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昔水灾
见眉姨如此说了,秦婉也不扭捏,便问道:“眉姨,若是我没记错,你是淳县人?”
“是。”眉姨点了点头,虽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却也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在淳县出生,也在淳县长大。若你想知道那里的事,兴许我能帮的上忙。”
秦婉淡淡笑了笑,“多谢。你可还记得,五年前那时候,淳县可有什么新的营造要动工?”
“新的营造?”眉姨微微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听说,淳县是个小地方,很多年没有架桥修路了。”
秦婉默了默,“那其它的呢?比如亭台楼阁,也没有么?”
眉姨听到这话,又认真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确实没有。淳县一直挺穷的,好多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大约也没有钱造那些。”
秦婉不由得疑惑起来。既然淳县多年未动工,又为何要千里迢迢,从京郊运石料过去?还是说,原本有动工的计划,却因为某些原因,临时取消了?
秦婉想了想,换了种方式问道:“眉姨,你能不能大致说说,五年前的淳县,都发生了些什么?”
看着秦婉认真的样子,眉姨也正色了起来,“既如此,那我便从头开始说。”
“我记得五年前那会儿,天气特别奇怪,过完年以后就一直下雨,把好多人的庄稼地都给泡烂了。县里的人说会想办法,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淳县有条河,大约是雨下得太多了,从入春开始,那河就一直涨得厉害。大家怕水漫到庄稼地里去,就扛了好些土和石头,垒在河边上。”
“到了夏天,雨水就更多了,老一辈甚至说,这是龙王爷要降罚的前兆。原本大家还不信,淳县那么多年了,哪里闹过水灾呢?没成想竟然一语成谶”
眉姨没继续往下说,后面发生的事,秦婉已经知道了。
淳县爆发水灾,眉姨和哥哥一同逃难,中途却失散了。她哥哥去了京郊做工匠,她则白手起家,一步步建起了燕春楼。
秦婉皱了皱眉,沉思起来。
五年前那会儿,淳县刚好爆发了水灾。就算是有动土的打算,也会因为这场天灾而靠后。这样看来,漕帮接到的那张订单,很有可能是因为水灾才临时取消的。
听起来解释得通,可秦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了好一阵,忽然问道:“眉姨,那场水灾是什么时候爆发的?”
“秋天。”眉姨回答得很快,“我记得很清楚,庄稼地全给淹了,房子也给冲塌了,好多人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被洪水冲没了。”
秋天。
秦婉终于明白,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水灾是秋天发生的,可漕帮那张文书的落款却是春天。也就是说,有人仿佛预知到了水灾的来临,提前将那工程取消了。
秦婉瞪大了眼睛,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眉姨,你刚刚说,大家扛了土堆和石块垒在河边?淳县那条河,没有河堤么?”
眉姨听到这话,深深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没有,才会淹成那样。县里一直说要修,可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起了个头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若是那河堤能早些修完,大家也不会惨成那样”
眉姨一句句说着,秦婉的脸色却一寸寸沉了下来。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五年前的淳县,不是没有营造要动工,只是拖得太久,大家都几乎遗忘了。
五年前的淳县,并不完全是天灾,更是一场人祸——
若漕帮的运单没被取消,若那些石料能按时运到,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秦婉看向眉姨,心中有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若是那河堤早些修好,眉姨便不用背井离乡,不用沦落风尘,她哥哥也不会被活活“打生桩”。
可这一切,究竟是谁下的决定?朝廷明明已经打算修建河堤,连漕帮都已经谈好,又为何突然喊停?
这一桩灾祸,究竟跟五年前的金发塔,有没有关系?
秦婉越是细想,心中的疑惑就越深。但她很清楚,这些问题在燕春楼找不到答案,青谷和李为三也找不到答案。
只有一个人能找到。
秦婉看向眉姨,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眉姨,我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多谢你。”
眉姨听见这话,愣了一愣,“就这些么?你这是要走了么?”
秦婉点了点头,正想安慰几句,却见眉姨急急起身,从妆奁盒里取了什么,快步走了回来。
秦婉低头一看,竟是厚厚一叠银票,和一只燕春楼花魁的发簪。
“玲珑,如今你一个人在外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当初你给我的那盒首饰,我都换成银票了,你好生拿着。”
眉姨将那叠银票按在她手里,不等她回答,又急急将发簪也塞了过去:“这是花魁的发簪,无论你走到哪里,燕春楼花魁的位置,都给你留着。”
秦婉摇了摇头,将那些东西递了回去。可眉姨却像铁了心一般,一遍一遍塞了回来。
秦婉推辞不过,又怕拂了眉姨一片好心,只好收了那些银票,却将发簪还了回去。“眉姨,待陈宠休养好,便将这发簪给她吧,她本就是这个位置的。”
说完,不等眉姨继续推让,秦婉便起身告别。眉姨见拗不过她,也只好叹了口气,目送她离开了。
秦婉心事重重地回到侯府,顾不上跟别人打招呼,径直便去了书房。可刚到门口,她就止住了脚步。
沈羡之正翻阅着什么,眉头微微蹙着。他身旁坐着苏泽,不住地唉声叹气。
看这两人的模样,似乎正在商量要事。
秦婉虽然借住侯府,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她不能听的,便悄悄转身,准备等两人谈完再来。
可苏泽已经看到了她,热情招呼道:“玲珑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秦婉顿住脚步,犹豫地看向沈羡之。沈羡之抬起眼来看她,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不知为何,秦婉感觉沈羡之看她的眼神,与以往有些不同。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苏泽便已经迎了上来。
“玲珑姑娘,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份卷宗,羡之说你应当感兴趣。”
“我么?”秦婉有些意外,低头看向苏泽递过来的卷宗,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卷宗上明晃晃写着“工部”二字,显然是工部的内部材料。这些东西,给她一个外人看,真的合适么?
大概是看出了秦婉的犹豫,苏泽又补充道:“放心吧,你如今是侯府的人,看一看不打紧的。退一万步讲,万一真有什么事,羡之也会给你兜着,你就大胆看吧。”
秦婉听见这话,询问地看向沈羡之。沈羡之瞥了她一眼,不闲不淡道:“这也是藏书阁的东西,对你来说,应当不算陌生。”
秦婉已经习惯了沈羡之正话反说、好话也反说的方式,此时听见这话,只当这是同意的意思,终于看了下去。
出乎她的意料,苏泽递给她的,正是五年前淳县修堤的提案。
“也不知道你们在漕帮听到了什么,羡之一回来,便让我把这提案找了出来。你看看,有什么想知道的?”
“想知道就能问么?”秦婉有些意外于苏泽的热心,“什么都行?”
“对啊。”苏泽点了点头,“羡之说了,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便尽管说。”
秦婉默了默,看了眼正斜靠着打量她的沈羡之,心下微微动了动。
沈羡之为何突然如此帮她?
可这机会难得,她生怕苏泽变卦,顾不上深究便开口问道:
“淳县的河堤,一直没修好么?”
“是啊。”苏泽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是看了文书才发现,这个工程拖了好些年,钱投进去不少,却一直没修起来。”
秦婉听到这话,心下又更确认了几分。
朝廷投了钱,事却没办成,十有八九是中间有人动了手脚。
“当年监工的人是谁?”
“这个啊。”苏泽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婉一眼,“这人你认得,猜猜看。”
“我认得?”秦婉诧异地看向苏泽。朝中之人她认得的不多,除了沈羡之和苏泽,便是已经入狱的丁诚。
可当年的丁诚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绝没有资格当上监工。
那还能有谁?
秦婉疑惑地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赵鸿善?”秦婉愕然道,“当年负责修建淳县河堤之人,便是赵鸿善?”
“我说吧,玲珑姑娘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到。”苏泽有些得意地看了沈羡之一眼。
秦婉没理会他的调侃,皱眉思索起来。
五年前,丁诚参与了当年金发塔的修建,赵鸿善则监工了淳县河堤;
金发塔没建成,河堤也没修完。明明都是举国震惊的大事,两人却都平安无事,反而官运亨通。
五年后,金发塔要重新修建,这两人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今丁诚已经落马,是不是意味着,下一个该被清算的,便是赵鸿善了?
秦婉越来越觉得,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将这些尘封的往事,一件件都牵扯了出来。
她看向沈羡之,忽然想起他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既然要灭鼠,便索性将这一锅老鼠,全部端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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