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院(六)
丞相由宦官引路,在御书房外静候。不出片刻,便有人步履匆匆地迎了出来,拂开门帘,露出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不知大人前来,奴才有失远迎!”
丞相客气推辞:“哎,叶大人,可别!”
他问:“陛下在里面?”
叶九笑着点头哈腰:“是,陛下正候着你呢!”
丞相遂拐过一扇建朝皇帝留下的戒惰屏,两侧宫女为他拉开珠帘,屋内,正坐其中的少年,便是这大楚的天子谢洛。
谢洛身材颀长,如凌雪之松。一双桃花眼潋滟春水,颇有太后年轻时名动京城的风范,却又不女气,严肃起来看人,是一种俊逸的硬朗。
和皮相好的天子站在一起,他的长子常思不免黯然失色。但这也理所当然,毕竟,普天之下,无人能与皇帝相提并论。
“微臣,叩见陛下!”
谢洛朗声道:“丞相不必多礼,赐座。”
杜常思恭敬与他见礼:“儿子拜见父亲。”
丞相对他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看出他过得还不错:“你先下去,我跟陛下有要事相商。”
“是。”
待杜常思退下后,左右侍奉的宫女宦官也跟着离开。
两人就七日后祭祖一事商讨半个时辰,中间郑九亲自来奉了次茶。
大的事项安排好了,余下的琐事不必皇帝忧心,下面自有人去办,君臣两人便话起家常。
谢洛脸上挂起探寻的笑意:“朕听说,前几日,阿赢在书院闹了事,冲撞了江家小郎?”
皇帝能主动提起江惜时,这让丞相感到一丝欣慰,看来他平日里下的功夫不是没有用。
“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不快,不算冲撞。”
谢洛不置可否:“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不见阿赢了。”
不知不觉间,少年天子将称呼换成了“我”,讲话的语气,也像是对一位依赖的长辈般亲昵。
已经习惯如此的丞相,并没有对他纠正什么,只说:“陛下要见他,遣人去找便好。”
谢洛摇头:“不了,我等下跟丞相一起出宫吧,好几天没到外面逛逛了。”
“可以,不过,陛下务必带着朱俞一起,以防万一。”
“那是自然。”
丞相握着手里的茶杯,长叹一口气:“一转眼,陛下都已经十五了,可有心仪的女子?”
谢洛肃正神色道:“并无。丞相也知道,我心里只有江山社稷,百姓只要一天不过上好日子,我心难安,哪有余力想那些。”
丞相赞许地点头:“有如此明君,是我大楚之幸。”
“只是,”他皱起眉头,眉间陷进去几条岁月的痕迹,“为了天下考虑,陛下也该册立嫔妃,繁衍子嗣了。”
“陛下可以告诉老臣心仪何种女子,老臣好尽早准备,挑选家世清白的女子送入宫中。”
这是丞相第二次问这种问题,谢洛为了维持自己在老师面前的形象,依旧使用标准答案:“我喜欢坚贞、聪慧、饱读诗书的女子。”
丞相宽慰地笑了,重复道:“有此明君,是我大楚之幸啊!”
他那几个女儿,美则美矣,就是过于愚笨,家里聪明的女孩,只有一个江惜时。看来,这皇后之位……果然只能给她!
皇帝出宫,自然要换上常服,不然就变成了在大街上摆架子的讨厌鬼。
他换好衣服,传来自己的伴读杜常思:“我现在要出宫,你随丞相回家吧,我听说你娘思你成疾,日日以泪洗面,没准私底下烦透了我呢。”
杜常思是个正经人,听不出来他的玩笑话,吓得脸色煞白:“陛下!我母亲她……”
谢洛嫌他无趣:“去去去!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我准你三天假!”
杜常思虽在惶恐,仍不忘更正他的自称:“陛下,不可称‘我’,要称‘朕’……”
“烦!我知道了。”谢洛比划哪一件玉佩戴在腰间好看,不再搭理他。
杜常思无言,只好退下,和御书房殿外等候圣驾的丞相老爹待在一处。
他心情郁郁,他父亲倒是一副心旷神怡的模样,似乎皱纹都宽松了一些。
丞相杜衡川不忘给儿子添堵:“以后你要用心做好臣子,为陛下排忧解难。有这样的皇上,是大楚之幸啊!”
杜常思:是大楚之幸,是我的命。
他暗自叹气,面上顺从:“谨遵父亲教诲。”
在杜常思眼里,皇帝是个小他两岁的顽皮少年,活泼好动,心思灵巧。小小年纪,便好美人、骏马,一有时间就出宫闲逛,偏偏能说会道,在长辈面前装得一代明君、少年英才。他每每头痛,却不能告状。
而在丞相眼里,皇帝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宫廷政变活下来的孩子。他少年老成,永远会把课业做到最好;小小年纪便心怀天下,虽居宫中,却对时下局势了如指掌,且有自己的见解。作为天下的君主,他没有物欲,不贪美色,不耽于玩乐。
丞相认为,自己侍奉的这位陛下,必然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而他应该做的,便是在有生之年,为根基尚弱的皇帝扫除一切障碍。
……
江惜时算了下,距离自己在这个世界重启已经有十多天了。
这十多天,她被两个系统折磨得不成人形,不是在学习的道路上横冲直撞,便是在同学往来间升温感情,忙得脚不沾地。
每天晨起,她看着自己的枕头上掉的头发,都深感痛心。上一次这样掉头发,还是在高三。不过她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因为早晨起床后背诵一篇古诗,是系统带给她美好一天的开始。
江惜时到夫子处领了自己的作文,一路打着哈欠回到座位。
她的邻座,也就是新交的朋友之一,钱筠,伸头看她的卷面,惊讶道:“哇,怎么还这么多错字?”
江惜时:我没错!我一点都没错!这叫简体字!你为什么一副看文盲的样子?!
为了维护同学情谊,不降好感,她没有任何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感慨:“自然不能与钱兄相比,我能写成这样,已经很知足了。”
钱筠洋洋自得,且善解人意道:“你说得对,我不能以自己的眼光要求你。”
江惜时笑笑,结束了毫无营养的对话。她把写错的字添进自己做的错题本里,然后再一笔一画,照着夫子的批语改成正确的。
正是下课时间,谢赢过来找陈密,瞥她一眼,停住,指头在她的字上敲了敲:“你‘强’字写错了。”
江惜时烦躁:哪错了?
她礼貌地笑:“哦。”
谢赢:他怎么不高兴了?
陈密整理好书案,抬头便看到江惜时使小性子的一幕,不免有些好笑。
“陈密……”
江惜时突然回头,他还没来得及把笑意藏好,被她给抓了个正着。
陈密自然地敛起笑,淡淡道:“怎么了?”
江惜时把自己的错题本递过去:“你帮我写个‘强’字。”
陈密从善如流:“好。”
他修长的手指拿下笔架上用得最多的一支笔,沾墨,行笔如流水。
江惜时看着他写,才发现自己错在了哪。她顺手把“彊”写成了“疆”,多了个“土”。
她盯了那个繁体“强”看了一会,在惨烈的对比之下,更加觉得陈密的字迹工整而有风骨,一如其人。
陈密写好后顿了顿,在旁边又写了“強”,告诉她:“在官署的正文里,通用这种写法。”
江惜时长长“哦”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种规矩。
她笑:“多谢!”
谢赢:……两副面孔!
仿佛才想起来谢赢的存在:“也谢谢你啦!世子爷。”
谢赢:……
他忘了自己找陈密做什么,冷不丁被江惜时笑脸相对,不由得匆匆避开。
但在别人眼里,谢赢转身便走,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又被江惜时惹恼。
江惜时不明所以,生怕好感度下降,她又得费尽心思讨好他。
提着心等了半天,相安无事。
铜铃声响起,夫子端坐于书案前,讲评此番弟子上交的文章。
这时,一位长相白净的年轻男子敲了敲门:“游夫子,抱歉,我跟学生们说件要事。”
游夫子颔首:“你说。”
男子面向众弟子,微微一笑,道:“诸位学子,永南薛瑜出山,有拜访意向者,今晚回家收拾行装,明日辰时来书院找我,此行约有三个月的脚程,提前做好准备。
至于那些无意向、或家中父母不同意远游的人,可以继续来书院读书,游夫子会代我守在书院。”
游夫子微微愣怔:“薛瑜?是写《偏柳》的薛瑜?”
青年道:“正是此人。”
满堂哗然。
“院长从哪来的消息?传言薛瑜避世而居是不想入仕,如今竟肯出来了?”
“薛瑜啊!我从小就听他的名字,家里三叔可喜欢他的诗作,夸他是神童!”
“五岁作诗,可不就是神童?他十一岁那年为亲戚家的庭院作赋,有一半的字我都不认得,他却能写出来!”
“张兄,你说的可是《雪雪园赋》?”
“正是,正是!”
江惜时趁系统没发任务,偷了好一会懒,她漫不经心地聆听这位叫薛瑜的人的事迹,心想:当年的神童,现在差不多都是老顽童了吧?
这次游学,她不想去。
还“三个月的脚程”,听院长的意思,应该是打算走着去。一条咸鱼,平时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趴着的,让她步行三个月?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下一刻,机械声音响起:
[1836号【科举频道】系统提醒您,特别任务<永南之行>已颁布,请宿主按时履行]
[任务奖励:道具「天下无敌90秒」]
江惜时: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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