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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远走,空荡荡的新房。


甄珠只觉得一双眼瞳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指尖掐在掌心的软肉中,刺痛出血,她却察觉不到,只是盯着那个面目绯红的漂亮女人,恨不得看的她的脸上烧出两个血洞来。

        尤其,自己的丈夫,亦是不动声色的隐在人群之后,视线却自始至终都追随着那一道青碧色。

        甄珠从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的恨意可以炽热到这样的地步,亦是从不知道,竟会有这样一天,她恨一个人恨到宁愿她去死,哪怕,她们身上一半的血都相同。

        “清远……”甄珠回身去叫丈夫,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看甄蔓风光,想要借口先离开,可一回头,原本一直在她身侧的宋清远却已经不见人影!

        甄珠只觉得心脏剧烈一抽,下意识的四顾看去,热闹的人群,衣香鬓影之中,哪里又有宋清远的影子?

        她只觉得各种辛涩的滋味都涌到喉间,要她差一点控制不住的哭出来,拼命忍住,却在这时,一眼看到不远处的甄蔓与人耳语了几句什么,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甄珠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滞,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是不露声色的避开众人视线,悄无声息的往甄蔓离开的方向而去。

        甄蔓出了大厅,几乎是拎着裙摆往前奔去,方才一个不认识的人过来传话,说宋清远在别墅后面花园等着她。

        她原本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陆思平知道,可那个人又说了,宋清远要告诉她一件有关她自己的秘密。

        甄蔓忽地想到那一天与宋清远见面时,他阴恻恻开口说话的样子,她不知道他所谓的秘密会是怎样的可怖仰或是离奇,但她知道,他已经成功的说服了她,她很想知道,到底她自己的事,有什么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与岑安交代了几句,若是陆思平找她,就说她有点累先回去躺一下,让他只管应酬就好。

        别墅的路她很熟,只是穿着高跟鞋在花园的小径上实在走不快,甄蔓一咬牙,干脆踢了鞋子赤足走过去。

        她只想赶紧把宋清远给打发了,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曾经的爱人在她心中,竟仿佛变成了洪水猛兽。

        只是此刻,却根本无暇去想这些。

        她还未走近,宋清远却已经远远看到了她,后园里光线昏暗,他却仿佛能瞧得见她脸上的每一处。

        十年,十年的时光,耗费的不但是她的青春她的眼泪,亦是有他的痛惜和他的愧疚。

        他说了要带她离开,这一次绝不再食言。

        “若若。”他喊她的声音那么温柔,一如当年在她母亲的病榻前,她与他第一次见面。

        甄蔓站定,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不动,她静静看他:“宋清远,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该说的话,你就一次说完吧。”

        他却没有被她激怒,反而温润一笑,那样清秀温和的男人,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甄蔓曾经以为,这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了,这也是她不幸一生中唯一的幸,可此刻,她的心却仿佛再也不会因他而泛起涟漪。

        “若若,我来带你离开。”宋清远的声音那样温柔醇厚,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依然是当初那个深爱着她的他。

        甄蔓却愕然抬起头来:“宋清远,你发什么疯?”

        她已经是陆思平的妻子,法律上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却说要带她离开,这简直太滑稽了!

        “我说过,我对你的承诺,从来都不会变,我说了会带你离开这里,就一定会做到,若若,你从前那么相信我,现在却开始怀疑我,难道,你早已忘记了我们的过去?忘记了我在你母亲床边发下的誓言?”

        “你不要提我妈妈!”甄蔓怎么会忘记?当初他有多么的诚挚和信誓旦旦,后来她得到的打击就有多么的大。

        她从前不敢忘,后来不敢想,而现在,却是再不愿听他提起。

        妈妈若是知道现在的他是这样,怕也要悔恨不已。

        “若若,如果你忘了,那么我就再对你重复一次,十一年前,伯母快要过世的时候,父亲带我去看她,我那时已经知道,伯母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已经十七岁,不是一无所知的稚童,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那么痛快的跪下发誓,我发誓要照顾你一辈子,我发誓要娶你为妻,我发誓这一辈子不会伤害你,而你呢若若?你哭的泣

        不成声,使劲点头说你会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若若,如今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你却不愿意,你是不是,想要你母亲的灵魂在地下也得不到安宁?”

        “不——”

        他的话,一句一句,一声一声,逼迫的她再忍不住,捂住双耳泪如雨下,她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愿母亲的魂灵得不到安息!

        “若若,跟我走,离开这里,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宋清远轻轻按住她发抖的双肩,他的声音宛若蛊惑:“若若,你是那么孝顺的孩子,你忍心让你母亲过世这么多年,魂灵都要为你担忧吗?”

        甄蔓只能摇头,他用母亲来胁迫她,他最是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昨天与陆思平一起去母亲的墓地祭拜,她曾在心里默默许愿,如果母亲赞同她的决定,那就入梦来看看她,可那一夜,她却根本没有梦到母亲。

        是不是,母亲也生了她的气,气她不听她的话?

        可是,最先背弃誓言的人,不是她啊。

        甄蔓隔着泪雾去看宋清远,她妄图从他脸上再找回当年的影子,可他看着却是那么陌生,陌生的让她几乎记不起来。

        似乎看出她情绪的松动,宋清远声音越发低柔:“若若,我们的十年,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你想一想若若,曾经的我们,多么好?你难道一点都不留恋?”

        怎么会不留恋?怎么会舍得呢?可是,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一些?木已成舟,一切,都无力转圜了。

        “如果你再早一点,我或许还会动摇,可是宋清远,我已经是陆思平的妻子,我答应过他,我不会背叛婚姻……”

        “可是你已经背叛了若若。”

        宋清远的声音仿若魔音入耳,甄蔓讶异抬头,却看到他眼底有诡异神色闪过,仿佛是痛悔,又仿佛是决绝。

        “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

        甄蔓当然记得,为了庆祝她成人,宋清远特意在毕业季正忙的时候抽出空来带她出去度假。

        也是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夺走了她的初吻,也是在那一天晚上,她人生第一次喝酒,不过小小一杯,她就人事不省,而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才发现大姨妈来了,还把酒店的床单染红一大片,甄蔓羞的无法自持,还是宋清远面不改色的直接扯了下来,付钱带走扔掉了。

        只是,他忽然提这些做什么?

        宋清远的眸光却是骤地温柔下来,他伸手,指尖虚空的滑过她美丽脸庞,开口说出的话,却犹如锋利刀刃,将她的一颗心丝丝缕缕的剖开,血流成河。

        “我一直都想等到我们结婚那一天,在我们的洞房夜那晚再告诉你,可是若若,如今我若是再不说,就要失去你了,所以,哪怕你已经嫁人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喝醉熟睡之后,我和你发生了关系,若若,我到现在还都记得你在我身下哭泣的样子,你疼的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宋清远……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甄蔓恍然的看着他,她怎么可能和他发生那种关系呢?可是那晚宿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早晨是被肚子痛痛醒的,她看到床单上的血,也只以为是来了例假……

        “为什么不可能?我那么那么爱你,做梦都想和你日日在一起,那晚你又是那样美,我根本把持不住……”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脸色发白,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她是个情事一片空白的人,她根本搞不懂,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干净的。

        “若若,你的大腿最内侧,有一颗嫣红色的小痣。”

        甄蔓只觉耳边是轰雷炸开一样巨响,她怔然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她皮肤天生极好,身上脸上更是干净的几乎毛孔都看不到,所以以前洗澡时无意发现那样隐秘的地方长了一颗小痣,自己还好奇了很久。

        他连这个都知道。

        “若若,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细细抚摸过,你要不要听我继续说?”

        他又说了什么,甄蔓却仿佛都没有听到,只是心里一个念头不停开始盘旋。

        她曾经不止一次对陆思平说,不结婚不可以碰她,她在他面前,宛若是一个圣女,而他,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过最后一道雷池。

        如果今晚,今晚他做到最后一步,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贞洁无比道貌岸然的女人,根本早已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她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一个女人没了贞洁或许并不可怕,可可怕的却是,没了贞洁却要装成一个贞节烈女!

        甄蔓心底一片荒凉,她抬眸看宋清远,声音却是静的:“你到底要怎样。”

        “若若,如今的我,不是宋家的副董,也不是甄珠的丈夫,我已经放下了一切,只为了带走我心爱的女孩儿,若若,跟我走吧,让你母亲的心愿得逞,让她泉下安宁。”

        宋清远认识她十余年,最是了解她,她知道了与他发生了那层关系,那么,就必然不会再和陆思平继续下去。

        更何况,还有她母亲在,他亦是知道,他说出魂灵不安的话,她就不会视若无睹。

        所以,不管过程发生了什么,结局,笃定是他宋清远赢。

        陆思平欠他的东西,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

        他对她伸出手来,甄蔓却回头看远处的灯火璀璨。

        他现在一定特别开心,说不定已经醉意醺醺,甄蔓心里有难受的情绪滑过,仿佛什么东西,抓紧了她的心脏。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幸好,幸好甄蔓,你还没有爱上陆思平。

        她转过身,面目已经平静:“宋清远,你等我半个小时。”

        转身走开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她是宋清远的人了,他们早已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那么甄蔓,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原点。

        就当她从未认识陆思平,就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长长的裙摆在鹅卵石小路上摇曳,她的眼泪没有一刻停过。

        甄蔓,你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是因为宋清远颠覆了在你心里的印象,还是因为……他?

        她使劲摇头,把所有的想法都赶出脑子,却怎么都赶不走他带着坏的笑。

        可是甄蔓,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么?离开陆思平,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再和他有任何纠缠,宋清远是你的初恋,你们爱了十多年,如今他迷途知返,多好,这是多好的事。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和他去领证,她根本,或许就没有准备好,也没有这个资格。

        回去房间的时候,陆思平竟然已经回来了,他仿佛喝了太多酒,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却在听到房间内动静的时候,努力睁了睁眼看向她,视线却是模糊的;“你去哪了?岑安说你回了房间,可我回来没有见到你。”

        他喝醉了,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懵懂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

        “我觉得有些闷,出去透了透气。”她倒了温水给他,他一气喝下去,眸子有些迷离:“我就躺一会儿,我不会睡的,你洗完澡叫我,我还没睡你呢……”

        甄蔓轻轻摇头,这个人,这张嘴啊。

        可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好,我等会儿叫你。”

        他含含混混应了一声,就闭了眼睡过去,甄蔓蹲在那里静静看他,许久。

        他眉眼是舒展的,唇角仿佛还有一丝笑意,他的衬衫皱巴巴的,扣子胡乱解开,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膛,身上的酒味很浓,盖住了她熟悉的那些味道。

        甄蔓拿了毛毯给他轻轻搭上。

        对不起。

        她轻轻呢喃,却到底还是站起身来。

        就说她自私好了,她不愿把那么不堪的自己剖开在他的面前,她宁愿,与宋清远离开。

        离开这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一切,离开这个,她不爱也不能爱的男人。

        甄蔓换了日常衣服,撕了一张便笺纸,踌躇再三,却只留了一句话。

        离婚事宜,我会找律师与你面谈。

        甄蔓。

        她留下名字,那个小小的句号,却是久久不能画成圆满。

        放轻了脚步离开的时候,陆思平睡的依旧很熟,她没有惊动他,缓缓关上了门。

        宾客散了大半,宁淳他们却还在,看到她一个人下来,有些吃惊的问。

        甄蔓浅浅笑着:“岑安刚才找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多么的卑鄙,连岑安都数次利用。

        宁淳他们都知道岑安的事,没有多问。

        甄蔓出了大厅,走到后园,宋清远果然还没走,只是甄蔓走近,方才发现他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刚才戴着的眼镜,也不翼而飞了。

        甄蔓没有多问,宋清远亦是不多说,脱下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先上车。”

        她跟着他向外走,心却是半空的,她多么希望她还深爱着宋清远,可是,他们之间剩下的,也只有这相守十年的情分了。

        她多么希望什么都没发生过,宋清远没有和甄珠结婚,她也未曾见过陆思平这个人。

        她坐上车子,宋清远发动引擎那一刻,忽然回头问她:“若若,你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她却看也不看他,声音漠漠:“那么你呢,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做的事,你又会不会后悔?”

        宋清远收回视线,目光盯着车子外的路,一字一句:“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她不是心硬如石的女人,宋清远如今这样做,她未必没有动容,可是,也仅仅只有动容了。

        车子驶出别墅,渐渐走远了。

        甄蔓闭了眼睛,靠在车窗上,提出结婚的是她,临阵逃走的亦是她,如果她是陆思平,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这一次,他不会再原谅你了甄蔓。

        一夜之后,甄蔓已经身在里宛城数千里外的小城临垚,宋清远一切准备的妥当,甚至还专门租了一个小小院子。

        就住下来,却是沉静无声。

        她原本就不太爱说话,现在更是沉默,但宋清远对她这般了解,很快就投其所好。

        他找来一架古筝,又不知搜罗了多少难找的书给她,甄蔓闲来无事,弹琴看书,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宋清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甄蔓没有过问一句。

        抛开一切来看,宋清远其实比陆思平更适合她,他们的喜好相同,性子也接近,相处起来其实是特别舒服的。

        可是沧海桑田,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女孩儿,他在她眼中,也早已面目全非。

        陆思平是凌晨三点醒过来的。

        喝多了酒,头痛的厉害,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哑着嗓子喊甄蔓的名字。

        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壁灯,陆思平喊了几声听不到她的回应,不由咕哝了一声:“小骗子。”

        他开了卧房的门,那一张他专门购置的豪华大床上,却空无一人,陆思平不由得步子一顿,酒劲儿却醒了大半。

        “甄蔓。”

        他扬声唤,依然没有她的回应,陆思平眉心微皱,几步走到露台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他定定站在房间里,足足有一分钟。

        全部的灯都被他打开,明亮的光线笼罩下来,把他的身影拉长,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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