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校总部办公区北侧楼区，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因为空的原因，看上格外显大。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她靠在门面上站了一会儿。
从小她就喜欢躲在逼仄的角落里，可是生活却总想将她送往更开阔的地方，抵达最后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死亡。她不怕死亡本身，她只是怕死亡的暗无边际。
落入看不见的地方，抓不到任何实体的空洞感。
眼下的情景和死亡竟然没太大差别。
空洞，一无所获……
夜托着步子往前走。
在这个公寓里，她用得上的，只有一个疗伤的浴缸和一张歇息的床。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象牙白色的浴缸里泡着各类名贵的止血化瘀、修复皮肤组织的药材。
她解下了捆在手臂处的绷带，黑紫色、暗红色的血液透不过绷带上那层阻隔纱。
刚扯下的绷带黏着残破的皮肉掉落在地上。这个过程中，她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习惯。
用绷带把容易受伤的地方捆严实，那样就算流血受伤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有不流血不受伤的巡视员才会被院长看中。但凡有一丝弱点被发现，她就失去了价值。将喜怒哀乐展现在脸上的，则根本不配杀手这个身份。
泡在乳白色液体里的伤口在渐渐愈合，夜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看着手腕留着一块黑紫色的淤青。
下午在森林里，垂死的风兽居然发动反击，风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将人置于死地，到了那种境地应该逃命才对。可它反倒露出了自己的魄核，要和她同归于尽。她砍碎魂核的那一刹那，身体也受到了重创，血已经漫到了嘴边，差一点，这只手就没了。好在有伤口愈合能力。
风兽出了控制圈本来就够奇怪，还和人拼命，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它吗。还是说，总院那边的动作有点过了。
夜将自己浸在浴缸里，液体漫过她的锁骨，盖过她的发梢。她必须要在这里浸泡半个小时，伤口才会彻底愈合。
夜试图放空脑子，平静下来的那一瞬间，下午和洛达林院长的对话出现在脑子里。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克里斯廷帝国，对象是罗兰家族的罗兰·希尔伦，人物资料今晚就能发给你，时间是，两周。”
洛达林知道，夜对自己给她的好处越来越提不起兴趣，这次，他该许诺她些什么呢？
“院长信息渠道，再借你半年。”
夜睁开了眼睛，“不，这次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夜想要的东西总是让他吃惊。
她抬起头，“再调给我30名信息员。”
她的语气没有压迫的意思，但是洛达林院长却备受压迫感。
“30名？夜，你到底想做什么？”在信息大楼给她开私人信息研究所，调配了20名信息员，已经算破例。现在，她居然要30个！
“罗兰家族的人，不便宜。”她缓缓地说道，冰冷的眼神却让洛达林挂在脸上的笑变地僵硬。
确实不便宜。要不是学院建设资金紧张，目前国家对留学生的政策并不友好，他确实不想接克里斯廷的生意。克里斯廷人，是带毒的藤蔓。
但是对方直接预支了七亿奥元。七亿奥元，解决了学院部分教研项目发展停滞问题。身为军事辅助学院的院长，驯兽森林却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学院拨得的资金比不上总院和政府在驯兽森林上投资的零头。军事辅助学院是招收留学生最多的学院，学风也最散漫，总院长那边已经有了想要兼并军事辅助学院的意思，继续这么下去，军事辅助学将名存实亡，洛达林担心，他自己的位置也坐不住。
总院长在驯兽森林上的动作，已经越来越遮掩不住了。
“你的信息网已经无法满足我的需求，我要另攀高枝了，洛达林院长，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
“那个人是总院长吗？”在年轻人面前，洛达林很少有控住不住表情的时候。
“我是接到了总院长的任务，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她不再需要为洛达林做任何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借着洛达林这个梯子，她让总院长注意到了自己。
没有使用价值了的东西就丢掉，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夜不知道，这个任务并不是总院长的，她已经被奥斯站在更高处的人看到了。
深夜里，人生地不熟的苏瞬息费了好大力气才摸索到教职工住宿区的位置。学院百分之八十的教职人员都住在这里，只有小部分搬到校外。巡视长这个群体住在教职工住宿区西北角。
虽然有洛达林的通行证，但是他没有进去，毕竟很晚了。
苏瞬息打算回去从长计议。他考虑搬到那片教职人员住宿区，他要和夜做邻居。
回到宿舍他按开了通讯器。
“天呐小王子，你还没睡，咱们可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啊，你那边都快凌晨一点了吧。”餐桌前的法里奥草草地拿丝巾抹嘴巴，他示意仆人迅速将桌上的餐具撤去，留他一个人。
苏瞬息这边随便抓了些面包果腹，奥斯的黑纤维面包口感很硬，他差点噎到，他把咬了几口的面包扔到一边，灌了一口水。
“怎么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看到苏瞬息才不见几天就消瘦了，法里奥显得尤为心疼。
“是那个夜。”苏瞬息捶胸顿足，计划发展太不容易了，他有些生气。
“那王子殿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哪来的下一步，我还在第一步——让她知道我的第一步。”他的手支着脑袋，盘坐在床上，“所以，你说，我作为一个学生住到他们教职工住宿区有难度吗？”
“难度？我觉得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法里奥笑着摇头，“小王子，我觉得可能是你没有挖人的经验吧，如果你要一个杀手为你所用，根本不需要亲自上阵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捕获她。”
“哦，那要怎么办？”
法里奥的表情转眼变地严肃起来，他绿宝石般的眼睛微眯，“那些杀手连命都不在乎，所以能够吸引他们的，不是金钱、地位和荣誉，而是，对自身价值的证明，而一个杀手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方式，就要看他们能接到什么段位人的任务。”他嘴唇微抿，“所以，想要吸引她，要从证明他们的价值上入手。”
苏瞬息点点头，“不过，什么样的任务她会看得上？”
法里奥摊摊手，“需要我派人替你摸摸她的底吗？”
“不行。”虽然夜很强大，但是苏瞬息知道，洪都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第一次笼络人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掐死在摇篮里了。
他想起下午在洛达林院长的办公室，院长几句话后，夜抬头的画面。
苏瞬息咧嘴一笑，“我想到办法了，你去给我查查洛达林这个人，看看他最近都接了哪些‘生意’。”
“洛达林？”法里奥脑袋瓜子一转，“我记得他是你们院长哎。”
“怎么了，有难度吗？”
“没有，只是觉得，如果你可以确定夜是他手上的人，直接挖人会容易地多。”
“确定不了。”苏瞬息双手埋在头发里一阵搅动，呼出一口气，“我好急躁。”
明天就要开始正式训练了，可他的人身安全还无法得到保障。苏瞬息受不了走在路上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我觉得你急躁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哦。”法里奥双手支在餐桌上，捧着脸蛋，一脸慈母笑。
苏瞬息疲惫地趴在枕头上不再看他。“你先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嘞没问题，给我一天的时间，小王子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哦。”
通讯设备关闭，房间里的灯也熄灭了。
因为夜的身影，他注定整晚失眠了。
这个晚上，大部分人和他一样失眠了。还有许多人，永远长眠了。
远方的天空传来一阵巨响，却比雷声更可怕。
阳台朝东，窗外的风瞬间暴躁了起来。他站起身拨开了窗帘，远处的天空出现一片暗红色的云团，肉眼可辨地逆时针旋转着，如此怪像通常与地质灾害有关。
奥斯公国靠近天堑，地震频发，不拉法尔地区还有可怕的天堑延伸物——子裂隙。它就像大地上血红的伤口，仿佛是自然之主在向人类索要生命祭品，传说，子裂隙代表着远古原始力量对生命的渴求。子裂隙之底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附近的人只要有一只脚陷落，便没有再生还的可能。人在自然面前显地无能为力。
利威亚市处于奥斯公国西北部，子裂隙的影响蔓延不过来。但是，大陆知名地质研究团体研究报告显示，子裂隙的扩展范围越来越广，抵达利威亚地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目前预测大概还要二十年的时间，那是很久远的以后了，他早就回国了，所以子裂隙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奥斯是个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国家，眼下他能感受到有很多比子裂隙还要可怕的威胁近在眼前，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
在国内，母亲给自己安排的守卫都是洪都顶尖级别的，他平时根本就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如今由于试炼任务的特殊性，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雏鸟第一次离开笼子，羽翼尚未长成，他在心理上还无法适应这一变化。身边没人他才如此急迫地想赶紧找个人来保护自己。
在国内，他身边不缺什么人才，因而从未有过拉拢人的意识，有法里奥在大肆地炫耀着自己的本领，其他人都没有机会在自己面前显露身手。来到这里，撞上了夜，他对人才这个词第一次有了概念。夜比在洪都赫赫有名的人才还要厉害，她能给雇主安全感，几乎是瞬间，在她压迫人的气势下，苏瞬息觉得她值得信任，非常可靠，这些特质是他在其他杀手身上看不到的。想到夜的身影，想到是这样的人守护着奥斯，今晚身处利威亚，他觉得安全。
苏瞬息躺在床上遐想，如果夜到了他手下，他会让她改行，杀手这个职业太血腥危险，做保镖会更好。
不过，到时候想办法说服她改行或许又是个大难题。她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万一真的是很喜欢杀手这个身份怎么办……
如此想着，他果真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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