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而另一边，131的状况完全不同。
作为一个资深的副本玩家，他明白joker是个狂热的战斗轮爱好者。像这样的守秘人根本不可能花心思在制作解谜剧情上，他们关注的重点只会是对于调查员而言必死的搏斗。最关键的是，内部副本与普通副本不一样，守秘人可以给世界设定一个完全偏向npc的规则，一点也不考虑副本本身的合理性，比如禁止殴打非战斗npc，在与非战斗npc斗殴时判定必输。
但他有内部副本的经验，只要满足解谜成功、玩家存活且仅活一人这两个关键点就可以离开。而内部副本不允许直接斗殴，远距离的间接杀人就是最好的手段。
一路上风平浪静，在路过一个城镇时他进行了大量的补给甚至还给自己的剑与盾做了基础保养。再次上路不久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村庄。但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停在了山顶。毕竟贸然闯入危险领地很容易遭受剧情杀。
“我要过一个侦查，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轻车熟路地说。
骰子快速碰撞。
“d100=25/40。侦查成功。”
“你仔细地俯瞰着下方，从这个角度你可以将大半的风景尽收眼底。这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周围森林郁郁葱葱，农田金黄小河潺潺。但你突然发现最东边有着一片浓黑黏稠的液体，它们起伏、挣扎，发出无声的咆哮。像有沸腾的邪火从中作祟，偶有咕噜作响的气泡破碎，漩涡将一切蚕食。”
听到这段描述，131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他握着自己的长剑，提着盾，警惕地看向东方——像是准备好了和危险战斗，一边追问道：“那是被巨型史莱姆吞吃了的亡灵复苏了吗？”
“不，这只是一片蓝到发黑的湖泊而已。”
131沉默了一下。经过这么多次副本他有些依赖于这个游戏里守秘人提供的信息，但竟然忘记了这些恶劣的家伙惯会用似是而非的话语愚弄人。
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太快与危险相遇，就算是最终要经历战斗轮，但能拖到最后肯定最好。一来就愿意往枪口上撞的不是傻子就是傻的疯子。
而现在天色已晚，他不觉得进入村庄休息是个好选择——不然那一队骑士团也不会失踪。他也不想在深夜去探索那一片湖泊，便就地点上柴火填饱肚子，又过了一个侦查确定周围没有野兽之后在火焰燃烧的噼拨声里进入浅眠。
每个副本都有隐性的时间限制，按照131的经验来看，这个副本应该也属于七日副本。
第二天他醒得早，揣着在附近城镇附了魔的轻剑往湖边赶。路过森林时，他嗅到了一丝未散的血腥味。
普通人是很难闻出这么淡的血味的。但在经历过好几场副本之后，他的各个方面属性都得到了大幅提升，甚至包括这种灵敏到不再属于人类范畴的嗅觉。
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如果不出他所料，里面有一方应该是那个同为玩家的小孩儿。可惜他过了一个侦查却什么也没发现——没有尸体也没有人的踪迹。
他走了几步，踩进了一滩淤泥里。
最近下过雨吗？他这么一想，不过也没有揪着这一点深思，只快步朝塞缪湖走去。
塞缪湖就在不远处，色泽的确是蓝得发黑，它虽被称为湖泊，看上去却浓稠又黏腻，像是一片沼泽。
“我要过一个侦查。”
“d100=50/40，侦查失败。”
131啧了一声，侦查骰一旦失败就会进入cd，短时间之内他无法再看出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一阵骰响，joker慢悠悠地开口了。
“你的窥探引来了一些东西的不满，暗中潜伏的生物总会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感。敌人敏捷判定成功，开启偷袭。”
侦查失败总会有这样的惩罚。
话音刚落，131就听到一阵破空声从身后袭来。
“d100=70/85，敏捷判定成功，偷袭失败，战斗轮先手。”
他快速闪身躲过，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骷髅头与淤泥组成的怪异生物。
刚好可以用来给自己试刀。131想。
一个敏捷低于70的敌人，威胁程度应该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他没有从这个东西身上感知到太危险的气息，它理应是普通的下等仆从种族之一。
131长剑出鞘，金光一闪，将淤泥身躯一分为二。
长剑上的附魔阵在刮过淤泥时亮起了淡色的温暖的光芒，原本将要重新合拢的怪物身躯像是被不可抗力所阻碍，创口不仅没有消失，还彻底形成了无法愈合的两个平面。
这个怪物就像是水和粘土的搅拌物，本来应该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但受到附魔阵的伤害之后变成了小孩玩的橡皮泥，能够被轻松的撕裂开。
身躯虽断，这个怪物却还活着。131甚至不申请闪避骰，直接轻松削掉密网般鞭打而来的淤泥触手，再次将骷髅头并身躯一同大卸八块彻底粉碎。
这就是他花了大功夫在远处城镇请最好的法师铭刻法阵的原因。
威胁已除，131对这片湖泊有了些许猜测。这个地方大概就是伊底萨鲁的复制品，设计内部副本的首席们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彰显对旧主的遵从。尤其是joker，这个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副本剧情的家伙，只知道观赏杀戮的屠夫！
虽然对守秘人很不满，131也不会傻到直接表现出来。他又向joker申请了一个侦查骰。
每轮战斗结束后总会有些收获的。
“d100=30/40，侦查成功。”
“你对于这个怪物的来源产生了好奇。强烈的探知欲往往会促使人发现平常不容易看出的细节。湖泊中心那圈小小的漩涡吸引了你的注意，进入其中或许会打开宝藏的大门，或许会长眠于尸骨累累的沼泽。当然，比起它，巨大山石背后的洞穴也许才是你最终寻找的东西。”
131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从湖边找了一根够长够粗的树杈，用绳索缠住一端打了个死结，然后将树杈抛进了湖泊。
树杈在泥泞中缓缓下陷，过于黏稠的流体包裹着它使它无法轻易改变方向或是像落入水中一样快速下沉。
131在岸边攥住麻绳的另一端将树杈往外拽，不出所料，他感知到一种吸力从绳子的另一端传来。而且这种吸力比普通沼泽更大更顽强，像是钓鱼钓到了一条虎鲸，不光鱼线拉不回来，钓鱼竿也要被拽回去。
于是131果断松了手，便看到树杈连同麻绳一起被沼泽彻底吞下。
他不想冒这个险，除非在线索卡住只有进入这个沼泽唯一的路径的时候。但显然他现在有更好的选择。
131看向了湖边的巨大山石。
这块石头非常大，比他整个人还要高一倍。在石头与地面衔接的地方有藤蔓与荆棘缠绕着，一般人大概很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131挥剑斩断这些障碍，看见了一个下陷的土洞。像这样的洞穴里可能会有一些讨人厌的小动物，一般人眼无法发觉的东西交给守秘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131又找joker申请了一个侦查骰，很幸运，这次侦查再次成功。
“这里非常安全，也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就像是老虎的巢穴，周围很少会有存活的猎物。而恰好老虎不在家时，这里就是净土。”
他有些诧异，因为玩家很少会听到守秘人给出如此清晰的回答，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洞穴看来可以进去。
这个土洞有些逼仄，但难不倒一个职业杀手。131完成过无数任务，在各种环境中追杀过目标，他也算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于是他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点燃了一根火柴，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匍匐进入了土洞。
土洞里有些湿润，黏腻的泥土混合物蹭了他一身。131不想去思考有多少寄生虫微生物在里面，他不时看一眼火柴确定没有熄灭，一边努力地往深处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精疲力尽，匍匐前进比战斗更消耗体力。
他在光亮中从洞里窜了出去，差点撞在岩壁上。他踉跄了几步，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却看见了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一幕。
这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地底空间，墙壁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浮雕，匆匆扫一眼会发现这些雕像全是模样各异狰狞丑陋的怪物。但这并不是让他吃惊的东西。
这是一个祭坛。
从离他脚尖一米远的地方开始，直径约有百米的圆形祭坛里横七竖八摆放着许许多多零碎的肢体。
他一眼望过去正对上一个孤零零的头颅，它拥有一张死白色的脸，这张脸很陌生，又有些熟悉。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这是主教给他的骑士团肖像里一名骑士的脸。
骑士尸体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变成了一堆一堆乌红色的血痂。那些雪白的断手断脚被肚子里掏出的肠子打结系在一起，摆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这个图案像是盛开的花瓣，又像是旋转的柔软的眼睛。131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画起来。
他谨慎了那么久，却忘记了在副本中不能随意凝视、想象一切不可名状之物。
这个图案在他心中旋转歪扭，被他的潜意识补充完善成一个完整的印记。
邪神之眼。
在意识到这个图案的时候他大骇，这个印记在他的眼中旋转、闪烁、蠕动，像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周围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也活了过来，那些肉翅人脸虫身的怪物与章鱼一样肥硕滑腻的触手发出呜咽的，哭嚎的，尖锐的声音。它们虔诚地低吟，这些无形的音节却像是一种要刻在人骨子里，生生世世都无法逃脱的枷锁。
“lord”
那些音节拼凑出了这样的类似的称谓。
“lord”
这些古怪的发音絮絮叨叨将他包裹起来，他的脑袋越来越浑浊，忍不住也跟着念了起来。
“lord”
“直视邪神之眼使你理智降低，sc2/2d3=5，1d10=9，1d10=4。你将失去五点san值，症状为恐惧，持续四个小时。”
“你不知道周围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妄，所有的令你恐惧的东西都是如此的鲜活，它们蜂拥而至，将席卷在你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你无法入眠，一旦闭上双眼就会有怪物从暗处撕碎你的身躯，你无比恐慌，这些尸体，陶瓷一样的苍白的脸充斥在你的眼前，你渐渐把它们当成了另一个人，你的瑰宝，你的生命挚爱。”
“安娜”
131呢喃着。他盯着祭坛里的尸体，那些破碎的头颅每一片肌肤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的安娜，他的玫瑰花，衰落了。
他呆滞地走进祭坛，抱起一个头颅悲痛而怜惜地抚摸着，刚才还令他作呕的残破的尸体此时在他眼中就是他最爱的女人死亡的证据。
黑暗里，不可名状的恐惧蠢蠢欲动。漆黑的阴影扭曲着沿着岩壁在背光的地方蠕动而来。它们触碰这个丧失理智的人，从衣领里探进去，摩擦过脊梁骨，然后失望地从衣摆滑走。
“不是他”
喑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响起。但131什么也听不到。
与此同时，昏暗的小屋里，傅明淮猛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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