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雨又下了近一整天。
傅小刀的手机成功被他玩没电了，而民宿依旧是断电的状态，但好在还有谢琬在，本来傅小刀的充电线和他的充电宝并不匹配，但谢琬带了一条多头数据线，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给傅小刀的手机续了命。
但充好了电，傅小刀也不敢再玩手机了，毕竟也不知道这雨还会下多久，他总不能把人谢琬的充电宝充光了。而傅小刀一无聊，遭罪的就是沈潭秋的耳朵。这小子开始疯狂忆往昔，回忆他和齐安可的爱情故事，时而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时而黯然神伤郁郁寡欢，把沈潭秋念叨得心浮气躁，有心想把他打包扔出去图个清净。
沈潭秋没谈过恋爱，再加上他对齐安可的印象并不是太好，所以不是特别能理解傅小刀这要死要活的样子——他也不是特别想理解。
但傅小刀此人的优点之一就是会抓时机、会看脸色，非常懂得适可而止，眼看着沈潭秋马上要到了忍耐的临界点，他就把嘴闭上了。可他消停了没到十分钟，就又说：“沈哥，咱们就这么躺着，也太没意思了。”
沈潭秋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但傅小刀毫不畏惧：“沈哥，咱们聊聊天吧。”
沈潭秋吐出两个字：“不、聊。”
傅小刀道：“不是光跟我聊，咱们把谢哥叫过来啊。”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没为什么。”
傅小刀想了想，小声问道：“沈哥，你不会不喜欢谢哥吧？”
沈潭秋对谢琬这个人还真不至于有什么个人看法，他们也不熟，但傅小刀这个语气，还‘不会不喜欢’，搞得好像不喜欢他那个谢哥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但沈潭秋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傅小刀会这么想也不无道理，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谢琬都很难给人留下‘很好’以外的第一印象。
沈潭秋最后答道：“我讨厌和任何人打交道。”
傅小刀哦了一声，有些沮丧。
沈潭秋在一片安静中躺了一会儿，经历了一番激烈的自我斗争，最终决定念在这小子的初恋刚刚夭折的份上，自己再忍傅小刀最后一回。他道：“但你要是真想……”
“也不是不行！”傅小刀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就知道，沈哥你最爱我了！”
沈潭秋青着一张脸，在床上翻了个身。
傅小刀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给谢琬打字，随后道：“谢哥说他等会儿来，他在厨房帮忙做饭呢，他说一会正好帮我们把饭带过来。”
“做饭？”
“对，谢哥说老板娘昨天淋了雨，今天病了，病得很严重，起不来床那种，老板和他两个儿子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他就顺手帮个忙。诶，谢哥这个人真的是，没得说。”
沈潭秋轻嗤了一声，没回话。
不多时，谢琬就来了。他应该是回房间特意换了次衣服，现在身上穿着的依然是昨晚他们见面时他穿的那套睡衣，是干爽的，只不过头发还有些湿。傅小刀开门的时候，他一手托着两盘炒面，另一手托着一盘，傅小刀连忙接过一盘：“哟谢哥，早知道我们就自己下去了，几步路，还麻烦你干什么呀。”
“没事，不麻烦。”
不麻烦什么，沈潭秋想，谢琬要么是先拿好了饭，然后回了自己在三楼的房间擦身换衣服，再把饭拿到他们这里；要么是他先回了房间擦身换衣服，再下到一楼拿饭，随后拿到他们两个的房间。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比他和傅小刀下去拿饭麻烦。而谢琬还注意到了份量：三份面有两份份量稍小，一份份量偏大，谢琬把大的那份递给了傅小刀，引得傅小刀说这样对比起来让他很没面子，显得他能吃的像头猪。
沈潭秋忽然开始有些讨厌谢琬了，他讨厌他身上那种几乎完美的善良与贴心。他一声没吭地接过那盘炒面，也没跟谢琬打招呼，直接开吃，竖着耳朵听傅小刀和谢琬聊天。
今天的晚饭是腊肉鸡蛋炒面，腊肉咸香，鸡蛋滑嫩，面条劲道，虽然傅小刀不挑食到山珍海味和猪食都能吃，但并不代表他尝不出饭菜的好赖，傅小刀吃了第一口，还没咽下去，就道：“好吃！这面好好吃！是吧沈哥！”
沈潭秋点了点头，就听还没动筷子的谢琬道：“你们喜欢，我的劳动就算得到认可了。”
傅小刀把嘴里的面咽下去：“谢哥，这你做的？”
谢琬笑道：“对，味道还成吧？”
傅小刀举起大拇指：“太赞了，谢哥，你不会是厨子吧？”
谢琬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自己一个人住，常做饭，所以慢慢磨练出来点技巧。”
“自己一个人住还有这好处，我之前，”傅小刀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已经跟齐安可分手了，舔舔嘴唇，继续道：“我现在，都一个人住，但是我只会煮方便面，沈哥比我强，他会炒菜，虽然炒得难吃了点。”
沈潭秋慢慢转向傅小刀，冷冷地看着他，但傅小刀恍若未觉，甚至还对他傻笑了一下。
谢琬笑笑：“你们就是没上心而已，上点心就会了。现代人生活都快节奏，都忙，而且现在外卖业务这么发达，大家也都懒得研究做饭什么的了。”
傅小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实确实，我下班之后，只想睡一整天……不过沈哥，”傅小刀转向沈潭秋，“你说你一天天在家待着，这也不喜欢干那也不喜欢干，你一天天都干嘛啊，总不会一天天，”傅小刀跟根蠕动的蛆似地扭动了几下，“就在家梆梆打拳吧。”
沈潭秋眉毛抽动着，谢琬则有点好奇地问道：“沈先生平时不在酒吧里吗？”
沈潭秋没回答，但傅小刀可长嘴了：“是啊，沈哥平时都不怎么来，沈哥开好几家店呢，心血来潮才来一个质量巡检，巡视一下他的领地，但平时没事他就在家待着，也不出门，可宅了。对了，谢哥，等咱们回去，有时间你来我们酒吧喝酒，我请客，想喝花样的，我给你调，我们店叫春天里，就在临江大道，两百六十六号，地铁十号线临江大道站b口出，走五分钟就是。”
“我有时间一定去，”谢琬转向沈潭秋，开玩笑道：“沈老板家大业大啊，失敬失敬。”
沈潭秋觉得傅小刀这张嘴就是个漏洞的大口袋，什么玩意都给你往外漏，和谢琬才认识两天半，他就差把他沈潭秋的祖宗十八代都说出去了，但他们连谢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但傅小刀此时似乎也想到了昨天没得到答案的问题，道：“对了谢哥，虽然很像，但你既不是摄影师也不是厨子，那……”
傅小刀这句话还没能问完，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随后感觉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惊恐地大喊：“死人啦！有人死啦！”
三人俱是一愣，刚刚拿起筷子的谢琬立刻把筷子盘子往电视柜上一扔，起身冲了出去。傅小刀狼吞虎咽地扒拉完最后一口面，用手背抹了抹嘴，跟在谢琬之后跑出去了。沈潭秋犹豫了一下，也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出事的是谢琬住的三楼，三楼的楼梯口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喧哗不已，哭泣、叫骂、与人们不安的低语声交杂在一起，吵得沈潭秋太阳穴突突地跳。
哪怕是谢琬这样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也没能冲破人群的封锁，从人群中挤过去抵达事情的中心，傅小刀啧啧两声，拉住谢琬：“谢哥，咱退一退，现在过不去啊……”
谢琬此时脸色不太好看：“但我……”
傅小刀又说：“这咋能死人呢？这有人死了吗？咋出的事啊……诶我的妈，这鬼天气，真有人死了，就算是条子，也上不来啊。”
沈潭秋在傅小刀背后，狠狠地拧了他腰一下，傅小刀嗷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用词的问题，猛地抿紧了唇。谢琬神情有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前方拥挤的人群，大声喊了一句：“请大家静一静！”
谢琬身材高挑，模样又好看，本就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这么一喊，竟然真的颇有效果，人群真的安静了不少，谢琬努力地想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麻烦大家让一让，请大家让一让，让我过去，我是警察！”
傅小刀：……
沈潭秋：……
在这种情景下，警察这两个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人群慢慢给谢琬让出一条路来。傅小刀瞪着眼睛跟在谢琬身后，目光呆滞，脸上的神情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嗓子，让沈潭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托谢琬的福，沈潭秋和傅小刀也慢慢接近了事故的中心。沈潭秋看到302的房门口站着三个背对着房门的年轻女人，头发长些的那个正哭着，两个头发短些的揽着她，似乎在低声安慰。老板和他的儿子守在房门口，神情有些无助，有几个男人围在他们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潭秋认出了他们。他们就是在办理入住的时候，排队排在他和傅小刀前面的、似乎是一群一起来团建的上班族。沈潭秋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发现那个被他们称为‘组长’的男人并不在其中，看来出事的很可能就是那个组长。
谢琬挤过人群，跟老板以及和他身边的几个男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他又往走廊里走，沈潭秋看见他走进了最尽头的310房，但又很快走了出来，又回到了楼梯口。他从他胸口那个印了个小熊的口袋里掏出了警察证，他面向众人，掀开皮夹，露出皮夹内侧的警徽和内卡，沈潭秋因为离得近，他视力又好，甚至看得清他内卡上彩色二寸照片下面的文字与警号。
谢琬
长东省云港市公安局
011129
谢琬举着警察证，手臂缓慢地平移着，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身份，这下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沈潭秋听见自己身边的傅小刀吞了口口水。良久，他才放下手，把警察证又收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道：“我叫谢琬，是云港市公安局的刑警，我希望大家能够配合我，暂时听从我的指挥。”
谢琬话音刚落，一直没打雷的天忽然打了个惊雷，好多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傅小刀都被吓了一个激灵，刚刚安静下来的人们再一次炸开了锅。
沈潭秋从走廊里的窗户望出去，自然的伟力一如既往地无视人间的悲喜，大雨依旧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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