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立夏
看着彼此的眼睛，突然我们都长大了。
坠落在凡尘间的我们，由懵懂无知到藏匿心思，不断成长，直到微笑和难受并存。不再反抗任何不尽意的要求，可以做的只有慢慢长大。
而成熟只需要一个瞬间，明白了我们不仅仅是拥有彼此，你还有自己的未来和社交，我能做的是……不再打扰，若你不再想起，我可能会消失在你的世界。
立夏抱膝蹲在路边，看着蚂蚁搬家，还尾随着到了路口，看着它们进出墙缝，一时起了兴趣。哪知道和一个陌生人撞上了，立夏无措的轻叫一声，随后瘫坐在地上。
“抱歉……”他眼神无光，用手触摸着墙壁，寻找着被撞的人。
“你……”立夏看他不自然的动作，仔细观察过他的眼神后，发现原来是个盲人……
“啊……我看不见……你有没有哪里受伤？”盲人循着立夏的声音蹲下，触摸到他的脚踝，立夏却有些敏感的躲开了。鞋底拖滑地面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传入立夏的耳朵，再看盲人，知道自己在闪躲他，似乎有些无措。
“没有，是我没看见……况且这里毕竟是拐角……”立夏缓缓站起，盲人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看着盲人因为刚刚的插曲而分不清东南西北，有些着急的用手乱摸着周围的空气。
“你还好吧……我送你回家？”
“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盲人站起，继续用导盲棍敲敲周围，立夏看着他离开，眼神里难免还是不太放心。
“算了……还是跟着吧……”
在他的身后稍远的地方跟着，不过可想而知，过了几条街立夏就找不到人了……
“哎……不过看他这么熟练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几天后，立夏无意中路过一家庭院，眼熟的人躺在木质靠椅上，晒着太阳。脚边趴着一只大型犬，品种应该是金毛犬，阳光的润色让金毛的毛发变得金泽柔顺，它一开始左右张望，随后又将头埋在地上，眯眼小睡。
美好的午后，立夏伸着头看着这一和谐的样子，却不小心惊动了金毛犬，它立马起了身，坐在主人身边警惕的看着栏杆外的女孩子。
“你好啊……”立夏挥手，小心翼翼的点头。但是金毛还是叫起来了。想当然惊醒了它的主人，盲人坐正了身子，安抚着身边的金毛，随后习惯的左右张望，“有人在那里吗？”
“对不起……我经过……看到你刚好在院子里。”立夏回答着盲人的话。
“我好像认识你……”盲人觉得着声音一阵熟悉，“你是？”
“我们前几天在街角撞上了……”
“啊……是你……”盲人起身，身边的金毛围着它转起来，扑棱棱的摇着尾巴。
立夏被盲人带回家门，小坐一会。
“原来这只金毛犬它叫星球啊……”立夏坐在沙发上，与这个名叫杉肆的年轻人隔了一个茶几。
立夏左右环顾着，家里装修的很古朴，大多数是以原木色装修的，在阳光充沛的今天，可以看到一丝一缕的从窗外闯入，带着些微小颗粒漂浮，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星球不理会外人的逗玩，还是乖乖的蹲坐在地上，守在主人身边。
一顿沉默，立夏好不容易适应了杉肆不自然的目光，才发问：“你的眼睛是先天性的失明吗？”
杉肆轻抿了一口嘴角，才张开嘴缓缓回答：“不是的……我以前是看得见的……”
“那怎么会……”
“是我自己的疏忽……出了一场车祸，导致了现在眼睛失明……”
“这么严重！”立夏不免的有些心疼，毕竟一个从光明掉下黑暗深渊的人，想必也会有心里负担吧……
“医生说还是有可能恢复……不过几率很小了，其实我也不抱太大希望……”
一边的星球无聊的趴下，把头挨在主人的鞋边，抬眼看这个陌生的女孩子。
“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对吧……那你现在一个人住不太方便吧……”立夏看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人住，请了保姆来料理卫生和饮食。”
“那，杉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配音演员，自学了盲文……”
“说的也是……”立夏就感觉他的声音和普通人说话不一样，感觉声音是由胸腔带动的，所以很有气韵，非常好听。
聊聊天，喝喝茶，品些点心，一个下午就快过去了。
“谢谢招待……改日再来拜访了。”立夏走到门口，转身对送到门口的杉肆道谢。
“好……”
杉肆压低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回答。
他真的快崩溃了……日复一日的黑暗，无力的挣扎，永无止境的康复训练。也因为贴上了“残疾人”的标签，被整个社会谦让着，心里感觉失去了那一份自己靠自己争取来的尊重感，现在就像和健全的乞丐一样，被施舍，被保护。
但是他是想和普通人一样被对待的。即使失明了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可以和这个世界相处吗？
独自回到房间，即使灯火通明，他也不需要了……因为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不需要光了，最后的画面，便是倒在柏油马路上，血淋淋的……听着周围人的言语，看着无数只伸出来的手，无数个手机镜头。
直到救护车声音入耳，光晕变得黑暗，再也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余晖。
“小杉……妈妈来照顾你好不好……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的……”杉肆把声音传来的方向挡在背后，扶着沙发。
“你看不见，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我已经出事了……再有一次也没有关系吧，说不定还能解除我现在的痛苦……”杉肆冷冷的回答……
“小杉……你不能这么想……你看不见，生活又怎么自立呢？”
“不要再纠结与我看不见了行吗！”杉肆转身面对着那个声音，“我不希望这样……我现在一个人活的好好的，即使看不见……我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用不着你们担心。”
“我担心会……”
“不需要……我并不想被当成病人，被永无止境的保护，被无需理由的爱护……更不希望因为这样……以爱捆绑着别人，成为别人道德上的累赘，来保护我。保护一个看不见的瞎子！”
“小杉……没有人会觉得你是累赘……”
“我一个人住……就这样。”他机械的走开，却撞到了沙发，杉母想着去扶他，可被他甩开了……
没办法，他不愿意……这么好强的性格不知道是传谁的……
不是遗传……而是渴望靠着自己得到平等，是对世界最后的期望。
雨夜，触摸着盲文，录完最后一段音频，杉肆牵着星球，撑着雨伞回家。
路上的一切，他全部屏蔽了，听着脚步声错杂，走着原来的路，一步一步无力，每一步都是要把全身的力气压上，脚步沉重飘忽不定。他闻着带着水汽的空气，干净了些，听着周围的声音。
无所谓的谈笑，无所谓的嬉闹，可惜这些早就是过去了……杉肆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未来，但却成了自己的过去……
他不甘心……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走着走着……到了十字路口。
他感到前面仿佛可以走到尽头，可以摆脱黑暗的束缚。
他松开了绳子，独自撑伞，向红灯的禁行斑马线上走去……
周围的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根本无意识感觉到一个人已经走到了斑马线路中央。
星球狂吠一声，也跟着冲了出去，跃起撞开了那个走向地狱的人。
刹车声响遍了整个街口，失去重心摔倒在湿漉公路上的杉肆，清清楚楚听见那个一直形影不离的朋友的轻哼声……
他一侧身倒地，翻了几个身，轻微的磕碰到了头。灯光微微撒入他的眼睛，看着浑身是血的它，杉肆的眼睛一阵酸痛，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看着它，心脏紧拧一时喘不过气来。
也是那一天，是我见你的第一面，却变成了最后一面……
你用生命点燃了我的光明，为我打开了一直遮蔽着的窗帘。来不及感谢，你就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只能和你道一句：“对不起”
某一天，阳光明媚……
立夏再一次来到杉肆的住处，他已经可以看见这个世界了，眼神灵动着，明明那么有灵气的眼睛……
简单的交谈过后，立夏才发现星球不见了
“也对，你眼睛也好了……应该不需要导盲犬了……”立夏若有所思。
杉肆摇头，“我一直需要它……”
“那……星球去哪里了……”立夏左右张望。
“它……在这里……”
立夏对上杉肆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他说的可能是他的眼睛。
微风清扬，听完故事也是一个余晖。
“我很感谢……现在可以有勇气面对一切，之前不成熟的我，辜负了每一个细心的照顾，还过分自我……若说……这是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到，还可以为了那些爱自己的人，尊重自己人活下去……包括星球……我会好好爱护我的眼睛……因为我已经失去过它一次了……”
立夏看着这个人，瞬间成熟了。
也许在那个雨夜，他和它看着彼此的眼睛，一瞬间就长大成熟了。
成长会付出代价，我们也许会绕很远的路，坚持自己的那一套作为，但是日后品味，也没什么不可，与全世界为敌，是我们坚守在自己本心的阵地上。
正如电影《熔炉》片尾的一句话
“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天气变冷了变热了，是因为为了让我们懂得周围人的温暖和清凉，是多么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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