照顾珩儿,二来,也给你做个帮手。”
她说着,不觉看向孟清词,孟清词唇角含笑,神情平静恭谨,令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王氏皱了皱眉,索性直言道:“我不是难为你,国公府一向重规矩,珩儿也是,凭她是谁,也越不过你去,便是我第一个也不答应。”
“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养好身子,好给珩儿添个子嗣,京中如珩儿这般年纪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国公爷虽然不说,也是盼着的。”
“我这边,看好了两个人儿,都是性子和顺知规矩的,断不敢乱来。”说到这里,王氏顿了顿:“过来见一下你们夫人吧。”
屏风后传来窸窣的整理衣裙的声音。须臾,两个年轻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一个是王氏身旁的二等丫鬟连翘,孟清词素日熟悉的,在一众丫鬟里,连翘的相貌算得上出挑的,自然心气也高,如今看来,连翘对萧珩的心思,细想是有些痕迹可循的。
今日连翘穿着簇新的水红色绉纱褙子,系一条撒花百褶裙,俏丽的脸庞薄施脂粉,显出了几分姿色。此时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子,颇让人浮想联翩。
另一个孟清词前世觉得眼生的叫木槿,也是府中的家生子,一张线条柔和的鹅蛋脸,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不若连翘出挑,但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楚楚动人。
两人跪在地上,含羞带怯地向孟清词行礼。
王氏也算用了心挑的,毕竟萧珩是她亲儿子。
只是,她不知,萧珩心中,那人如天上朗月,世间其他女子,对他不过是庸脂俗粉,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何况,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王氏话里隐晦的意思,清词不是不懂,但她进京一年,这京中世家的八卦也听了不少。
通房和妾室,虽说有,不是标配。
就比如,吏部刘尚书出身贫苦,考取进士做官后,糟糠之妻不下堂,只一心守着老妻过日子,风评甚佳。
又比如,梁国公府的二夫人,父亲是将军,自小也喜欢舞枪弄棒,是不许夫君纳妾的,听说夫君梳拢了春风阁的红姑娘,大庭广众之下从春风阁将齐二公子捉了回去,自此“河东狮”称号响彻京城。
还有一众公主郡主,夫家谁敢让她们纳妾呢,如嘉阳公主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便更不用说了。
即便王氏,面对着定国公的陈姨娘和白姨娘,便真的毫无芥蒂么?只是定国公对两个姨娘不过应个卯儿,两个姨娘又性子安静罢了。若不然,陈姨娘的大姑娘萧以妍,远嫁蜀地后,王氏可曾提起过?萧珩的庶弟萧渝,王氏素日待他,也是淡淡的。
“如何?”王氏一番长篇大论,说得口干舌燥,茶都饮了两盏,孟清词只是安安静静听着,脸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意。
“母亲一片体贴之心,清词明白。”孟清词抬手先让连翘和木槿起来,才踌躇道:“清词自然是没什么异议,只是,母亲有问过世子吗?”
“母亲是知道的,世子一向有主意,事关夫君,清词不敢自作主张。”
“莫若待夫君回来,母亲亲自问过可好?”
王氏狐疑看向孟清词,见她神色坦然,似乎并未有不愿之意。她自己的儿子,她也明白他的脾性,但孟清词如此推脱,却令王氏不喜,不由分说道:“你先将人带回去,我与他慢慢分说。”
此话一出,又见连枝在一旁忙使眼色,清词便知,王氏又犯了犟性子了。
少了前世那些因在意一个人,而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情,孟清词忽然多了点恶趣味。
她笑吟吟地一口应下,只为看看萧珩的反应,是否和从前一样。
她承认,这种念头很是不好。
出了文晖堂,知宜瞥了眼跟在身后的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忿忿道:“老夫人便是欺负您好性儿,明明是表姑娘的错”
清词不甚在意:“收拾个离世子书房近的院子,好好安置两位姑娘。”
歇过午晌,怀绣进了府。她梳着整齐光滑的圆髻,上面簪着一根银钗,青布衫裙熨烫妥帖,目光明亮坦然,看起来干净利落又不失亲和。
怀绣给清词请了安,先关切地问:“知宜说您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姐姐,已是好多了。”清词拉着怀绣在身边坐下。怀绣是母亲沈氏的大丫鬟,比清词大了三岁,看顾清词细心又稳重。清词定了要嫁入京中后,陪房的人选,沈氏第一个就想起了怀绣,怀绣也愿意陪着清词,二话不说,就随着清词进了京,在陌生的京城扎下根来。因此,对于怀绣,清词心中很是感激和敬重。
怀绣细细端详着清词的面色,半晌,才舒了口气,只是语气带了疼惜:“好了就好。只是,一路过来,奴婢怎么隐隐听说什么通房?”
青州民风淳朴,当地也有官宦之家娶妻纳妾,可是在普通人家眼里,这些都是非常遥远的事儿。
孟昭文没有妾室,来往的人家自然家风相似。怀绣曾听说京城的大家族里三妻四妾,可毕竟未亲眼见到。这会子听到婆母竟然出手给儿子纳妾,不由大为惊骇。
清词不想提起糟心事儿,她转了个话题问道:“姐姐怎么今日没带志哥儿来?”
提起自己一岁多点的儿子,怀绣脸上不禁带了笑意:“夫人不知,志哥儿如今会走了,有多么淘气!只要能碰到的,什么东西都要摸一摸,家里得有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专门看着他。”
“我却是喜欢孩子活泼些,怪惹人疼的。”清词倚在榻上,想起志哥儿憨态可掬的样子,笑道:“前些日子府里入了一批三梭布,柔软透气,给小孩子做里衣最合适不过。我留了两匹,你回去的时候带着罢。”
怀绣两口子开着绣庄,自然知道松江棉里以三梭布最为难得,光洁细密,尤为精软,虽号称数十两一匹,实则全部流入了达官贵族府第,外面有价无市,推辞道:“志哥儿小孩子家家的,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话未说完,清词摇了摇头:“是我给志哥儿的,姐姐就莫再谦让了。最近绣庄的生意如何?”
“夫人不问,奴婢这段日子也想过来和夫人说说的。”怀绣笑道,说着从怀中取出账本递与清词。
“夏天的时候,夫人画了一幅水墨风荷的花样,画虽然好,我只担心颜色素了些。谁知绣了三幅炕屏,全都被买了去。”
“再有,中秋节的时候,夫人忙碌,绣庄仍然用的去年的花样子,绣球花和玉藤花的帕子也卖出去不少。另外,牡丹花开的大幅绣样,也定了两幅。”
“哦,还有,咱们隔壁的姚记成衣铺子想要转让,奴婢两口子商议着,莫如咱们盘下来?”
绣f凝聚了怀绣两口子的心血,怀绣一说起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却见清词目光中似有思索,她讪讪住了嘴,忽然记起孟清词向来不爱理这些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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