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手谕
岑湘实际无意参与蜀中盐务,毕竟是个人都知道,此行凶险,外界甚至有赌坊开了赌局,预测祁王能否活着从蜀中回来,其赔率是九比一,其中九成的人都赌他此行无法生还。
这样凶险的目的地,旁人避让还来不及,岑湘却主动请求跟随,原因无它,上次姜问药自阑山离开时,曾说过,蜀地山灵水秀,接下来的一阵子,她都会在蜀中生活,寻找些合适的药材。
五年前她跟随师父师娘游历,她在街头遇见了衣衫褴褛,冻得奄奄一息的姜问药,见对方是个若质女子,身上还揣着本医书,便去寻求师父师娘的帮助,师父师娘与药师谷有些渊源,辨认出这是姜天麻的女儿,几人赶忙将濒死的姜问药救了回来。
据姜问药说,她当时正与人缠斗争夺一味稀世珍贵的药材,好不容易将药材拿到手,又遇仇家追杀,无奈之下只能乔装成乞丐躲避,但因为身负重伤,体力不支,差点昏死在了街头。
此后为了谢恩,姜问药常带着名贵的药材来阑山走动,有时也在山上与师傅交流药理。
岑湘闲来无事,在阑山上看风看云看蚂蚁,有一天忽然忆起父亲书房里那封信件,又由此想到祖父的死因,便跑去问她,是否知道“苦尽”这种毒。
姜问药说:“那是雉国的药物,但即便是在雉国恐怕也少有人能解,我父亲姜天麻的医书上曾有相关记载,可惜那医书的上半本在一次灾祸中被烧毁了,我手上如今也只剩半本残卷,对此毒并无把握,若是那医书有副本,或是我父亲在世,也许还能解。”
岑湘听后也未做他想,只是可惜,未能想到今日造化。
连太医院都说,若还有人能救太后,必定只有姜问药。
上回离别前,姜姐姐曾赠与自己一朵风干的兰花草,说若是今后有何麻烦,都可以凭借此物向她寻求帮助。她以为这兰花草只有在亲人病危时会用上,没想到却是因为太后。
事关傅家,她无法置身事外,毕竟她的嫌疑虽然洗清了,傅家的却没有,仅仅因为“苦尽”这个药材,朝廷便一直还禁着父亲的足,她能脱身,只是因为她完全不在场,且她如今已是祁王府的人了。
但这毒药实在敏感,咸德以来,身中此毒之人,除了太后便只有祖父,朝廷有理由怀疑,父亲是因为祖父的死怀恨在心,搜罗了这药来报复皇家。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太后能醒过来。
虽然姜问药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可那也是有希望的,况且这几年过去,她的医术应当更为精进了。
若是自己一个人去寻找姜问药,终究太过冒险,能够搭上秦晔的顺风车是最好不过。
但他无情的拒绝了。
他还让她搞搞清楚,这不是游乐,没有人会由着她的性子胡闹。
可恶,秦晔那三脚猫的功夫去得,她为何去不得。
岑湘打听到,太子要给秦晔饯行,等饯行完,秦晔便会出发。
她事先躲进了他的马车里,一路蜷缩在座椅下方,路虽颠簸,但想到行程过半,他就算想丢下自己也不好随便丢了,便觉得这事多半能成。
哪知快到城门口时,被人给提溜了出来。
秦晔冷冷的命令丁令德将她丢出马车,随后问:“你是当我耳聋,还是眼盲?”
岑湘无能狂怒,对着空气一顿乱抓,企图夺走秦晔身边的空气使他窒息。
可恶,这个耳聋心盲,行迹暴力的家伙!
怪不得赌坊的人要赌他九死一生。
可是她分明将自己藏得很好,那座椅下头也无缝隙,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岑湘怒气冲冲地回了王府。
鱼四问:“小姐,今天怎么不开心?”
岑湘便把经过同他说了。
鱼四道:“为何非要跟着他们走?既然小姐认识姜姑娘且对她有恩,姜姑娘必然同意进宫给太后医治的,您去恳请皇上,一切不就都好说了?”
岑湘略一思索,觉得鱼四说的确实有理。
便干脆进宫求见皇上,声称若自己能请动姜问药出山,便解了她父亲的禁足,并且这段时间,都要保证傅家安然无恙。
咸德帝居然没有多做刁难便点头同意了。
岑湘在清晨时分,给众人留了封书信,带着她的长剑从心以及姜问药留给她的信物,轻车简行地上路了。
皇帝并没有派人给她,意思是让她跟随秦晔的大部队走。
岑湘也不愿麻烦别人,虽然鱼四表示他也想跟着去,但他和吴启不同,说不定最后还要自己来保护,况且她也不想让他有任何闪失,她无法与邹爷爷交代。
于是天还未亮,街上尚且迷雾时,岑湘便出了城。
她其实也有些忐忑,这是自己头一回独自出远门,即便是多年前第一次上阑山,也是谎称想看日出,缠着管家郑远带她去的。
但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出了城,她便直往西走,秦晔带着皇帝给他的几千人马,应当走不远,她专挑小路和近道走,到时还得在驿站等他们也说不定,只要能和他们在驿站相遇,她再将皇帝的手谕承上,他便是抗拒也只能带着她。
也许是她的算盘打的太响了,远在几里开外的秦晔都听到了,她一路打探了小半个月,没在驿站等到秦晔,也没听说最近有朝廷派来的人途经此处。
她启程比秦晔晚了近两日,远在城外的秦晔并不知道此时的岑湘进宫求了这份御笔。
他一出城,便找借口将皇帝派给他的人逐一疏散,化整为零。最后只留自己与常伴左右的丁令德快马往蜀中赶去。
这群人都是御林出身,身份贵重难以吃苦不说,里头安插了多少眼线也不得而知,何况这样行进,目标实在是太大太明显了。
二人一路低调的往南走了半月有余,这一日,他与丁令德策马许久,正坐在路边的茶肆喝茶休憩。
那茶肆设在乡间,傍着树,支了架棚房,树下几张竹椅,几张小几,茶碗和茶壶叮当,虫草声在这里分外响亮,天寒,这时候来喝茶的过路人便也少了起来,整个铺子里加上茶博士,不过五人,伶仃的坐了三张桌子。
茶叶粗劣,秦晔只要了杯白水,刚举杯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时,“啪——”的一声,一张薄薄的纸片被拍在了那张茶几上。
秦晔抬眼看向这第六位“不速之客”,那娇小却鲜活的身影,不是傅岑湘又是谁?
她展开双手,一脸得色地展示着那张手谕。
“太后危在旦夕,蜀中之事刻不容缓,朕特命祁王侧妃陪同,襄助排忧解难,望早日功成回京。”寥寥数字,确是秦铳的笔迹无疑。
“可算给我找着了,原来你们已经到这儿了。”岑湘拍了拍胸脯,喘口气坐下,又自顾自斟了杯茶喝下肚,总算缓了过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花了数日找寻他们的踪影,路上又偶然听闻他将皇帝派来的兵士都分化出去,便猜测他们是打算低调行事不引人注目了,于是果断放弃驿站,继续选择路线更近人烟更稀少的地方,迂回地前去蜀地。
就在她以为希望渺茫之时,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怎么样,那位亲自批准的,这下你没理由甩开我了吧。”
她今日穿着一袭粉色绣秋罗长裙外罩了件十字针无袖明霞锦短袄,乌黑的长发绾成了两个长长的冲天发髻,白皙如青葱的手执着杯盏,脸上红扑扑的,说话间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见到他们一路小跑过来的。
秦晔听着她欢快的语气,不着痕迹蹙了蹙眉,看来她是真不知道秦铳这道御令的意思——她这样年轻,此刻又身份特殊,皇帝却轻易准许她跟随大部队去往蜀中,“襄助排忧”,他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但她却还在为此雀跃。
单纯的近乎“天真”。
岑湘咽下茶叶,才觉口中苦涩,有些后悔的掐了掐自己的脖梗子。
她全然不知这对父子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暗中托秦晔找寻姜问药,同意她的请求实则是另有目的,她只是觉得,根据这段日子对秦晔的观察,这人虽然德行也不怎么样,但有皇上的御令加持,他应不会丢下她一个弱女子,况且他说过,自己现在代表的是祁王府,她万一有个闪失,别说傅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他自己,也总要顾忌几分吧。
她也不是一直跟着他,蜀中凶险,他一个督查盐务的,就更是险而又险了,她便在蜀中前与他们分开,自个儿找寻姜问药便好了,不沾染半点是非的,而且蜀中似乎还有师兄温酒山庄的据点,也方便她行事。
哪知道秦晔抬手就将圣上的御令撕了个粉碎,一脸冷漠的缓缓吐字:“我不管你是怎么跟到这里的,回去,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分明是和煦低淳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分外冰冷。
岑湘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撕得拼都拼不起来的御令,惊道:“那是你父亲的手谕!”
他一贯这么嚣张的吗?还是天高皇帝远所以翅膀硬了?
秦晔起身,在桌上丢下一锭银子,问仍在吃茶的丁令德:“喝够了吗?”
丁令德其实还没吃完,他还想坐会儿,但主子都发话了,他“啐”地一口,吐出茶叶,忙道:“够了够了。”
他深知主子的意思,伶俐的行至一旁,解开栓马的绳索。
岑湘眼看这二人就要翻身上马,忍不住“诶”。了一声,右手伸在半空徒劳的想要他们停留。
没想到秦晔真的停留了,他俯下丨身凝视她纯澈的双眸,问:“真的想去吗?”
岑湘用力地点了点头,真诚道:“想。”
“这里没有多余的马匹,你自己走着去吧。”他戏谑的一笑,而后拍了拍马屁股,纵马扬长而去。
“喂!”
岑湘下意识跟着他们的马跑了一段,才发觉这行为奇傻无比,根本不可能追上,而她的马还在客栈的马厩里。
可恶,她身负长剑,何处不可去得?师父都说了只要不是一流高手,谁来她都能跑。
她为什么非得跟着这个戏耍羞辱她的人走不可?
她当然也不是非跟着他不可。
可她的银子根本不够支持她去到蜀中。
她哪里知道他寝殿里的帷帐竟会直接扣掉她三个月的月钱。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奈何半路就花光了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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