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沈知惬小心翼翼地轻轻覆上团团浅棕色毛发,身体僵硬绷成一条直线。
他怕狗。
因为小时候在乡下外公家被一群流浪狗追着咬过,有阴影。
但他想起沈清越昨晚说的那句“爱屋及乌。”
于是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克服阴影。
好在面前的小狗比较乖,他渐渐放下悬着的心。
时韫笑着走上前把链子重新拴牢,然后伸手把团团的身子转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面对面蹲着,中间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柴犬撒欢打滚。
丝丝细雨,树影重叠,柏油小路,云阳渐现。
画面十分惬意又美好。
沈知惬把目光停在时韫的脸上,她温柔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扬柔和,低头安抚面前十分激动的小狗。
“团团很乖的。”她抬头笑看眼前一动不动的男人,“你别怕。”
沈知惬回神,用好看白皙的手掌轻轻拂去裤脚小狗的棕色毛发,“嗯,挺乖的,很可爱。”
“它好像很喜欢你呢,除了我,好像也没对谁那么热情过。”
这话不假,她养了团团小半年,除了在自己跟前撒泼耍赖似的,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乖巧的趴在一边,巴巴看着,很少叫唤。
沈知惬闻言也笑道:“团团,挺有眼光的。”说完伸手又摸了摸它脑袋。
不知怎么,看着眼前棕色一团,更顺眼了一些。
“……”
时韫:“可能吧…”
“眠眠,上去了,他们还等着呢。”时景明突然开口。
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总感觉有点奇怪。
尤其是沈知惬的眼神。
于是他上前几步走到他们两个人面前。
时韫便马上起身道别:“那我们上去了。”
沈知惬也紧接着起身然后朝她点点头。
她正准备牵着团团上去的时候,时景明脚步一顿,开口:“你俩先上去,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儿。”
时韫说了句“好”,也没多想,牵着团团就先上去了。
等到时韫的身影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时景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黄鹤楼。
从里面抽出一根,拿出火机,点燃。
沈知惬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走,极有耐心看着他。
烟雾缓缓吐出,他才漫不经心开口:“你什么意思。”
“时韫,我要娶她。”沈知惬毫不犹豫,轻轻说出一句,但是每个字都是那么掷地有声,清晰落入耳际。
时景明抬手准备吸烟的动作顿住,抬眼有些惊讶看向沈知惬。
他没想到沈知惬那么直接。
或者是说,他没想到沈知惬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自己,甚至没有任何铺垫,堂而皇之。
可以说,这不是他认识的沈知惬,不是那个会隐藏情绪的沈知惬。他拼命在沈知惬身上搜寻撒谎的痕迹。
可那双眼睛真诚又坦荡,还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热烈。
和生意场上的他判若两人。
他站在那,郑重又庄严“宣布”了这件事。
时景明嗤笑一声:“你们认识多久?又见过几面,在眠眠眼里,你不过是个陌生人。”
“你找谁不好,非要找她?怎么,商业联姻?”
他吸口烟又道:“喜欢?你沈知惬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总之,我妹妹不会喜欢你,而且你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话说完,沈知惬静默几秒。
时景明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把他的心思说穿了。扯扯嘴角就要往山上走去。
“等等。”他突然喊。
“怎么?沈总还有事儿?”他说,“如果我妹妹喜欢你,那我们全家都祝福,但如果你想用其他的什么束缚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沈知惬转身面对时景明,一双如琥珀一样清明的眼睛,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愈发明朗。
“我看得清自己的内心,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知惬从时景明手里拿过那盒烟,也点上了一支。
这是时景明第一次见他抽烟,他知道,沈知惬从来都不抽烟不喝酒,吃饭睡觉也是很有规律。
他静静等着男人还要说些什么。
沈知惬看着手里烟尾星光明灭,缓缓开口:
“喜欢她,是在她十七岁那年。”
“明确自己内心,是在她二十岁那年。”
“确定要娶她,是在她二十四岁这年。”
“至于认识她,”他笑笑,“那就更久了,她六岁那年我就认识她。”
顿了顿,男人眼底似有失落,语气中带有遗憾:
“可惜,在她高中的时候,我不太懂自己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能看着这个小太阳就挺好。”
“可是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我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他们亲吻、牵手、拥抱、散步。”
“我心里很不舒服,就像被火烧,被冰块冻,还有点想哭,会莫名暴躁。”
此时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狗,藏起了獠牙和所有的利爪,眼中似有水汽。
“我后来才知道,那种不好受的滋味叫吃醋。”说到这他自嘲笑了下,“反正这次,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折灭手中的烟,一字一顿:“我不会放手的,甚至我愿意把所有都赔进去。”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那么会表达爱,但他会学,会用心。
没有往常的沉稳内敛,男人眼底微红,带着一丝不驯。
时景明彻底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沈知惬说这么多话,更不知道他和时韫认识那么久。
他懵怔一会才开口:“你和眠眠居然认识那么久?”
沈知惬闻言垂眼,那支烟已经被他攥碎了,烟草布满掌心,他藏起心里的那一丝酸楚:
“只是我单方面认识她这么久而已。”
——
韦记饭庄坐落在明洱市莲花山半山腰上,空气新鲜环境也好,氛围古色古香,所有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檀香实木打造。在整个餐饮界,历经百年,饭庄头把交椅的地位仍旧不可撼动,祖上御厨传下来的菜式花样多又好吃。
不仅如此,饭庄内还有多种娱乐设施,插花品茶,缆车,山下前院人工湖里还有两只白鹤,夏日有荷花池,后院有一大片高尔夫球场。
经常是社会上有名望的商人洽谈项目才会来韦记,并且还要提前两个月预约然后拟定招牌菜品。
时景明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进了进了大厅,刚要上电梯,遇见时瑞正好进来。
“爸。”
男人长相温和儒雅,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跟他一起乘电梯上去,途中想起来什么,问他:“眠眠呢,你不是说接她一起来了?”
“我刚有点事儿,就叫她先上去了。”
“嗯,回来了就收收心,给你妹妹做个榜样,别再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
时景明耳朵自动屏蔽,敷衍着点头,像前几年还能顶几句,现在不会了,要不然一句接一句又得吵起来。
随着电梯“叮”一声到达顶层,两人一齐走进去。
饭庄最顶层,只供给自家人使用,环境当然也是最好的,烟雾缭绕似轻纱,还可以看到青山环绕,山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两人刚迈进门,时韫就开心地跑过去挽住时瑞胳膊,“舅舅!”
因为最近工作实在有点忙,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刚才还一脸严肃对儿子耳提面命的时瑞看见外甥女之后脸上总算是浮现了几许笑容。
时景明自己直接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喝着,然后拿出手机随便翻着。
有时韫在,也没他事儿了,总算能清净会。
“没良心的,也不回家看看我。”他假装怪她,然后又发现屋子里只有她自己,“怎么就你自己?”
“最近工作太忙了嘛,我时时刻刻都纪念舅舅,茶不思饭不想的。”时韫不好意思笑笑,然后一一回答,“好像刚刚有客人来,我爸去见客人了,舅妈在厨房做玫瑰蜜呢。”
莲花山下有一小片的玫瑰园,是时韫妈妈生前种的,每年花开的时候都会做点玫瑰蜜,但自从时韫妈妈去世后,就都是舅妈来做然后再包装拿到墓前。
时瑞坐下点点头然后关切问她,“你就会哄我,最近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利,有没有人欺负你。”
“顺利顺利,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时韫给他边倒茶边说。
时瑞是真正把时韫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每次见她都要关心的问一大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韦礼行进来了。
时韫起身又给韦礼行倒了茶,贱兮兮凑近乎道:“爸,想我想的茶饭不思了吧?”
时瑞叫了声:“姐夫。”
时景明也抬起头喊了姑父。
韦礼行最属年长,自然要坐在主位上,但平时他都是笑呵呵的,很少愁眉苦脸,今天不知道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眠眠,有男朋友了吗?”他坐在那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时瑞听到这话以为是韦礼行着急了,笑着说:“眠眠还小,不急。”
但时景明却突然一愣,他猜到刚才沈知惬是来干什么了。
“没有诶,爸爸和舅舅要给我介绍相亲吗?”她小酌一口茶水故意打趣。
只有时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因为时韫的这句玩笑话笑得合不拢嘴:“真贫。”
韦礼行不说话了,手里拿着一串檀香木珠把玩,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落过后,彩虹初现,在饭庄顶层看的更清楚,正午阳光明媚,时韫正坐在靠着光的位置,轮廓旁是淡淡的光晕。
韦礼行怔住一瞬,好像看到了妻子时稚莲。
想起她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瓶,艰难抬起瘦的皮包骨一样的手说:“我只希望她能快乐。”
这句话仿佛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后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就发出刺耳的警报,呈一条直线。
原本以为她嫁给自己好日子就要到了,可没想到,急性白血病夺走了她的生命。
临走前她还说:
礼行,嫁给你的这六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六年。
愣神许久,思绪被门口进来的女人拉回。
裴娜是标准的江南美人,五官精致小巧,说话轻声细语,即使人到中年,皮肤还是白嫩有光泽,而且加上市长夫人的身份,说话做事也是极有分寸。
其实说到底,她们这一大家子,不是儒雅随和,就是温柔大方。
就时景明和时韫是例外。
甚至小时候时韫比时景明还皮,拉着他就要到山顶玩,山路弯弯绕绕,最后两个人迷路了回不去家,凌晨才被警察找到,两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时瑞气的抄起棍子往时景明屁股上打了一棍,问为什么要带着妹妹去山上玩。
即使时景明也很害怕但还是把罪名顶下来,没说时韫一句,最后还是时韫哭着跑到时瑞面前,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鼻尖红的不像样,“舅舅别打哥哥,是眠眠不听话要带着哥哥去玩,都怪我呜呜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以后再也不去了呜呜呜…舅舅打我吧。”
但长辈们都对时韫有光环,所以每次挨训的只有时景明。
几个长辈当时心里也想过这两个孩子怎么就基因突变似的,玩的花样可多着,尤其是时韫,摸鱼捉虾又上树的。
但这样也好,别像时稚莲一样活的憋屈就行,就当是女儿帮她把童年的快乐都补回来,就当是时稚莲的保佑。
时韫起身给裴娜拉了凳子,“快来坐呀,舅妈,你都不知道,我想死你了。”
“就你嘴甜。”裴娜嗔怪,手上还拿着两罐玫瑰蜜递给时韫,“囡囡看看。”
那是两个巴掌大小的青花瓷小罐子,上面还描绘了白玉兰树,斜斜的伸展着枝干,玉兰花正优雅宁静的绽放。
时韫打开闻了闻,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盖回去,十分认真回答:“谢谢舅妈,妈妈一定很喜欢。”
之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饭,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度过,团团也趴在饭桌旁嚼着厨房给做的宠物零食。
其实在时稚莲刚去世的那两年里面,两家人每次见面都是阴沉沉的氛围,饭桌上也没人说话。
后来时韫觉得如果每次都这样妈妈在天之灵也不会开心,她不想让妈妈变成星星了还不快乐,于是从八岁那年开始,便总是努力扮演着一个开心果逗大家笑,渐渐大家开始释怀,这才有了现在的气氛。
——
雨过初霁,蝉鸣鸟叫,温度刚刚好。
一家人起早准备了很多时稚莲爱吃的东西,又带上两束白玉兰和那两小罐玫瑰蜜。
车子驶过青山绿水,风景秀丽的一大片草坪,前面就是墓地。
都是人们日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人,他们变成一抔土,永远长眠于地下。
有人停在了被爱的最深的那一年,有人或许已经被遗忘,彻底死在这个世界上。
照片上的女人温润优雅,穿着一件绣有白玉兰的旗袍,笑不露齿。
一家人挨个上前摆上东西,又说了很多今年开心的事,等哀悼完离开,一旁的男人才出现在墓碑前。
男人墨发如松,瞳仁在阳光的照耀下比平时更加干净剔透,闪着坚定的光芒,下颚轮廓清晰明了,喉结中间的浅棕色痣更加明显。
一身深灰色西装清冷矜贵,衬的他身姿颀长,挺拔如松。
他也放了束白玉兰在墓碑前,男人深深鞠了三个躬,看着墓碑上的女人,承诺似的开口:“老师放心,我会照顾好您女儿,我会让她一生无忧。”
恰巧回去取东西的韦礼行,便看见了这一幕,从后面看,他脊背挺的老直,显得认真又仔细,谦谦有礼的君子一般。
他很意外。
晚上时韫在厨房和舅妈学做腌笃鲜,她特别喜欢吃舅妈做的这道菜,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就很馋,但是又不会做,饭店做的又不好吃,上次两个人打着视频也没学会,这次回家来特意学一下,还很认真的拿了个小本子记了下来。
裴娜看她这认真样子,手指点着时韫脑门轻笑道:“你想吃随时来我给你做不就行了?这样多麻烦。”
时韫马上撒娇:“我也想让舅妈尝尝我做的。”
“行,我等着。”她笑的更开心了,低头看到小排骨焯的差不多了,拿起漏勺轻轻把它轻轻捞起。
客厅里是韦礼行和时瑞下棋的声音,两个人一盘又一盘谁也不服谁,时景明就坐在一旁当背景板,时不时打个哈欠,还被时瑞训几句不走心。
这时候时韫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放下本子,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
温嘉:【我今天在公寓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随即下一条消息就是一张图片。
时韫顿在屏幕上方,不用打开她都看得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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