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归去来
“什么?”严阳一脸震惊,看着摆在宿舍正中间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高原集训还没结束,严忆北就急慌慌地收拾行李,说是要去罗马尼亚的跳台滑雪世界杯赛拍摄,为滑雪宣传做开创性的贡献。
看着严阳吃惊的样子,严忆北讪讪地解释:“这唐寒也走了,金莹又不参加夜间训练,没啥好拍的了。”
“不是,我们还有挑战赛啊!”
“争来争去,就那几个人,没啥悬念。”
严阳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待了就直说嘛,哪儿来那么多啰唆的借口,看着严忆北还一脸义正词严地为自己的离开辩护,严阳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老实交代,李念雪是不是也在那儿?”严忆北被噎了一下,马上严肃表情否认,哪有的事。
严阳挤眉弄眼:“好家伙,你这两手同时抓,两不误啊。”
“别胡说,我过去是因为工作。”严忆北紧绷的神情更加严肃,然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训练场内,一听到哨响,累得七荤八素的众人长舒一口气,迅速列队,站成几排,齐刷刷盯着陈谨。
陈谨双手背后,面色凝肃:“高原集训还有两天结束。最后一天,我们进行一次挑战赛,全员参加,包括陪练。抽签决定对手。”
队伍里的严阳兴奋不已,握紧拳头,眼神炽热地盯着陈谨,陈谨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次挑战赛还将决定哈尔滨公开赛的参赛名额,各项目分别推选男队、女队的前三名参加。”
两天后,所有人在训练场上整肃完毕,男女两队分别列队,站得笔直挺拔,目光却都死死盯着前方桌上的两个大红箱子。
“开始吧。”陈谨淡淡说道。
男女两队分别走到各自的抽签箱前。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展开,杨梦然脸色一变——居然是金莹,这下惨了。金莹看到自己的名字,心下略略失望,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朝着杨梦然礼貌微笑。田苗站在金莹身后,目光灼热。队员们一个个上前抽签,选中自己的对手,排队的人越来越少。轮到严阳时,他大步上前,快速从箱子里摸出一张递了过去。
陈谨接过字条:“你不看看自己的对手是谁?”
严阳摇头:“不用。”
陈谨打开字条——董三京。董三京拍拍严阳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赛场上,严阳、董三京、许文钰、大力四个赛道的选手已经就位。董三京扭扭脖子,揉揉膝盖,又笑着举起手,和场边的队友打招呼,神色自若。严阳却已经微微弯腰,绷紧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赛道。金莹不由得提了口气,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盯着严阳。
“预备!”文教练的声音回荡在场馆内。
“砰!”一声枪响,严阳飞速冲出起跑线,跟董三京几乎并列而出。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呼,一队方向队员开始骚动,金莹看着,激动得直搓手。赛场旁边,陈谨也投去了惊讶的目光。董三京也没料到严阳势头这么猛,不由得些许慌神,定了定神,咬牙加速,拼命滑到严阳前方。严阳收紧下颌,眼睛上抬,看到董三京超上来的背影,微眯双眼,脑海中突然想起唐寒被遣返前收拾行李的时候两人的对话。
“我总有一种预感,你将来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比如说赢了你?”
“我还真挺期待的。”
再抬头时候,前方董三京的背影渐渐变化,重叠成唐寒的身影。严阳咬紧牙关,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唐寒”,脚下也开始慢慢蓄力。第二个弯道来了,就是现在!严阳猛然发力,像只猛然松手的满弓一样,“咻——”的一声势如破竹,在外圈极速超过董三京。
“可以啊!外圈超!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文教练没忍住,猛拍了一下围栏。金丙安面露惊喜,指着严阳,侧头跟翻译说着什么。陈谨没说话,满眼笑意,看着严阳。
超过董三京后,严阳稳住局势,一马当先,稳稳地把身后三人拉开,目光一直盯着终点,第一个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陈谨立刻按下秒表,抬头惊喜地望向严阳,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挑高眉毛,陈谨大声宣布:“严阳成绩,43秒12!”
观众席一阵欢呼,金莹兴奋得跳了起来。
严阳一边帮金莹按摩,放松肌肉,一边鼓励道:“我可拼了,看你的了!”汗水还未退去,说话还有点儿喘气,“记得咱们的口诀,脚要稳,心要狠。刘小雨女队起跑最快,如果起跑的时候没她快也没事,别慌。她弯道和直道都不如你,只要咱自己起跑稳住了,不出大错,后面你随意发挥,稳赢。”
金莹点点头,回身跟严阳击了个掌,大步走了出去。
赛场上,金莹、刘小雨和其他两个二队的选手已经就位。
“预备!”孙教练高高扬起右手,四人马上调整好姿势。观众席上,严阳没了刚才伪装的轻松,专注地等待枪声,眉毛拧成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场上。
金莹轻轻抿唇,加油声、交谈声、脚步声突然都变得朦胧,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耳边似乎只有细微的风声。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枪上。一声枪响,金莹瞬间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完美起跑!一瞬间,其余三个赛道的选手被稳稳压制住。
“漂亮!”严阳忍不住握拳。观众席上也一阵欢呼。接下来,金莹一直保持着绝对优势,稳速滑行,一改往日缺陷。陈谨面露欣慰,金丙安则大为震惊,连忙追问金莹怎么变化这么大,听完翻译,陈谨神秘莫测地笑了:“像您说的,她的问题不是训练能解决的,所以我们就换了个方法。”两人正说着,观众席又是一阵欢呼。陈谨抬头,几人已经冲过了终点。抬头望去,大屏幕上500米成绩更新,第一位变成——金莹:44秒78。
严阳都快把屏幕盯穿了,看到成绩出来的一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挑战赛结果出来了。会议室里众人急切地等待着。陈谨一一念出:“500米的女队前三名为金莹、田苗、刘小雨;1000米是田苗、杨梦然、段丽君;1500米是金莹、徐璐、顾小萌。”“500米男队前三名为唐寒、严阳、大力;1000米为唐寒、董三京、许文钰;1500米为郝瀚、大力、李博……”
大家都知道,这些排名,将成为哈尔滨公开赛的名单。睫毛颤动着,严阳的眼神灼热无比。金莹替他争取来的挑战赛机会,抓住了。
“严阳。”陈谨突然出声。
“到!”
“恭喜你。”久违地,一向严肃的陈谨脸上露出温和的神情。
严阳心潮澎湃地看向她,充满感激。金莹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对视,也忍不住微笑。
曲洁看着儿子朝自己走来,原本粗粝的短发变长了,白净的脸好像也黑了,之前给他买的正好合身的衣服现在看起来有点儿空荡了,忍不住鼻子一酸,搂住儿子。严阳紧紧搂住妈妈,又笑着一一介绍旁边的队友,最后指着说:“这是金莹。”金莹上前一步,甜甜一笑:“叔叔、阿姨好。”曲洁看着金莹纤细柔白却又充满朝气的样子,小声笑着跟严振华说:“这青训营可真是藏龙卧虎,我看这姑娘长得精神。”说着,又满脸堆笑,招呼金莹,“有空去家里玩儿。”
严阳赶紧拉走两人,临走前和金莹比画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电话联系哈。”
回到家里,严阳正视频告知远在罗马尼亚的严忆北自己参赛的喜讯,曲洁敲响了门:“阳阳,贾长安他们都来了!赶紧吃饭了!”他赶紧挂断视频。
严阳推开房门,看到众人已经围坐在餐桌边,一桌菜已经上齐,赶紧上前给众人倒好酒,然后落座。贾长安一边对严阳使着眼色,一边端起酒杯,对着严振华:“叔,看我没说错吧。严阳就是在青训营里的头牌兵!不然怎么能到哈尔滨参加这么大的比赛。”
严振华还没开口,严森林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咱家阳阳长大啦。是不是还是小叔爷有眼光,不然,你现在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高兴是高兴,但面子上过不去,严振华反驳严森林,当初他让严阳报的好歹也是东北最好的大学,哪就普普通通了。
这叔侄俩都一把年纪了,还争强好胜,看着他俩斗嘴,一桌子人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其乐融融地笑了起来。曲洁也看着两人发笑,却瞥到严阳神色有异,迟迟没动筷子,问:“怎么了?妈做得不好吃?”
严阳深吸一口气,而后如释重负道:“对不起,爸、妈,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瞒着大家。”曲洁和严森林愣住了。
“我其实没这么厉害,我刚成为正式队员,之前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只是陪练。”曲洁愣住,严振华更是脸色一变。
“我进去以后不懂事,成绩也不好,几次三番差点儿被撵回来。可我总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认输了,所以我为了继续留在队里,就做了女队的陪练。”
曲洁看着儿子已经退去稚气的脸,不觉有些心痛:“陪练?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严阳心虚地瞥了一眼严振华,又低头:“我这不是怕你们觉得没希望,让我赶快回来嘛!”怕爸妈难过,严阳又赶紧补充,“不过,陪练挺好的,我感觉自己成长了很多!”
看着儿子坚毅的面庞,严振华五味杂陈,孩子长大了,远比自己想得坚韧,严振华举起酒杯,开口道:“阳阳,爸敬你一杯,你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父子俩举杯,一饮而尽。
只有曲洁还没缓过来,还在心疼地看着严阳。贾长安专擅活跃气氛,赶紧对着曲洁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表演:“您别看他现在这洒脱样。您不知道,他那时候气冲冲地非要回老家,我和严忆北都怕他想不开……”
严阳拿包子堵住了贾长安的嘴,两个人闹了起来。餐桌上又重新欢声笑语起来。
从公开赛抽签会议室出来,唐寒和大力结伴而行。
大力感慨道:“你跟严阳还真是有缘,这么多人也能抽到一起。你俩是不是还住一块儿啊?”
唐寒说:“他身体素质好,高原训练后,应该进步挺多。”
大力还想说什么,突然愣住了,唐寒也顺势看过去,风尘仆仆的唐剑站在面前。
密实的树影盖住地上错落拼接的地砖,几块平整,几块发翘,这种地砖被叫作“机关”,下完雨后,孩子们就爱在它上面蹦跶,期许某处能迸出积水,击中某个倒霉鬼。现在没有雨水,晴空万里,树荫下,孩子们换了种游戏,吹着一串串泡泡,欢呼雀跃地戳破一个又一个彩虹。两张相似的一老一少的脸庞在泡泡上映得五颜六色,又轻轻破裂。小饭馆角落的桌子上摆着两三样哈尔滨的特色菜,唐寒和唐剑相对而坐,看着窗外嬉闹的孩童。
“要不是我给叶医生打电话问你身体情况,我都不知道你有比赛。”唐剑略有些尴尬地开口,给唐寒夹了个黏豆包,“没点肉,放心吃。”
唐寒咬了一口。
“腰伤最近没犯吧?”
“没犯。”
“那就好,身体重要。”说完,唐剑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孩子你追我赶,满脸幸福地抬头看着越飞越高的泡泡。唐寒看着,笑了:“爸,如果小时候您对我也这么仁慈,我哪儿会有今天啊。”
唐剑心里不是滋味,当初自己的滑冰梦想破灭,觉得只有豁出去培养儿子,以后才对得起他,确实让他过早地成熟了。有些艰涩地开口:“你是不是一直恨爸爸啊?”
唐寒摇头:“爸,没有您,我不会把滑冰变成职业,不会有这么坚定的人生。”
唐剑点点头:“这一次,爸爸在赛场上看着你,好好比,别有压力。”
唐寒说:“和小时候一样吗?”
“和小时候一样。”唐剑眼中有泪,举起酒杯,“来,以茶代酒,走一个。”
而此刻某家私人医院,唐寒头上隐忍出细细密密的汗,和面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相对而坐,医生扶了扶眼镜,站起身来,掀起唐寒腰后的衣服,轻轻按压查看,唐寒闷哼一声。
检查完毕,医生坐了回去,十指交叉垫住下巴,盯着唐寒:“你可要考虑啊,这种风险可比较大,而且腰椎封闭都是局部的肌肉或韧带而已,不一定效果好。”顿了一下,医生补充道,“而且,我们需要签订免责协议的。”
唐寒说:“没问题,我签。”
医生忍不住开口提醒:“你可考虑好了,会有副作用的。”
唐寒一脸坚定:“我考虑好了。”
针尖在手术灯下反射出冷冷的光,兑完药,封闭针缓缓推入唐寒的腰部。
从出租车上扶着腰下来,街上已是非常安静,宾馆的招牌在马路上闪烁着寂寂的光。唐寒缓缓走在走廊里,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屋内已是漆黑一片,严阳早已睡去。蹑手蹑脚地潦草洗漱了一下,唐寒扶着腰,缓缓躺下,忍不住轻哼一声。
黑暗中,严阳睁开眼睛,眸子很亮,里面是隐隐担忧。
场边,陈谨、叶小小、金莹三人坐在一起;另一边,贾长安和艾宁陪着严振华、曲洁还有严森林坐在一起,不远处是唐剑。眼看比赛即将开始了,沸腾声渐渐熄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发令枪声响起,四名选手一闪而出,唐寒和严阳几乎同时滑出。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呼声。
唐剑紧张地小声念叨:“内道!”
内道是空出来的。唐寒一人当先,却迟迟不去抢占。严阳立即明白了唐寒的意思——出发后,他被另一名高大的选手紧紧逼近,一直不能甩开。唐寒在给他留机会!严阳马上利用唐寒给他留下的空间一个急速滑行抢占了内道,顺利甩开了原本跟他并列的选手。场边,严振华、严森林和曲洁都捏着心弦,目不转睛。赛场上,唐寒已经领先出几米远,严阳紧紧咬在后面,这一场比赛俨然成了严阳和唐寒两人你追我赶的比赛。
严振华紧张地碰碰一旁的贾长安:“预赛能进几个人?”
贾长安环住严振华的胳膊,安慰:“叔叔放心吧,能进两个,严阳指定是能进决赛了。”严振华绷得紧紧的表情放松下来,注意到严阳前面的人:“滑在最前面那个也是你们队的?”贾长安点点头:“嗯,唐寒。我们队里的王者。”
严振华看着唐寒感慨,目光却飘远了:“以前我有个好哥们儿,他短道速滑也很厉害。”两人正说着,旁边的曲洁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观众席也爆发出一阵欢呼。两人一看,赛场上唐寒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紧接着,严阳也冲了过去。随后,大屏幕上闪出二人的排名:唐寒第一,42秒51,严阳第二,43秒12。
观众席里,严振华和唐剑都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一下赛场,严阳就急急忙忙地跑上观众席,女队比赛马上开始了。随着观众席一阵躁动,四位选手走上了赛场。金莹和田苗两人并肩站在起点,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发令枪响,金莹和田苗两人飞快冲出,迅速占领了有利位置,现场观众一阵欢呼。观众席上,严阳就没一刻是停歇下来的,也不管头上的汗擦没擦干,隔一会儿就激动地随着其他观众一起喝彩。严振华意外地打量严阳两眼,顺着他直勾勾的眼神看过去,场上那个滑行的身影一直遥遥领先。严振华侧头小声问贾长安:“这女孩儿就是金莹吧?他怎么这么激动啊……”
贾长安了然一笑:“叔,我觉得这事,您都看出来了,就不用问了吧。”严振华若有所思,认真地打量起赛场上的金莹。赛场上,金莹越战越勇,很快,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过线,田苗紧随其后,冲过终点。
观众席里,众人一片欢腾。
比赛已经结束,场馆内各色人声混杂,观众杂乱地朝着各个方向移动。众人说说笑笑,朝着出口走去。严振华和曲洁神采飞扬地复盘场上赛况。严阳紧跟其后,抱着手机,给金莹甜蜜地发着消息,刚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到前方严振华突然停了脚步。严阳还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唐剑带着唐寒,两人正在人群中说笑,唐剑正好看向这边。人流嘈杂中,两人四目相对,认出了彼此。
两个中年人正叙着旧情,唐剑听见大笑:“啥关系?是‘严子荣’和他的兵的关系。”曲洁笑着补充:“那时候,只要看见你爸,几十米内肯定能找到你唐叔叔。”
往日旧事都被提起来,众人的话匣子都止不住了,唐剑忽然想起什么,问曲洁:“曲教练身体还好吧?”
严阳诧异:“唐叔叔当年也滑冰,还是姥爷的徒弟?”
严森林说:“那可不,你姥爷可是教出了咱哈尔滨最有名的‘冰上三剑客’。”
唐寒说:“三剑客,你一个,严叔叔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众人饶有深意地看着严振华,严振华说:“儿子,我告诉你,另一个是我们三个中,唯一一个修成大道的。”
严阳又问唐剑:“叔叔,你后来怎么去做冰鞋了呢?”严阳此话一出,唐寒也一脸期待,然而长辈们都是微微一僵。
严振华深吸一口气,堆出笑容:“这一路有太多坎坷,太不容易,我和你唐叔叔留下太多遗憾。不过,看到你们俩,我突然又觉得,我们当年的梦有了新的起点。”唐剑也点头感慨:“孩子们,加油吧!”
看着餐桌上的气氛又要走向伤感,严森林赶忙招呼大家吃菜。众人大笑,纷纷举杯。
严忆北在摄像头后目瞪口呆。虽说来到罗马尼亚也有两个多月了,但这还是第一次拍摄李念雪训练,这要是他,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怕是全部都要吐出来。
李念雪一边走出风洞,一边摘下头盔,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打声招呼:“怎么样?体验体验?”严忆北摇头晃脑连忙拒绝,小命要紧。
李念雪笑着摆了摆手,掏出一根香蕉狼吞虎咽,要补充体力。严忆北定好下次赛前采访的时间后,就回房间写稿了。紧接着,李念雪也回到了酒店休息,坐在床上,拨通了金莹的视频,姐妹两人嘀嘀咕咕,聊了一阵。
明天两人都要迎来职业生涯中的重要比赛,金莹感慨:“这次啊,我俩一起上战场,至少得要一个人胜利吧。”看着李念雪臭美地敷着面膜,又忍不住打趣,李念雪边敷面膜边反驳,主要是为了进行美美的赛前专访。
一身滑雪服的李念雪走到座位上坐下。摄像头后面伸出一双手比了一个“OK”,一双手把直播摄像头打开。视角变成摄像头内的画面。李念雪背部挺直,双手放在膝上,整个人的线条既舒展又优美,缓缓开口:“其实啊,2013年,中国才建立跳台滑雪国家队,而且只有一支队伍,训练设备保障也十分简陋,当时我们也就那么练,现在想想,太不可思议了。”
严忆北在镜头后发问:“据我了解,你从前是个短道运动员,为什么会转向滑雪呢?”
李念雪反问:“那我问你,做网红直播比你采访我的点击量多多了,你为啥不去呢?”问得严忆北一怔:“因为我喜欢冰雪运动。”李念雪笑了:“那你还问我。”严忆北跟着也笑了。
李念雪继续讲道:“中国跳台滑雪虽然刚起步,但是也在发展,从站上平昌冬奥会赛场到现在筹建我们国内第一个跳台滑雪中心‘雪如意’,等到备战北京冬奥会的时候,我们会用自己的训练场地!今后,跳台滑雪一定会越来越好。”说到这里,李念雪的眼睛闪闪发光。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用一个东西来比喻中国的跳台滑雪运动,你会用什么?”
李念雪想了想,回答:“雏鹰。”
“哦?怎么说?”
“因为不够强大,也因为正在经历残酷的成长,更因为我们终将强大。”李念雪顿了顿,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今天,我最好的朋友在国内,她也将要登上赛场,我希望,我们俩今天都不辜负自己。”
采访结束,严忆北从摄像头后探出头来,心情还未平复,看到李念雪已经转身准备出去备赛了,试探叫了一声:“念雪。”
李念雪回头,只听严忆北字字坚定地说:“我们会强大的。”
比赛开始,李念雪从助滑道滑出,在起跳台腾空,严忆北紧张地看着摄像头里的李念雪,握紧拳头,跟着使劲儿,直到李念雪平稳落地,严忆北紧握的拳头才松开,笑开了脸:“完美!”
发令枪响,严阳和唐寒飞速滑出去,唐寒一骑绝尘,滑在前方,唐寒和第二名一直你追我赶,最后跟第二名的选手只差毫分,相继冲过了终点。很快,大屏幕上刷新了最新的500米成绩排名,唐寒直接以42秒13的成绩跃居第一,严阳以42秒45的成绩排名第四。两人开心地绕场滑行后,到场边跟陈谨击掌。陈谨竖起大拇指——滑得漂亮!击掌后,众人兴奋中,唐寒扶着腰,默默离开了赛场,叶小小远远望去,有些担忧。
紧接着,女队比赛即将开始。金莹感到手心微微濡湿,出汗了,不由得有瞬息的出神。一如既往,严阳一脸紧张地坐在观众席上。突然枪响,金莹慌神中起跑慢了半拍,瞬间甩在了田苗后面,一咬牙,她狠命地追上去,紧紧跟住。
严阳紧盯着金莹,口中默念:“压低重心!进弯道的时候加速,超她!”马上进入第一个弯道,这是向来她最习惯的超越区域,超过去!正准备发力时,金莹余光中感受到身后有个人影逼近,第四道选手也追了上来,注意到这人摆臂过大,金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严阳眉头一皱。
果然,赛场上,金莹一瞬间的犹豫躲开,在急速滑行中破坏了身体的平衡,一个不稳抛物线般地被甩了出去!严阳猛地站起。
撞击的疼痛蔓延四肢,蜷在地上,金莹紧皱眉头,突然听到了欢呼声,她费力睁开双眼,模糊中看到田苗顺利过线成为第一。挣扎着起身,她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欢呼声中还夹杂着窃窃私语,观众席上迟疑、奇怪的目光像残忍的刀一样扎向她。
恍恍惚惚、跌跌撞撞,金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场馆,又是怎么坐上了出租车,她怔怔望着车窗,脑子一片空白。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目的地。“随便吧。”没有经过大脑,金莹怔怔出声,突然就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
街道上,严阳沿着江畔一路小跑,一路不停地拨打着电话。手机另一头一直传来无人接听的声音让他慌了神。
夜渐渐深了,江边的灯影倾泻在湖面上,轻轻撞击白净的月亮,江水与星辰遥遥碰杯。金莹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久久发呆。刚挂断李念雪的电话,听她的语气,罗马尼亚的世界杯比赛应该比较顺利。勉强扯开嘴角——也好,两个人中,总要有一个一直进步。
坐在熟悉的江边思绪万千,想起多年前那块热腾腾的红薯,想到了那时的自己,想到了那时的严阳,想到启蒙教练让她去匈牙利的邀约……任江风将眼泪吹干,金莹再次睁开眼中,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金莹说:“教练,我想要一段时间休整一下。这是我的休假申请。”
陈谨看着申请书,神情有些复杂。知道陈谨想说什么,金莹继续开口:“其实,不是因为比赛,我是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比我回国之初迷茫了。”
陈谨问:“怎么说?”
金莹低下头,陷入回忆:“我记得我来青训营的第一天,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肯定能顺利进入国家队,为国争光。可我大概是太幼稚了……”说着,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纠结,“这一路磕磕绊绊,我对自己的能力越来越质疑,青训营我的位置到底在哪儿?我浮动这么大,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谨看着金莹,不作声,随后开口:“这样,先给你一周,有需要延长,再随时联系。”说着签下了字。
“您都不问我去哪儿吗?”
陈谨笑了:“你去哪儿,都是最好的选择。我期待你找回自己以后,再重新出发。”
机场大厅外,严振华和曲洁正在跟儿子告别,严振华双手拍了拍严阳的肩膀:“好好训练,不能偷懒!”曲洁摸着严阳的脑袋满脸慈爱:“别听你爸的,训练当然很重要,但是身体最重要。”
严阳无奈笑笑,接过父母准备的吃食,挥挥手。紧着就奔到机场里面,抬头四望,突然看到金莹站在不远处,背着双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严阳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信封和一个便当盒:“去了那边,好好的,别有压力,想找我的时候随时找!”
金莹摸着便当盒,感觉怪怪的:“这是什么?”
“这可是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你上了飞机就知道了!”说完告别,严阳转身,准备登机。
“严阳!”严阳一愣,回过头,看到金莹微微喘着气,半晌才张嘴,“再见!我会想你的。”
“后会有期!”严阳灿烂一笑。
“后会有期!”
飞机上,金莹打开便当盒,里面是一份热腾腾的烤红薯。再打开信封,掉出来一张照片,照片是他们小时候的合影,两个孩子穿着冰鞋,笑容嫣然。金莹看着照片,微笑起来,眼里有点点水光。
哈尔滨上空,两架飞机先后起飞,一架朝着北京,一架朝着匈牙利,奔赴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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