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当然，我是神仙嘛！”林筱筱信口胡诌，骗小朋友。
“呀……你真的是神仙吗？”陶玄绰呆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骗你干嘛？”林姑娘被冻得摩挲手臂，毫无神仙的风采。只有一双桃花眼，在雪地里晶亮生光。
“你、你不要以为我看着呆，就骗我！”小玄绰抿着嘴，揉掉眼角泪水结成的冰晶，哑声道，“神仙才不像你这个样子！”
说完，他打量了一眼被冻得瑟缩的少女，毫不掩藏地质疑。
“好嘛，你不信哦？那就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哭吧。”林筱筱走到陶玄绰面前，弯下腰，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直把小少年盯得往后缩了缩。
“方才啊，你后娘要把你送进昭华派修仙，对不对？”
小玄绰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会知晓？你……哦，我懂了，你是看到我这身衣服了吧？这是我后娘强迫我穿的，我才不是臭道士呢！”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抬脚就要跑。
“你不想修仙，因为你舍不得隔壁的二丫！”少女捂着嘴，像是在憋笑，“因为你想长大后娶她当老婆。”
小少年当即脸羞个通红，支吾道：“你、你你你……”
“让我算算你暗恋人家姑娘多少年了，啧啧，”林筱筱装模作样地捻着手指，“哎呀呀，足足一二三四五年哦，小朋友，五年前你才多大？你可真是个早熟的少年。”
“你！”陶玄绰脸红成猪肝色，他紧张地揉着衣角，急道：“你当真是神仙？”
他和二丫互生情愫的事，虽知道的人不少。但，就连二丫自己都不知，他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心生倾慕了。
在那群留着鼻涕的脏乱孩童中，在那群嘲笑他呆、总欺辱他的顽劣孩童中，穿着绿萝裙的二丫是干净又温柔的存在。
只有她会气恼地出来阻止，只有她会奶声奶气地问他脸上的伤疼不疼。
“没错！”林筱筱脸不红，心不跳，在骗小孩子的过程中收割乐趣。
噗通。
少年跪在她面前，哽咽道：“神仙姐姐，求求您帮帮我吧！我后娘要把我送去昭华派，可是……可是我不想修仙！我答应了二丫，再过两年一定娶她，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如果我……”
少年哽咽住，无以为继。
林姑娘被吓得赶紧跳开。
她知道这段往事。在她到来之前，少年陶玄绰刚和继母大吵了一架，被继母骂得狗血淋头。昭华派的探灵蝶选中了他，证明他有求仙问道的慧根，得以拜入仙门。
他们合和谷百年来才出他这一人，得以被昭华选中，可谓光耀门庭！
向来待他刻薄的后娘，因能攀上仙缘，笑得合不拢嘴。连一贯严肃的爹爹，近日来，也偶有展露欢颜，一脸的欣慰。
只是，昭华派远在衡阳，路途迢迢，如在天边。
如若他去，此生，就未必见得到二丫了。
求仙问道之人，虽可结道侣，共同修行。但若那道侣不是二丫，还有甚么意思！
若执意与凡夫成婚倒亦不是不可，可修仙之人，寿数甚长。终有一日，自己青丝尚在，而挚爱之人已白发苍苍，其景何等悲凉！
亲手埋葬了爱人，该如何独自度过那些漫长的暮暮与朝朝？
少年强忍住哭泣，含混着嗓音：“你……懂吗？”
“我懂。”林筱筱喃喃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摸摸少年的头，尝试安抚。
她无法想象，对于一个早该勘破红尘的仙家道长而言，对于一个在修真界举足轻重的宗派长老而言，青陌真人陶玄绰一生中最大的执念，竟然是憾恨在四百年前那个大雪漫漫的冬日，没能斩断自己的仙缘。
最终那个小少年还是拗不过双亲，在后母和父亲的逼迫下，泪别心爱的少女，远赴他方。
寻仙问道！
寻仙，探寻长生之谜。问道，求问世间因果。
青陌真人陶玄绰此生为人解惑，消解无数因果循报。
却终不能勘破自己的因果，放不下这段旧缘，在此后的漫长岁月中，那抹穿着绿萝裙的身影，成了他温柔旧梦中的无限憾恨，成了他不得通天彻地，步入大乘之境的唯一执念！
四百余年，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须发皆白，却从未有过道侣，让他记挂的始终是少年时那一份懵懂真挚的青涩之爱。
岁月洗练后，不仅不曾模糊，反倒愈发铭心入骨。
真真是好俗气的一个故事！
但这却也是众生的一苦。
林筱筱拍拍少年的肩膀，“好孩子，尽情哭一场吧。”
少年闻言身子一滞，跪在雪地中，大放悲声。
嚎啕声，响彻在这片雪原中。
松树落雪簌簌，不解其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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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哭够了，背靠着松树发呆，神色恹恹的。
林筱筱陪他静坐片刻，感觉这位小朋友情绪渐渐稳定了，遂开口询问：“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梦？在梦里有没有闻过什么气味？”
“什么气味？”小少年低头看脚下的雪，神色微怔。确实看着有点儿愚笨，很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他和安焕儿生在同个时代，说不准会惨遭那位大小姐霸凌。林筱筱默默地想。
“比如说茉……”林筱筱略微沉吟，觉得不好提示。如果过度提醒，只怕少年会被自己说的话牵走，而忽略了自己心中真实的声音。“呃，如果要你立即说出一种气味，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松香。”少年答得飞快，反倒让林筱筱愣了一下。
“松香吗？”少女揉着头发，“嗯，倒是可以试试。”
她仰望少年背后的大松树，气味浓郁。眸光一闪，开始忽悠：“小陶，你现在心情郁结，我教你一个呼吸的方法缓解。可愿一试？”
因先前被这位姑娘安慰过，她对自己友善温柔，所以呆子少年不疑有他，恹恹地点头。
“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陶玄绰跟着指挥呼吸起来，浓郁的松香气灌入鼻腔。
“吸气～～～呼气～～～闻～～～感受松针的气味，深吸气。跟着我念，破！”
“破！”少年跟着道了一声。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
二人站在了水镜前，四面波光粼粼，倒映出无数个他们，层叠繁复。
而陶玄绰也骤然从青涩小少年变回了须发花白的老者，一身药香。他跌坐在地上，额角直冒冷汗，眼神从茫然逐渐恢复清明。
“这、这……”陶长老犹疑道，“一切都是幻境？”
林筱筱点点头，上前扶起老者。
陶玄绰苦笑：“欲消悔憾，不过徒然。我这一生，终是愚痴。”
“陶长老莫要伤心。愚痴一些也好呢，若实在不能勘破得道，留一些人间怀念也无妨。”少女眸光清明，试着安慰。
“你是？”老头子捋了捋胡须，终于正眼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看着约莫十八九岁，身量娇弱，眼睛里有股灵气。用气一探，并非修道之人，言辞倒是豁达通透。
如果能收入门下倒是甚好。
“晚辈是青城派夏姑娘的朋友，略懂测算之术，久仰昭华仙名，跟着上山瞻仰一番。”说漂亮话，无人能出林姑娘之右。
“哦，是这样。”陶长老轻叹一声，“只是我昭华有难，将你们也卷进来了。倒是有些对不住。”
“长老言重了。仙门宗派，同气连枝，唇亡齿寒。哪里有什么连不连累呢？”
林筱筱在内心给自己鼓掌，暗道：我嘴可真甜！
这些话落入陶玄绰耳中，倒是愈发觉得这小姑娘不错。若说先前收徒之心只是稍稍起意，那此刻则更是坚定了。不过这收徒么，也看要双方意愿，他这边一厢情愿地坚定，肯定不行。
正待他要询问一句……
“陶长老，您在此处不要乱走。我去别处探查一下。”说完，林筱筱拨开一面水镜，没了进去。
“诶……”老道长微微摇头，“倒是个来去匆匆的。这性子，多少有点儿欠稳当，还得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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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个昭华派，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
玉疏寒把以朝阳峰为主峰的群岚搜寻个遍，除了昏迷中的孟西洲在客房躺着之外，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更别提林筱筱了。
“放我们出去！”树妖摩罗火冒三丈，在白玉瓶中大吼大叫。
搞什么鬼！
刚从水牢出来，就被这小丫头塞进了一个莹润剔透的白玉瓶中。从大牢笼被关进小牢笼！还不如原来的水牢宽敞呢！
“女人，你即便关住了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九婴手拄着头，靠着瓶壁，兀自摆酷。
只有噬灵魔安静地打坐运气，处变不惊。
只是，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带着这三个魔头兜了一圈，玉疏寒又回到了水牢。
先前被他打晕的几个弟子倒是还睡在地上，没有失踪。
红袍公子眉头轻蹙，在他救人的这段时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鬼丫头，不会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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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雷霆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天公怒吼着，将山河倒灌。泥土的腥气冲入鼻腔。
林筱筱抱着胳膊，瑟缩地蹲在一片巨大的芭蕉叶下，苦着一张脸，身上已然湿透，红裙紧贴着皮肤，比下水道的老鼠还要狼狈。
不知道闯进了谁的幻境，条件如此艰苦！
只能叹声运气不佳，昭华弟子千千万，怎么就堪堪闯进这个风雨飘摇的鬼地方……
可是她不能一直在这蹲着，只有尽快找到苏桃桃，才能破除幻境，救出众人。才能和玉疏寒会合，继续收集法宝，找到天书。
才能回家！
一想到回家，林筱筱的心也热了起来。
她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冲进雨幕之中。
在漫天大雨里，她穿梭在芭蕉林中，奋力寻找这个幻境的主人。一次次忍着寒颤，一遍遍抹掉糊住眼睛的雨水，一次次克服噬骨的冷意……
终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吼。
有人？
林筱筱停住脚步，踌躇在原地。
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她躲在一棵巨大的芭蕉树后，透过雨幕观察。嘶吼声渐渐变大。近了，更近了……
林筱筱捂住心脏。
前方似有巨物翻腾！
雨声，嘶吼声，枝干折毁声……悉数入耳。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滚下去，模糊中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痛苦地翻滚！隐约瞧着，像是一条巨蟒。
少女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是妖魔！
在幻境里遇到妖魔并不奇怪，每个人的“我执”不同，有些踏入幻境之人，若是堕进“惧”境，什么恶鬼邪魔都有，可以轻而易举地凑齐十桌麻将。
林筱筱背靠着大树，捂住胸口，蹲下身。尽可能地抑制狂跳不止的心，同时极力地隐匿自己。
待那“巨蟒”从她身前翻过，巨大的尾巴竟直接甩上她所倚靠的芭蕉树，整个树干被霎时拍断！轰隆一声，大树倒地。
少女被暴露在暴雨之中。
她受到惊吓，不禁“啊”地一声，湿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嘶吼着翻腾而去。
林筱筱使劲揉揉眼，模糊中，她看到那怪物头上的犄角，挥动的四爪，银白色的鳞片。
是龙！
那是……
夏卿卿！
林筱筱一咬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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