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见
“谁？”半倚在外室的暗影瞬间睁开眼睛，拔出腰间短刀低声喝道。
“嗯？怎么了？”谢懿德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似乎有人。”暗影站起身子，径直走向床边，手中的短刀也握得紧了些。
过了片刻，空气中没再出现声响，谢懿德揉了揉沉重的太阳穴，坐起来，伸手将幕帘拉开。带着浓浓的倦意说道：“莫不是听错了？”
“也许吧。小姐恕罪，扰着小姐休息了。”暗影将幕帘挂起来，看谢懿德已经坐了起来，便去点了根蜡烛。
“无妨，原本就睡得不安稳。”
“奴婢去给您倒杯茶。”暗影守夜有些时候了，也发现自家小姐这睡眠一直不太好，趋近汴都更甚，在客栈夜夜睡不好，只有累极了，才能在马车上眯着一会。
“几时了？”
“还不到寅时。”
“去烧些热水来，这会喝了茶，待会更睡不着了。”
“好，奴婢去去就来，小姐有事就叫奴婢。”暗影出门前又仔细看了看周围。
谢懿德看她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呵呵。”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低沉磁性的笑声，虽说声线很是好听，但在这大半夜里，却还是让人脊背一凉。
“谁？”谢懿德屏息凝神，环顾四周，两只手已经紧握成拳，思考着贼人会从哪个角度冲出来。
“好久不见啊。”突然，空旷的屋内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谢懿德紧紧闭上眼睛，张嘴便要大叫出声。男子暗道不好，瞬间跃至床边，大手捂上了她还未发出声音的嘴。
谢懿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身上也开始止不住地有些颤抖，难道自己就要交代在今天了？
可是她还没完成她的计划，还没给疏影报完仇。谢家如今也正被人虎视眈眈着，二哥哥还被困在宫中，难道就这么死在这了吗？
人之将死，情绪也总比平常真切激进，几乎是瞬间，男子那双大手上就感受到了滚烫的湿润，速度越来越快，低头看去，那紧闭的美眸此刻在不断地往外撒着珍珠，跟不要钱一般。
男子不由地僵住了，这不是，他不是来把人弄哭的啊。
“那个你别哭，我没想着伤害你，我把手松开，你别叫啊，我是为你好，怕影响你声誉。”男子说着便将手轻轻移开，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懿德下一步的动作。
谢懿德听到这话心下有些震惊，也觉得这人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她悄悄睁开一点点眼睛，透过缝隙只能看到这人白色的脖颈和黑色斗篷下十分显眼的明黄衣服，做工十分精细，这颜色等一下，不会是？
谢懿德猛地睁大眼睛，眼前的男子终于完全暴露在视野中。
一双凤眸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嘴角还带着刚刚未逝去的佻达笑意。
明明色若春晓之花，却生了一副气概十足的骨像，完美中和了那五官的柔美之意，这样的容貌几乎超脱了男女世俗。
“穆皇上？”谢懿德四年未见过穆齐昭，不想四年过后，他竟愈发俊朗，过去身上那股子隐藏着的阴沉嗜血之气，竟都不见了。
“呵呵，瞧把你吓得，我有那么可怕吗？”穆齐昭伸手点了点面前小女子的鼻子。
“民女拜见”
“行了，跟我不需那些礼数。”穆齐昭打断她的话。
“您是皇上”
“我是皇上怎么了？我是皇上也没见你当年怕我啊？怎么此时吓得都哭了？”
“是个人都会怕的吧，跟你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关系？”谢懿德小声嘟囔道。
“我就是来看看你。”穆齐昭说着，从怀中拿出帕子，轻轻地将谢懿德脸上，眼角擦拭干净。
谢懿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太近了。
她这才发现，穆齐昭其实是半跪在床边，上半身与自己几乎是紧挨着的，此刻他的手隔着帕子，就如同没隔一般，被触碰到的地方，都像是燎原一般，走过便起火。
他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句话有多么让人误会，那双眼睛里像闪着一万种琉璃，光芒四射，晃得她眼疼。
“怎的如此害羞？不是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做我的皇后吗？”穆齐昭将帕子收回怀中，将脸凑得更近了，语气也放得极慢。
说不清的模模糊糊的东西萦绕在两人之间，谢懿德只觉得自己此刻一定熟透了。
“小姐？水烧好了。”门外传来暗影的声音。
“小姐，怜儿不敢一人去茅房，奴婢先陪她去，回来水就不烫了。”谢懿德第一次觉得怜儿这胆小的毛病这么好。
“咳你去吧，水也不必了，我先睡了。”
“那奴婢还需过来守夜吗？”
“回去歇着吧。”
“小姐真好！”门外传来小声的赞叹。不必猜，就是胆小的怜儿，此刻正搂着暗影的胳膊笑得开怀，两人亦步离去。
兴许是暗影生得高，又或许是怜儿营养不良。这打远瞧，竟还有些像是夜间幽会的男女。
“你还不走？”屋内又剩下两人，距离太近，连说话带动的风都能清晰地吹在脸上，温温热热的，还有些香甜。
穆齐昭心想着，不自觉扬了扬嘴角：“这暗影倒是被你训得不错。”
“我还未曾有机会问你，暗影是你何时寻到的？”谢懿德自小学得规矩告诉她要懂得君臣有别，何况她一官宦女子，更要恭敬有礼。
可这当朝皇上在她面前都已经自称我了，她若是再搞那套繁文缛节，定是惹人厌烦，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识抬举。
“自小就呆在暗卫营的。”穆齐昭潇洒地转身，直接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留给谢懿德一个俊美的侧脸。
“是吗？”谢懿德瞥了一眼穆齐昭，这人连看都不看自己，总觉得有鬼。
“你到了汴京怎么不派她通知我？”穆齐昭扯开话题，问道。
谢懿德看出他在回避这问题，也罢，强求来的答案到底是无趣，不如不知。
“这汴京到处是你的眼线，谢家到了汴京这么大的事，你岂能不知？”谢懿德自己都未察觉，她的语气里竟带了些阴阳怪气。
穆齐昭侧头，此时的谢懿德未施粉黛，脸上还带着梦中的倦气，头发也尽数散落在身上，那双桃花眸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像是没想到自己会回头般，夹了些惊讶，连带着那张不沾人间气的脸都突然被撒上了尘埃，显得可爱许多。
“哈哈你怎么一副怨妇口气？”穆齐昭眯着眼睛，忍住不笑得太大声。
“你！”谢懿德想瞪他，又想到人家是皇上，最终还是瞥了一眼，不再说话。
“生气啦？好好好，我错了。”男人的声音是很轻的，可在安静的屋子里，又趁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竟让谢懿德觉得声音有些大得过分了：“我当然知道谢家到汴京，可是我问的是你啊，又不是谢家。”
“你不觉得你与我说这话很是”谢懿德有些不敢去看穆齐昭，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汴都十二载，她都不怎么出府，唯一接触的男子，莫过于那几个，也都从来是礼仪周全，哪有这般的。
“这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妻子吗？夫妻之间，这些话我还嫌太文绉了。”
“我我何时说过要做你的妻子？”
“做大齐的皇后，不就是做我的妻子吗？”穆齐昭笑得无害，眼睛眨巴眨巴的，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大了谢懿德十岁的男人。
好像是没办法反驳，谢懿德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我们毕竟还没不算是夫妻，该有的礼数也是不能少的。你这样夜闯我房间，与礼不合，被人知道了，定要大做文章。”
“担心我啊？”穆齐昭觉得自己想错了，以前觉得这小姑娘心性沉稳，做事果断，也不乏野心。却没想到，在这男女之事上如此懵懂害羞，这两相对比，更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我是担心自己被冠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号。”
得，是自己想多了，还是那个只想着自己的小姑娘。
“你还是快回去吧，等天亮了你想走也走不得了。”谢懿德这会才有些清醒过来。
“行吧！对了，你回汴都的消息刚传来，宫中已经按捺不住了，正张罗着立后呢，你也抓点紧。”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谢懿德一阵无语，为自己刚刚莫名上头的情绪觉得不值，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诺，这给你。”穆齐昭站起身，往床上扔了个物件。
“遇到危险记得摇铃，暗卫营出来的人对这铃声十分敏感，两公里内没什么问题。”
“谢谢。”谢懿德捏了捏，是个硬邦邦的铃铛，上头还有机关，得拉出来才会像铃铛一样，摸着做工很精细，虽然看不清，但也觉得是个精美的摆件。
“我走了，早点睡。”话音刚落，人就没了踪影。
“这人”谢懿德将铃铛放在枕头旁边，竟觉得少有的安心，很快便睡着了。
天渐渐亮起，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晃醒了床上睡得正香的人。
谢懿德睁开眼睛，瞥见眼前放着的银黑色物件，记忆渐渐回笼。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真切的触感提醒她昨夜那一切都不是梦。
“小姐今日睡得久了许多，想来昨夜睡得不错。”玉骨听见动静便走进扶起谢懿德，伸手招呼怜儿准备服侍。
“的确睡得不错。”谢懿德少有的觉得神清气爽，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小姐应当多笑笑的，真美。”怜儿端着盥洗盆靠近，正撞上自家小姐满脸温和。其实谢懿德不少笑，但大多都显得疏离客套，这样不自觉地笑意倒是少见。
“你这嘴巴，真是越发腻歪了。”谢懿德瞥了她一眼，懒得计较。
“小姐，今日本该谢老太爷进宫述职，可刚刚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是要让老太爷带上您。”暗影步伐匆匆地走进内室，说道。
“这才回汴都第一天，见您干嘛啊？”玉骨一脸不解。
“不知。刚刚刘管家让我来知会一声。”
“收拾吧。”谢懿德倒是没什么惊讶的，毕竟昨日有人给她报了信，恐是太后想借机敲打敲打自己，只是没想着，竟如此着急。
其实不怪太后急，确实是当今皇上二十有六，却中宫无主，膝下也无子。朝堂之上本就许多说辞。
何况满朝文武都以为这中宫之位必是沈家，更是窜的沈太后下不来台。如今沈家女还未入宫，曾经最被看好的皇后人选又回来了，还是自己的对家。如今朝中正众说纷纭，这太后能不急吗？
“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禀告一下？”暗影看着收拾妥当的谢懿德，有些担心道。
“不必。”谢懿德自认自己从不惧怕，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他既愿意信服自己，自己也应当拿出些本事来。
“那我们走吧，老太爷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怕您紧张，一直没来催。”谢渊身边的侍卫站在门前恭敬地说道。
“稍等，落了个东西。”谢懿德示意暗影去自己榻上拿。
暗影虽然点头，却心里有些纳闷，什么东西？当她走进榻前，看见床边那银黑色的东西，便了然，看来昨夜自己确实未听错。
她将铃铛不露声色地藏于袖中，随便在桌上拿了个玉镯，走到门前递了过去。
那侍卫笑了笑，没说什么，女孩子家，爱美总是有的。
“走吧。”谢懿德看到暗影微微地点头，便放心地离开。
倒也不是谢懿德太过谨慎，但毕竟后宫不是旁的地方，她要见得也不是普通人，太多东西无法预料，太多危险隐在暗处。
既然有人愿意给自己多一重的保险，那她不好好用上才是真的浪费。
“懿儿莫要紧张，太后娘娘不过是想与你聊聊天。”谢渊看着孙女谨小慎微的步伐，劝慰道。
“懿儿明白，只是许久未见过如此巍峨严肃的建筑了，一时间有些惶恐。”
谢懿德看似步履平和地走在宽敞无比的朱雀大街上，但眼瞧着不远处那城中最崇高的地方，周围还满是规整沉默的带刀侍卫，心头不由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放宽心，记得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就够了。”谢渊交代完便跟着一太监往前走远了。
“谢小姐，您跟着奴才这边请。”说话的太监长着一张看似精明的脸，不过眼神倒算是赤诚。
“劳烦公公了。”谢懿德微微福身，缓缓跟在后边。
“奴才名为王全德，是皇上身边的，谢小姐待会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知会奴才一声就行。”王全德放缓步子，小声说道。
“谢谢公公。”
“诶唷，您抬举我了，是皇上担心您呢。”王全德说着偷偷瞧着谢懿德的反应，不得不说，这谢小姐果真生了一副好皮囊，通身的气质更是斐然，此刻面带三分笑，却不显温和，竟愈发有种上位气息，真不愧为皇后人选。
“那就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谢懿德面色不变，只微微点点头以示谢意。
“”
王全德笑了笑，竟有些接不上话，这谢小姐怎么丝毫没有反应呢？
或许是沉稳，对，应该就是了，若不是聪慧沉稳，也不能被文武百官称赞。看来自己以后一定得好好与这位谢小姐打好关系，说不准这谢小姐真能扳倒太后，执掌后宫。
谢懿德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也不会想到这位大内总管其实从这时起，就已然愿意臣服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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