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像是要变天
日暮西山，深秋的黄昏总是来的很快。
申时方过，天边已经满目红霞，碧绿的湖水在霞光映照下金光粼粼，犹如条条锦鲤游弋其中。
早在隋大业元年，隋炀帝杨广征调百万民工，自板渚城开凿运河，引黄河水南下。运河贯穿中原大地，横跨黄河、淮水，途经汴、宋、宿、泗四州直达洪泽湖，全程近两千里，世称通济渠。
通济渠历经隋唐两朝数百年，至大宋宣和年间已成为南北通商的重要干道。宣和七年金军南下，通济渠更是作为宋军向前线输送兵备物资、军粮辎重的主要渠道，它的畅通与否往往直接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
酒泉镇就设立在洪泽湖的最南端，作为扬州最重要的埠岸之一，酒泉镇永远都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廊市街是酒泉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平时更是来往行人川流不息，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然而近些日子却变得与往常有些不同，如果留心细看，便不难发现廊市街上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闲玩的、过路的，几乎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瞥向距离岸边不远处的一艘楼船。
原来，这条街上的行人、商贩都是官军假扮而成，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保护湖中楼船上的人。
一艘双桅楼船漂荡在离岸二三十丈的地方，船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两层船楼精雕细刻，装饰的极为奢华。廊市街虽然人声鼎沸，仍难掩楼船上传来的阵阵钟乐丝竹之声。
微风拂过湖面，偶尔掀起楼船上遮挡门窗的锦纱，露出里面诱人的春色。
这艘楼船名为“软香亭”，是扬州最好的花船。扬州城自隋唐年间便以烟花之名誉满神州，这“软香亭”虽居酒泉镇，却敢在扬州称第一，皆因江南名媛软香玉之故。
寻香酒客恋扬州，
软玉满怀居高楼。
燕语莺声意未尽，
却见寒霜上鬓头。
此刻，这位绝代佳人正在楼船之上，伴着柔美的琴声翩翩起舞，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流转于宾客之间，曼妙的身姿早已令座上众多宾客垂涎三尺。
软香玉自幼流落风尘，阅人无数，再加上前些日子受扬州知府特别关照，知道船上的客人乃金国前来大宋的和亲特使，个个权势熏天。她只是一个红尘女子，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周旋其中。
一曲过后，软香玉轻抬玉臂，从侍婢手中接过酒杯，款款走到主位旁边，向端坐其上的和亲正使佳答满柔声道：“大人，奴家舞得可好？如觉满意，还请满饮此杯。”
“好好，太好了！本官满意，非常满意！哈哈哈哈……”佳答满一把抢过酒杯，另一只手拦腰将软香玉搂在怀里，任凭杯中美酒洒了他一身。
软香玉顺势嘤咛一声，将香腮靠在他肩头娇笑不已，佳答满乐得哈哈大笑，又在软香玉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才将残酒喝下：“小美人，你就算站着不动，也令本官赏心悦目啊！”
这一幕，让陪在下首的一个金甲宋将直皱眉头，旁边的副使完颜刚看见，端着酒杯跌跌撞撞走过去，笑道：“李将军，本将这几日为何总是见你心神不宁的样子？”
宋将见完颜刚过来，忙欠身道：“完颜将军见笑了，末将此次奉皇后娘娘重托，护送各位大人入京。却在这扬州城外滞留了数日，末将实是担心夜长梦多啊。”
“李将军多虑了，”完颜刚闻言大笑道，“想你堂堂国舅，又是宋国禁军龙师将军，何人敢在你面前乱来？况且你的部卒早已将沿岸围得铁桶一般，又能有什么危险？”
龙师将军李远沛无奈地讪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极为郁闷。他久闻佳答满为人好色，为投其所好便下令扬州知府安排歌姬招待。没想到佳答满等人竟然乐不思蜀，一直在酒泉镇住了下来。
他陪着完颜刚喝了几杯酒，越发觉的烦闷，于是起身走出船楼。值守士兵看见他纷纷躬身行礼，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随声敷衍着，缓缓走向船尾。
这时残阳已经落山，最后一丝天光渐渐被夜色取代。
李远沛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北面隐隐卷来大片乌云，一阵冷风吹过，带起透骨的凉意。
“像是要变天了，”他轻轻搓着手，又是一声叹息。
身后一个亲兵走过来，为他披上大氅，他扭头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护卫的船只怎么还没有动静？”
亲兵趴在船舷张望了一下，说道：“回将军，现在还不到酉时。”
李远沛听了，不由哦了一声，平时除了岸上的护卫，他还特意安排了二十余艘护卫船只，每日酉时出动，整个晚上都分散在花船四周，防备有人从湖中偷袭。
闻言，他又看了一眼乌云遍布的夜空，低声道：“夜黑风高，有利宵小作祟，你让护卫船只提前出动，严加戒备。唉，过了今晚就要启程了，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千万莫要出什么差池。”
亲兵躬身一礼，将他的命令向值守士兵传达下去。李远沛静静地站在甲板上，盯着岸上灯火通明的街道默然不语。
与此同时，与岸边隔着一条街道的兴隆酒楼里，完颜乐善正临窗而坐，目光也在死死盯着花船。
不多时，阿不罕宗岭匆匆从楼下上来，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少主，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完颜乐善轻轻揉着太阳穴，又看了花船一眼，起身离开了酒楼。
店小二见他离开，便走过来收拾东西，这才发现桌上的酒菜竟然丝毫未动。
阿不罕宗岭带着完颜乐善一路向西，在偏僻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镇子西头一家紧靠岸边的农户门前。
完颜乐善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宗岭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只是处普通农家，彭护法见这里地势不错，便清理出来作为暂时安置之所。”阿不罕宗岭低声说着，便要上前敲门。
完颜乐善却摆摆手，盯着隔壁一家农舍道：“我怎么听着旁边有动静？”
“当然会有动静了，”阿不罕宗岭奇怪道，“这里每一户农家都住着人，若是没动静，才令人奇怪呢。”
完颜乐善阴沉着脸没有接话，示意阿不罕宗岭上前敲门。
不多时，木门打开了半扇，二人侧身进入院内，只见院子中竟然站满了宋军士兵，足有数十人。
完颜乐善愣了愣道：“彭护法好手段，这个主意不错。”
彭梧沙也是一身宋兵打扮，忙抢前一步行礼道：“属下看见每晚有宋军小船护卫花船，才偶然想到的。”
“船停在什么地方？”完颜乐善问道，“没有暴露目标吧？”
“弟兄们手脚很麻利，都处理妥当了。”彭梧沙说完转身带着完颜乐善向院子后面走去。
在经过一小片菜地时，完颜乐善看见菜地中横七竖八倒毙着一堆尸体，萨博清在后面跟上来道：“二十六个宋军士兵和这一家老小都杀了，不会走漏风声。“
完颜乐善却看了他一眼，将手在自己脖颈前虚划了一下，冷笑道：“周围还有几家农户，一并做了！”
萨博清闻言向身后一摆手，转眼间十几条黑影翻墙而出，散向附近农家。
不足半柱香时间，这十几条黑影又陆续返回院内，一场杀戮就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
完颜乐善这才脸色稍缓，冷冷道：“我们深入宋地，一切安全为上，该杀人时绝不可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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