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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婚配


岑湘做了多种设想,然而即便是最坏的一种,她也没能预料到,睿王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宫廷夜宴之中,甚至当着未婚妻的面,毫无预兆的,说要娶她。

        这任谁也没想到。

        当他说想向咸德帝要个人时,岑湘还在喝银耳羹,听了这句,她不由浮现出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不会吧,不会是让自己去做他的丫鬟给她端茶送水然后慢慢折磨死她吧。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自我了,怎么会呢,皇帝的允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会将这样的好事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儿臣想问父皇要个人。”

        “哦?是什么人值得吾儿留心?”

        “她,”秦悬若的手越过重重人群,在千人之中正正指向了埋头喝汤的岑湘,“儿臣想娶傅侍郎的千金为侧妃。”

        “噗——”岑湘一口银耳差点喷了出去,勺子里的羹汤烫到了手,在这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中手忙脚乱,异常狼狈。

        她疑心自己在做梦,但掌心的温度又并非虚幻。

        不仅是岑湘,在坐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片寂静之后,是震惊的议论。

        大臣席位上的傅廉靳攥紧了茶杯,指节泛白,皇帝则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殷画竹和殷贵妃在最初的震动后很快黑了脸,女眷席上许多人捂住了嘴巴,眼神却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侍郎之女,给你做个侧妃倒也算匹配,但……”往年大胤的七夕,如同今年一样,常有适龄女眷进宫相看,实际也是为皇子王爷们挑选品貌家室较为合适的女子扩充后院,秦悬若这要求倒也寻常,只是……

        “瑞王殿下,你说这话,把我们画竹置于何地?”殷崇眼里有明显的怒火,起身问道。

        众人又看向事情的另一当事人殷画竹,殷画竹察觉到目光,收起黑脸,露出一副可怜娇弱,毫无防备的模样。

        “是啊,是啊,睿王一向稳重聪慧怎么今天如此莽撞?有了画竹还不够,竟还要娶傅家女?”又是一阵议论声起。

        “岳丈稍安勿躁,”睿王安抚道,“听闻画竹与傅小姐在国子监便是好姐妹,前些日子画竹被暗害,还是傅小姐上前搭救,小婿不才,想要效仿娥皇女英……”

        岑湘原本就深陷在错愕中,听到好姐妹三个字,眼睛直抽抽:您可真是能真眼说瞎话。

        “画竹温婉大方又有才学,傅小姐则机敏聪慧,儿臣以为,画竹入府为正妃,而傅小姐从旁协助,必能和睦相处,将儿臣的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乃至襄助儿臣料理公事。”

        他分明是在暗示殷家,殷画竹是正妻,而自己只是个妾室,很好拿捏。

        她不仅没把他私会瑜妃的事说出去,还好心救了他的未婚妻,他却恩将仇报要娶她为侧室?

        岑湘心中有一片绿绿的草原,大风刮过,露出草底下软绵绵的羊,它们成群结队地“咩”了起来,此起彼伏,喋喋不休,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又仿佛在通感她的无语,她真想站起来大声将睿王的丑事公之于众,可她毫无证据,只能无措的呆坐在原地。

        要不鱼死网破算了,告诉皇帝,他的儿子和他的妃子有私,即便他不信,脏水也算泼上了。

        不行,这真是自损一千伤敌一啊,无论皇帝信不信,她都会因为损坏皇家脸面被处死,而他这个最宠爱的儿子永远安然无恙。

        但父亲已是他的手下,自己断断不敢出卖于他,何故多此一举?杀鸡焉用牛刀,秦悬若若是想自己保守秘密,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却偏偏大费周章说要娶她?这真是太荒谬了。

        太子道:“好啊,这京中的好女子岂不是都要被你占去了,悬若,你可真是贪心不足。”

        “哈哈,皇兄有太子妃红袖添香,岂不抵上所有京城的姑娘了。”

        “睿王过奖了。”

        皇帝再次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两个容色过人的小姑娘,笑道:“好啊,朕看着也着实不错,殷家闺秀历来贤良淑德,没想到傅爱卿的女儿也同样过人,朕看她们年纪相仿,配我旸儿甚好,这可谓是喜事成双了,阿璇,你以为如何?”

        殷璇掩唇笑道:“悬若贪心,臣妾这个做母亲的都看不下去了,不过有这等美事,又是这样的良辰美景,皇上也许久未在七夕之时促成好姻缘了,臣妾可不好扫兴,但凭皇上做主。”

        “殷国公呢?”

        “臣以为,贵妃娘娘说的在理。”听完秦悬若的说辞,殷崇也再无异议,若是换个不受宠的皇子,礼部侍郎的女儿,便是做个正妃也不算什么,但对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三皇子,原本他早该有正妃了,为了等画竹及笄愣是耽搁至今,如今让那个小丫头片子做小,嫁进门后还不是任画竹揉圆搓扁,再之后想要怎么处置,也都是凭王妃说了算,何不借此让自己的女儿出口恶气?

        “既如此,那便……”咸德帝似乎很满意这桩双喜临门的婚事,眼看便要将此事定下,从头到尾,竟无一人来问问当事两个年轻女子的想法。

        “不可,万万不可。”斜刺里忽然有人出声。

        皇帝抬眼看去,出声的是年少有为的太仆寺少卿,霍闲陵,不禁问道:“哦,霍少卿有何看法?”

        “臣,臣是说…”

        他仿佛是嘴巴先于脑子,此刻才晃过神一般,道:“臣是说,方才睿王殿下治理私盐的法子并不可取。”

        “有何不可?”

        “削减军费,万万不可,眼下边郡小国屡屡来犯,偃离更是动作频频,此时削减军费,是要寒了众将士的心。”

        睿王不疾不徐道:“霍家是大胤股肱,自然不会短了你麟东的军需辎重。”

        “闲陵放心,这不过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苦了边关将士。”

        “即便是下下之策,也不可取,麟东的辎重不会短缺,但漠北和麟东唇亡齿寒,一样不能轻忽啊皇上。”

        “诶,霍少卿,事情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你不必未雨绸缪,庸人自扰,至少悬若说的其他几点,大大解决了朕当下的难处啊,你还有什么别的异议吗?”

        皇帝都这样说了,显然有些不耐,霍闲陵神色似乎有些迟疑,但依旧拱手退回了座位。

        岑湘呆愣了半晌,几位大人物都说完了话,眼看就要将此事敲定,她早就清醒了过来,此刻打好了腹稿,正欲上前说话——

        “皇上,臣女……”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傅廉靳先她一步站起身,走到大殿之中。

        “小女性情洒脱不羁,幼时在乡野山间长大,不爱受人管教,更不宜入宫侍奉。”

        岑湘想:这话比她装疯卖傻好些。

        她急忙跪到父亲身边,点头称是,见皇帝将信将疑的眼神,又急忙补充道:“皇上若是不信,诸位夫子皆可作证,臣女在国子监横行霸道,兴风作浪,诸位夫子都规劝不住。”

        “褚明知,可有此事?”毕竟是他宠爱的儿子将来的侧室,若是聪明但野蛮,也并不可取。

        岑湘与傅廉靳的目光一同求救般地,殷切的望向褚明知。

        褚明知接收到了这期盼的眼神,他想了想,画竹虽骨子里有些倔强,但总得来说还是个温和好相处的女孩,而睿王更是谦谦君子,前途无量,以傅岑湘这冒冒失失的性子,今后与他们二人相处,不失为一桩好姻缘,于是,关键时刻,一向为岑湘不守纪律而头疼的褚明知,抚了抚长长的胡须,一本正经道:“微臣以为,傅小姐虽放意娱游,稍不修边幅,但聪颖天成,蕙质兰心,偶有迷途但都知错能改,骨子里依旧是敬重我这个老家伙的,虽年少顽皮了些,但瑕不掩瑜,学识气度都为傅大人亲传,远非常人能及,若能与殷家小姐共同辅佐睿王殿下,必成一段佳话。”

        岑湘与傅廉靳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这老不修,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褚明知这番话,彻底打乱了二人原本的话术,岑湘的腹稿也被褚明知一反常态的剖白扫清了大半,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还是父亲老练一些,率先道:“小女性情顽劣,枉担夫子谬赞,况且小女年纪还小……”

        “诶,她这个年纪,太子妃嫁入东宫都有一年了,瞧他们小两口如今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恩爱模样,朕相信悬若看中的人不会有错,况且她与画竹在同一学堂,应与画竹是一般年纪罢。”

        “我,臣女与睿王并不熟悉。”岑湘没办法了,有什么说什么。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况且吾儿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待人又宽厚,必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岑湘绞尽脑汁,所说的话尽数被皇帝或是睿王堵了回去,她忽然有些明白方才睿王派人送来耳挂后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她的脊背忽然开始有些发凉。

        ……

        丁令德站在秦晔身边,膛目结舌地观察着这短暂时间里连串的变化,彻底震惊了。

        这位傅小姐不是暗恋严家那位叫严景城的公子吗?他记得当初品学会上还替他出过头来着,怎么转头又被睿王求娶了?还有霍闲陵站出来想要替她说话?她才回京城多久?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在他目瞪口呆之时,又听傅廉靳口不择言道:“小女,小女患有癫痫之症。”

        丁令德眨了眨眼——是那招吗?那招要来了?难道她在阑山脚下不是装的?那自己那些枣子吃得实在亏心。

        ……

        岑湘没能当众抽抽起来,当众装疯卖傻是幼时的事了,在阑山脚下对着两个陌生人装傻子大概已经是她不要脸的极限了。

        虽然父亲给她疯狂使眼色,但她真的做不到。

        好在皇帝似乎也不打算给她这样做的机会,在被连番打断几次定亲之事后,他终于怒了:“够了!别说了!傅爱卿何故推三阻四,你是不是还在怪朕当年给你和陈家女儿定亲之事。”

        “臣,不敢。”

        “那不就得了,当年的事,朕细细思量,确实是朕有所疏忽,未曾看清那陈隽的品性,但正是这样,朕才更想补偿与你……”

        丁令德呵呵笑了。

        一旁的小太监疑惑不解:“丁公公,你笑什么呀。”

        “我笑咱们这位皇上,与三皇子殿下一样,都是懂品性懂补偿的。”

        “那是自然,我大胤的真龙天子,自然与凡人不同。”

        丁令德听了这话,又呵呵笑了两声,见他主子一脸的玩味,便悄声道:“主子,你说我们当初在阑山,怎么没看出这小姑娘还有这样搅风搅雨的本事?睿王看上她什么?”

        只见他主子神色淡然的喝了口水,接着将杯盏合盖起来,修长的手指头在桌案上扣了扣,声音微不可察的说:“确实,看上她什么?”

        丁令德正想说“就是嘛”时,皇帝也在继续发言:“朕看此事……”

        他的茶还未及再奉,主子却忽然站了起来,秦晔本就气质出尘,起身后更显得鹤立鸡群,此时站起,更是吸引了一众目光。

        文武百官与王孙小姐们都还未明白他要做些什么,

        他却忽然朗声道:“三皇兄何故横刀夺爱。”

        众人疑惑回头。

        秦晔慢慢悠悠地步上前来,行了礼,道:“傅小姐倾慕我已久,如何能够另嫁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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